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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晉卿在刑名上聞名朝堂,甚至是到了不可或缺的地步,不過韓岡沒有跟他打過交道。他家的子弟還沒有到惹是生非,最後落到大理寺手中的年紀。
“韓伯修怎麼了?”韓岡問章惇。
從大理國聯想到大理寺,但大理寺那麼多官員,至於隻想到一個韓晉卿?崔台符這位判大理寺的正卿尚在任。
崔台符雖然不如韓晉卿在大理寺、審刑院中的時間長,不過他是明法科出身,而且從熙寧三年開始,同樣是在法司的兩個衙門裡來回任官,同樣可以說是律法專家,隻是據傳聞在能力上稍遜一籌而已。
但那位韓少卿一向與王安石過不去,鬥鶉案反對王安石的觀點,阿雲案站在司馬光一邊,而大理寺卿崔台符則是始終是新黨的支持者,熙寧初年,王安石與司馬光爭阿雲案,崔台符支持了王安石。這就是為什麼崔台符能從河北監牧使的位置上,直接入京權知大理寺卿事,始終在大理寺和審刑院壓韓晉卿一頭的緣故。
“近日大理寺獄空,崔平夫上表的事知道吧?”章惇滿是諷刺的口氣。
章惇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語氣,韓岡明白。
“聽說了一點。”他點頭,又道,“不過這隻是運氣吧,就跟黃河水清一樣,偶爾的自然變化,跟人事無關。”
天氣暑熱的時候,大理寺的人犯數量本來就會少不少。又不是禦史台獄,對官員的恩惠能澤及獄中,以大理寺獄的衛生條件,一到夏天,人犯死個一半都是正常的。為了防止出現大量犯人瘐死獄中,以至於被禦史盯上的麻煩,在夏天之前,大理寺就會儘量處理積案,將人犯打發出去。而這一回大理獄空,不過是個慣例之後的巧合而已。崔台符、韓伯修等大理寺官雖有功,卻也當不起鄭重其事的上表奏聞。
“黃河水能清?!”章惇問道。
“前些年不就有奏報嗎?”
“聽說過不少次,就是從來沒見過。”
“黃河向上遊去,未入隴右時,水就是清的。黃河泥沙都是從陝西的黃土高原上衝刷下來,什麼時候陝西乾旱一年半載,黃河水就會乾淨不少。”
章惇搖搖頭,“鬨災荒時候誰還會管黃河是清是濁。”
“所以說這些讖緯、祥瑞之類就該丟一邊去,自欺欺人,又有什麼用?”韓岡發了幾句牢騷,發現話題扯偏了,道:“獄空可證讞獄清明,依例似乎是當減磨勘,中書門下是怎麼定的?”
“政事堂那邊定的是正卿減兩年磨勘,少卿減一年。不過太上皇後說,官家新登基,大理獄空更要加一等賞,崔平夫特晉一階,而韓伯修減了兩年磨勘。”
韓岡拿著酒杯,在手中轉了兩圈,抬眼問道:“……兩年?”
見韓岡立刻就反應過來,章惇冷笑的點頭,“減兩年磨勘是不少了,但跟進官一級就差遠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啊。他和崔平夫明爭暗鬥十幾年,現在都快致仕了,本來就已經差了很遠,突然間又是差了這麼一級,哪裡能甘心?”
到了韓岡、章惇這個級彆,磨勘不磨勘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了。進了兩府,都能直升正四品的諫議大夫,再熬上去也不過多那麼一點錢,稱呼好聽而已。而大理寺的正卿,也就是崔台符,同樣是右諫議大夫,隻是沒進過兩府,非特旨不能再晉升了,這一回正好是特旨。但少卿韓晉卿,資曆、能力都不遜色於崔台符,卻還是正七品的員外郎一級,
“他怎麼了?”韓岡問。
“沒什麼,”章惇說得很平淡,“隻是有人看見他家的下人向禦史台那邊通消息。”
“……崔平夫說的?!”韓岡怔了一下之後,才有點驚訝的問著。
若真是崔台符通風報信,足可見崔、韓兩人之間關係的險惡,都要派人去盯著對方一舉一動了。但若當真是崔台符做的,卻是不折不扣的糊塗,將自己也給陷進去。有誰願意用一個敢派人跟蹤朝廷大臣的官員,皇城司就已經很讓朝臣們反感了,若哪位朝臣敢在這個原則問題上犯錯誤,他的下場絕不會好。
“不,是蹇磻翁跟蔡持正說的。是他家的下人遇上了一個熟人,也就是韓晉卿家的家丁,這才發現了韓晉卿在做什麼。”
“這還真亂。”韓岡笑了兩聲。
蹇磻翁就是蹇周輔,現在在三司做度支副使,是呂嘉問的三位副手之一。明明是三司衙門的人,卻插手到大理寺中,尤其是在呂嘉問吃了大虧,在三司中聲望大跌的時候,他向蔡確示好的舉動,不可能沒有其他用意。
不過蹇周輔曾在大理寺做過少卿,也曾在禦史台任官過——不是進士,進不了禦史台,這就是崔台符和韓晉卿比不上他的地方——他家的下人認得韓晉卿家下人和禦史台中人,多多少少也能說得過去。而且他與大理寺兩邊都沒有利益牽扯,也不用擔心有人會懷疑他是不是派人去監視韓晉卿、甚至是崔台符。
“的確是亂。”
“這是送上門的刀子啊。”韓岡嗬嗬笑著,“難怪蔡相公會這麼篤定呢,原來有這一樁事抓在手中。”
朝堂上但凡牽連多人的大案,基本上都是從不怎麼起眼的小事開始羅織罪名,然後一點點從縫隙處的撕開蓋子,最後一網成擒。
不說禦史台與大理寺卿相勾結,就是。結果最差也不過是崔台符也給拉下去,與韓晉卿同歸於儘。
與章惇對飲了一杯,韓岡又隨意的問道:“打算保崔台符嗎?”
章惇嘖了嘖嘴,歎道:“……那真要看情況了。”
大理寺那裡,崔台符這位判大理寺卿事,蔡確、章惇是肯定想要保的。刑名係統中再找不出與他資曆和地位相當的新黨支持者了。而想要調人進去,想去的沒資格,有資格的,卻不會有幾個願意接受。
進士出身的文臣,最怕的就是案子多,不得清閒。最喜歡的就是清要之職。出典州縣,遇上訴訟多的地方,做不了多久就會活動調任。而天下刑案彙聚的大理寺、審刑院,派哪個進士去,都是不會願意久任,隻想拿來做官路上的一個跳板。
但韓晉卿與禦史台暗中聯絡,手中肯定有崔台符的把柄,若是真的徹查下去,崔台符也會一並被牽扯進來,到時候雙方都得完蛋。隻是罪名的輕重問題。
一杯酒飲儘,章惇持銀壺給自己和韓岡倒酒,往韓岡臉上多看了兩眼,“玉昆看起來對此事沒什麼興趣啊?”
“何以見得?”韓岡問。
“能這麼問就知道了。”章惇搖頭道:“真要有興趣,至少會問一句烏台中到底是誰與韓晉卿私下交通。”
“誰?”韓岡喝了半杯酒,問道。
“蔡相公沒細說,所以也沒問。看著就好了。”
衝章惇的口氣,就知道他也是一樣沒興趣摻和。不論蔡確用什麼手段將禦史台上下清洗一番,空出來的位置,都少不了他章子厚的一份蛋糕。
韓岡更是事不關己,反正不要再推薦張商英那等愣頭青上來就好了。
……………………
韓岡在章惇家喝到初更,方告辭出來。
他現在不是宰輔,沒有太多的顧忌。拜訪兩府中人,可以更加光明正大。
雖然說已經過了立秋,但還是夏天的感覺。
夜風依然燥熱,前幾天稍稍涼快一點,但這兩天就又熱了起來。
在章家多喝了兩杯水酒,雖說度數不高,可熱風一吹,就感覺有些醉意上湧。
前麵有旗牌喝道,街上的行人車馬都避讓到路邊。原本挺熱鬨的街道,先是一陣雞飛狗跳,然後就一下就靜了下來。
韓岡覺得有些不舒服,回頭看看清涼傘還在背後張著,便不高興的說道:“太礙眼,又不下雨,打什麼傘,收起來吧。”
親隨不敢違逆,忙收起了清涼傘,前麵喝道的旗牌官也不那麼張揚了。
沒了前麵吵吵嚷嚷的吆喝聲,韓岡感覺上就好多了。
就還是熱,抬頭看天,繁星密布,明天看起來也不是陰天,更不會下雨。
幸好京畿種麥的多,早收割了。要是種稻子,不知會有多少家哭。
今年天下各路比不上前幾年風調雨順,除了兵火帶來的人禍之外,還有天災降臨。陝西的旱情比較嚴重,江南東路和荊湖南路報了洪澇,邕州上個月連續十幾天陰雨,當地損失不少。
不過以大宋的疆域,哪一年都少不了有幾個地方鬨災,之前三年多的無災無禍,其實也隻是路一級的安定,下麵的州縣還是有災情的。
想到這裡,韓岡不禁歎了一聲。如果沒有與遼國的連番大戰,還有帝位交接,今年的災情根本算不了什麼,但現在朝廷沒錢,內庫也沒錢,賑濟一時間隻能靠地方的庫藏來支撐了。
也不知州縣中,會有多少官員將醫療衛生放在心上。大災之後有大疫,救災並不僅僅是讓災民吃飽就好的。
太醫局和厚生司,早就交給他人了,不過裡麵的程序還是按照韓岡過去製定的方針在實行。隻是那些研究工作,少了韓岡來指引方向,一個個都陷入了停頓。
讓他們自行開拓,對未來的發展是有好處,但放在現在,浪費時間是小事,就怕耗儘了朝廷的耐心。
韓岡心中猶豫著,是不是要推動成立一個學會,每年拿出一部分錢來支持各個方向上的基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