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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字將旗,是高永能親自領軍出陣!”
當前去打探敵情的遊騎回來稟報,李清才知道是高永能先出動打頭陣了。
回頭望一望,跟隨他出陣的四千多將士,隻有一千不到的是騎兵,剩下的都是步卒。而對麵高永能帶著三千本部,從人數上是己方占優,而從戰力上,當是高永能更強一點。
隨著兩軍兩軍逐漸接近,對麵的宋軍,李清看得越來越清楚。打頭的是兩個都的步卒,銀槍、銀盔、銀甲,隻有盔纓鮮紅。這分明是鄜延路的選鋒!
高永能所部已經離城一裡多,到了城池和己方大營之間的中間線,卻不見城中有人出來配合。李清暗自慶幸,幸好對麵隻有四百不到的騎兵,這樣還能拚上一拚。
高永能壓陣前行,肚子裡罵聲從出城前到現在都快沒有停止。那位徐學士要堂堂正正的大勝,卻不肯答應曲珍提議的夜襲。要是昨夜就遣兵騷擾,好歹也能讓對麵的敵人聲勢再弱上兩分。
出城一裡,對麵的西賊身上的裝束也看得清楚了,就是漢人的模樣。
“是撞令郎。”高永能驚訝著:“西賊那裡竟然還有漢軍?!”
他銳利如同鷹隼一般的視線在敵軍軍勢上掃過。排得很亂的陣型,並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前麵幾排有鐵甲,後麵絕大多數則是普通的服裝。散在外圍護翼軍陣的騎兵不到一千,看起來也不是精銳。
到了兩軍相距兩百步的時候,李清就指揮著撞令郎就停下腳步,開始拿著神臂弓射擊宋軍。但宋軍卻是舉起盾牌,在箭雨中穩步前行。
箭矢在鐵甲和盾牌上叮當作響,騎兵也不停地在宋軍陣邊飛馳而過,但無論怎樣,也無法遲滯他們的腳步。
等到兩軍的前列相距五六十步的時候,宋軍陣中的神臂弓齊齊發射。整齊密集的箭矢,立刻就壓製住了對麵的弩手們。鋪天蓋地的飛蝗箭雨,撞令郎之前的射擊不可與之同日而語。
而就在壓製住對麵的射手的情況下,兩百名銀盔銀甲的選鋒軍,從陣中衝出。隻眨幾下眼的功夫,五十多步的距離就縮短為零。一杆杆銀槍在暴喝聲中,齊齊紮了出去。
幾乎是在一瞬間,李清就發現他排在最前麵一排的帶甲士兵被一掃而空。而緊隨其後的也都立不住陣腳,開始潰散。
‘還真不得了。’李清慶幸自己沒有將真正的精銳放到陣前,今日隻是試探,他可舍不得丟下太多本錢。
前方潰散的波動已經傳遞到李清身邊的中軍,他側頭望了望西麵,低聲自語:“該動手了吧?”
幾乎就在同時,東麵的前軍主營號角聲響徹戰場,引來了無數目光。
隨即大地忽然震顫,沉鬱的雷音從地麵響起,一支鐵鷂子從大營中殺了出來。
李清放鬆的一笑:“葉孛麻終於肯出兵了!”
這一彪人馬分作三股,奔馳在中央的一股蹄聲最重,氣勢最猛,胸前是銀光閃爍的板甲,頭上也是宋軍樣式的頭盔,手上攥著鐵槍,馬鞍後插著一對熟鐵鐧,胯下的坐騎前半身也蒙了一層防箭的皮質具裝——在禁軍全數鐵甲化的現在,牛皮有許多都改製成馬鎧——這樣全副武裝的具裝甲騎完全是建築在靈州之役的大捷上。
擁有戰甲的重騎兵直衝高字將旗。而左右兩股則是沒有佩甲的輕騎兵,他們沒有往宋軍的陣列衝過去,而是向城外宋軍和城門之間穿插過去。竟是想將高永能所部全都留下來。
徐禧在城頭上正為高永能大敗敵軍而興奮,卻沒想到會有鐵鷂子突然插入戰場。
“杜靖,王含,你二人速做準備!”
曲珍凝視著對手的大旗,西夏金白色的戰旗一麵麵的在戰場上奔馳,鐵鷂子們如同群狼,興奮的衝向目標,要將被他們圍困的獵物撕得粉碎。
想吃掉高永能的人馬?哪有那麼容易!他又看了慌亂中的徐禧一眼,怎麼能不防著西賊出兵支援?
出陣的鐵鷂子看似鋪天蓋地,其實因為是騎兵的緣故,奔馳起來不得不散開,實際上隻有一千多騎。
高永能往敵軍騎兵攻過來的方向瞥了一眼,麵上不見半分驚容。手中旌旗一展,號角聲氣,原本外向凸前的戰陣隨著旗號向內一收,已經將敵陣衝散的選鋒軍隨即退回到陣中心。
具裝甲騎衝著軍陣踏著震天的蹄聲直奔而來。護翼軍陣側麵的兩個指揮,聽從號令將手上的斬馬刀齊齊亮出。雪亮的刀光直指前方,萬軍辟易,後方更有神臂弓手嚴陣以待。
麵對宋軍的防線,重騎兵們並沒有繼續衝擊,而是提韁在陣前輕輕一轉,從直奔改為陣前橫過,手上早已上好弦的神臂弓向著宋軍軍陣釋放出一片箭雨,隨即遠去,隻留下了三兩個不幸被宋軍射落的騎手,躺在地麵上。
而這一支宋軍之前的敵人,這時候卻飛快的後撤,在一轉眼的功夫,就遠離了百步。在撤退的過程中,陣型反比方才前進時更為嚴整,讓高永能對他們的主將刮目相看。
‘騎兵倒是不弱,但這邊的步兵退得太快。想不到都這時候了還想保存實力?難道因為是漢人的緣故,不肯真的為黨項人拚命?’
依靠葉孛麻的鐵鷂子對敵陣的壓製,李清順利的帶著他麾下漢軍退回了營地。宋軍也隨即轉向,向後回撤。葉孛麻的騎兵在旁騷擾,卻沒有動搖他們分毫。
“算是全身而退,當真是僥幸。”回到營中,李清下馬後就長歎了一口氣,“想不到宋軍的選鋒越發得犀利了。”
“城裡麵還有幾萬拖後腿的兵馬,太尉倒是不用太擔心。”
李清聞言,唇角就多了點笑意。看不起京中的那些驢糞蛋.子,一向認為老子天下第一,西軍的臭脾氣在武貴的身上表現得淋漓儘致。
“這一次算是試探出了宋軍的一點底細。”李清說道,“西軍的確善戰,但主帥實在是不成氣候。今天宋人的用兵,脫節得太厲害。換作是差一點的軍隊,肯定是保不住了。”
“高君舉的陣法,能贏他的沒幾個。”武貴低聲的說了一句,又對李清道:“這一下可以安心攻打鹽州城了。”
“還得夏州和環州那邊不要有人來援救。”李清想了想,就又笑道:“不過無論是種諤還是高遵裕,都不會願意看到徐禧立功,但他們能拖延的時間是有限的。來自朝廷的敇令,他們決不敢違背。”
“環慶軍還好說,慘敗之後,元氣大傷,軍心也散了。派個萬八千鐵鷂子,去守著櫜駝口,環慶軍肯定過不來。但種諤那邊……”武貴抬眼看李清。
“白池堡那裡多半已經派兵繞過鹽州城去柳泊嶺、鐵門關和左村澤了,攻下那幾處的寨堡不成問題。”李清道,“至於從夏州往鹽州來的道路,國相應當不會忘掉遣兵去牽製。”
“阻卜人不可信!”武貴立刻道。
“當然不是依靠阻卜人。”李清一笑,又道,“你去安排今天出戰的兒郎好好歇一歇。我這邊得去跟葉孛麻好好商量一下,明天可就不能像今天這麼難看了。”
一夜很快又過去了,這一次,是城外首先敲響了戰鼓。
徐禧率領眾將,隨著敵方的戰鼓,登上了鹽州城頭。西麵遠處,塵雲翻滾,不知有多少人馬出沒在黃塵中。
“想不到經過昨日一戰,西賊竟然還是沒有接受教訓,是否要死光了才肯罷休?”徐禧遠眺敵軍,冷笑了兩聲。猛然一拍雉堞,指著西麵,“誰願出城迎戰,為我滅此頑寇?!”
京營的四名將領,王含、杜靖、符明舉、朱沛同時出列,“末將願往。”
高永能也跟著踏前一步,“末將亦願往。”
高永能此舉,立刻惹來四名京營將領的怒視。徐禧見他還想爭一個出兵的機會,立刻就笑道:“前麵君舉你已經挫敵鋒銳,拿了頭功,今天就好生休息一下。總不能一直讓你的第六將出戰,讓其他兩萬多人在城中坐享其成,這對第六將的四千將士也是不公的。”
四十多歲、短髯修得整齊、相貌端正的杜靖在旁接口:“學士所言正是,也該我等出點力氣了。坐食城中,實在無顏以對天子和學士的厚望。”
“也不能讓西軍一直累著。”
“總該我京營上一次陣了。”
幾個京營將領同聲反對讓高永能再次出戰。高永能的臉色越發的沉了下去。
昨日麵對的是西賊中戰力倒數的漢軍撞令郎,而且僅僅是前軍的前鋒,看樣子還是出來試探高下的。就這樣還隻是小勝一仗,連斬獲都沒多少。就此認定西賊不堪一戰?可是要吃大虧的!
黨項人以騎兵為主力的鐵鷂子,昨天並沒有儘全力。應該是戰馬在經過瀚海之後,體力還沒有回複,致使錯失良機。但歇了一天之後,戰馬狀態恢複,不是昨日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