第二十七章 我是一個人渣!(1 / 1)

醫品宗師 步行天下 1678 字 1個月前

良久之後。

病人的身體,才逐漸的放鬆了下來,深吸一口氣,說道:

“不用。”

“您繼續,我受得了。”

然後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人惡起來,真的可以惡到無惡不錯,我曾經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有多惡?”

方丘好奇的問了一聲,手上的動作卻未停下,依舊在仔細的摸骨,尋找複位的角度。

“我從小生在農村。”

回憶間,中年人的眼神漸漸迷離起來。

“那些年,我在村子裡乾的惡事,數不儘。”

“在我們村子裡,家家農耕養畜,我家也一樣,但是我卻從未下過地,肚子餓了就在家裡找,家裡找不到就去偷,那裡有好吃的,我就去那裡,一開始隻是簡單的偷吃,可來回幾次以後,我的膽子也越來越大,甚至明目張膽的闖進去,強搶。”

“那一次,我們村的李老頭住在村東,他腿腳不好,老伴走的早,隻有獨自一人,逢年過節,他的兩個兒子,都會帶些好吃的好喝的給他,我尋思著他吃不了也喝不下,就趁著李老頭不在,直接闖進了他家,把他的好肉好酒還有補品,全都給吃了個遍。”

“吃完以後,我把東西全給包了起來,準備偷回去自己享受,可沒想到我正準備走的時候,李老頭回來了。”

“你說怎麼著?”

說到這裡,中年人突然自嘲般的笑了一聲。

又接著說道:“我知道李老頭腿腳不利索,隻能靠著拐杖走動,所以在李老頭回來的時候,我躲在門口,等他進門的時候,把他的拐杖搶來弄斷,然後撒腿就跑,李老頭被氣得不輕,就拿斷掉的拐杖仍我。”

“那時候我很憤怒,趁著沒人的時候,拿火柴燒了他院子裡的柴火垛,還差點燒了他的房子,那年我九歲。”

“九歲”這個詞語,讓方丘手上的動作一頓。

隨即繼續。

“不止是李老頭,我自己家裡養著雞鴨,但是我從來不吃自己家養的牲口,想吃雞了就到村子裡去偷。”

“有一次,喝完從李老頭哪裡偷來的酒,我醉醺醺的跑到薑大嬸家,把她養的十隻雞,三隻鵝和七隻鴨,全都被我打死了。”

“拿著薑大嬸家的雞,我一路跑到村支書家的地裡,準備烤雞吃,當時地裡的糧食已經成熟了,正等著收割呢,結果卻被我一把火燒了個光,那年我十一歲。”

“我還搶劫過楊老師家的孩子。”

“打過孫大壯。”

“收小學學生的保護費。”

“白天,我就四處找吃的,晚上沒樂子,我就提著鞭炮,挨家挨戶的去鬨,誰招惹到我,我就去他們家的地裡,把他們家的糧食全都糟蹋掉……”

“他們越生氣,我就越開心。”

“沒人管得了我,敢打我,我就趁他們不注意去禍害他們家!”

“父母也管不了我,管我我就威脅他們要自殺,我是他們獨生子……”

中年人越講越入神。

整個人,都沉浸在回憶裡,仿佛忘記了疼痛。

“哢。”

方丘動手。

這一次,中年人沒有痛呼。

隻是身體微微一顫,身上肌肉一僵,然後放鬆了下來,然後繼續講述。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壞,就覺得彆人痛苦我很開心,我每天都在做壞事。”

“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件壞事。”

“直到二十歲的那一年。”

“我們村裡有一個傻子,叫高高。”

“天生腦子不好,傻傻的,但是村裡人都對他很好,都很照顧他。”

“我當時想騙騙他,把高高帶到了村外的一個沼氣池邊上,慫恿他往裡麵跳,就想圖個樂子。”

“高高雖然傻,但也沒聽我的,他知道那個地方不能跳。”

“當時我就急了,為了逼他跳下去,我就用鞭炮來嚇他,結果我還沒點鞭炮呢,他就被嚇到了沼氣池邊上。”

“可就算這樣,他也不願意跳進去。”

“我一憤怒,就點了個鞭炮朝他扔了過去。”

“結果,就是這一個小小的鞭炮,點燃了整個沼氣池。”

“我這一輩子永遠忘不了那一幕,恐怖的火浪直衝天際,巨大的爆炸,一瞬間就把高高遠遠的炸飛了出去。”

“他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再也沒能站起來……”

“高高死了,那個時候,我也被嚇傻了,我真的隻是想惡作劇,想拿他來消遣消遣,我真的沒想害死他,更沒想過殺人。那一刻,我第一次產生了愧疚。”

說到這裡。

中年人突然停滯了下來。

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良久,止住情緒,繼續說道:

“再後來,我被村裡人抓了起來,然後被警察帶走了。”

“我被逮捕的那天,村子各處都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和歡呼聲,甚至就連我爸媽都大聲叫好,我記得所有人那歡喜鼓舞的表情,比過年還熱鬨。”

“我知道他們恨我,所有人都恨我。”

“但就是因為他們對我的這種恨,讓後我非常的憤怒,那是一種抑製不住的憤怒。”

“當時我就下定決心,等我回來以後,我要報複,我要讓每一個歡呼的,每一個慶祝的,每一個恨我的人,都怕我,我要讓他們都後悔。”

說到這裡。

中年人的情緒依舊平穩,沒有半點起伏,絲毫沒有受到回憶的影響。

沒有陷入回憶的情緒當中,但卻陷入在回憶中。

方丘靜靜的聽著。

神色沒有太多波動。

手上動作不斷。

“最後,二十年。”

中年人稍微頓了頓,說道,“數罪並罰,我被判了二十年,一直到三年前,我才出獄。”

“沒有減刑?”

方丘隨意問道。

他知道,就目前而言,華夏單一刑罰的有期徒刑最高是15年,但是在數罪並罰的情況下,可達25年。

同時,在獄中表現良好,也會有或多或少的減刑。

判多少年,就坐多少年這事,一般不常出現。

“沒有。”

中年人趴著說道,“當時,我是個惡人,一個滿心都是恨的惡人!即便在監獄裡也一樣,我成了監獄裡最惡的那個人,隻有打不死我,我就整死他們!”

方丘沉默了。

停手。

然後問道:“你這病就是在監獄裡得的?”

“不是。”

中年人苦笑一聲,繼續講述道,“出獄以後,我回到村裡,卻沒找到我的父母,後來才知道他們走了。”

“為了幫我還那些孽債,他們有病不願看,各種臟活苦活都往身上攔,賺錢去補償村裡的人,結果活活的被累死和病死了,聽說最後都沒有合眼……”

說話的同時。

中年人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稀裡嘩啦的再次湧流出來。

“其實,在監獄裡被教育二十年的時間,已經讓我想明白了。”

沙啞的話聲,從中年人低聲抽泣的口中傳來,說道,“但是,直到我知道父母死了的那一刻開始,我才深刻的了解到,我就是一個人渣!一個不配做人的人渣!”

“我找到了他們的墳,在墳前重重的給了自己九個嘴巴,磕了四十個響頭,前二十個是他們養育我二十年,後二十個是我沒能照顧他們的二十年。”

“從那天起,我發誓,我一定要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我發誓,一定要洗刷自己為父母帶來的恥辱。”

“回到村裡。”

“我給當年,被我害過的那些人,每一個都磕了三個響頭,給他們道歉,我希望他們能願意我,雖然希望很渺茫。”

“即便他們所有人都不願意見我,我依舊一家一家的走到他們的家門外磕頭。”

“一家,一家,一個都沒落。”

中年人咬著牙,扭頭把臉上的淚水,往床上一擦,繼續說道,“磕完頭以後,我開始找活乾,在苦在累的活,隻要能賺錢我就乾。”

“黑煤窯,我乾了一年。”

“裝卸工我也乾了一年。”

“建築工我乾了一年。”

“沒日沒夜,吃的很少,三年時間,我攢了15萬塊錢”

“這一身的病,也就是這三年落下的。”

聞言。

方丘全身微微一震。

他難以想像,此人在這三年裡過的是何種地獄般的生活。

能把一個人的脊柱折磨成這種模樣的生活,比之地獄又差幾何。

這種生活,不僅僅是體力上的超限,還有病痛!

這種病不是一天兩天得的,而是成年累月的積累下來的,在病痛纏身的情況下,依舊進行那種能把自身給壓垮的恐怖工作,他吃的苦,難以想象。

“前兩天,我回到村裡。”

中年人繼續講述。

“聽說村裡要修路,我捐了十萬塊錢。”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中年人突然笑了,笑的很開心,一邊笑著一邊補充道,“是以我父母的名義捐的,功德碑上有他們的名字,這下我的父母終於有顏麵,可以在村裡的祖墳裡長眠了。”

“還有五萬塊錢,我捐給了貧困山區裡那些困難的學生。”

“我知道,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為社會做不了什麼貢獻了,所以我把錢捐給他們,我希望他們可以。”

“我希望,他們可以成為對國家和社會有用的人,而不是我這樣的一個惡人,一個人渣,他們還有希望,我已經沒希望了。”

聽到中年人發自內心的誠懇聲音。

方丘深吸一口氣。

眼睛有些濕潤了。

“我給你把病治好以後,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方丘問道。

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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