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念不改意難平(九)(1 / 1)

宰執天下 cuslaa 1633 字 27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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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韶手上占了個便宜,高遵裕也不把心中的得意亮出來。溫言道:“苗授為人膽識過人,又讀過書,不是那些粗鄙不文的庸夫可比,子純你見了他後必然喜歡。”

王韶也沒有多少失意的感覺。他前麵會猶豫,是因為高遵裕在今次的封賞中,得以晉為秦鳳路鈐轄——也就是說現在秦鳳路上有三名鈐轄,比起正常的情況要多上一名——如果都巡一職再給高遵裕的人抓到手上,緣邊安撫司的兵權等於就是被他控製了。

不過畢竟高遵裕現在還是自己人,而王韶也自信他還是能控製得住場麵,笑道:“即是胡翼之的弟子,想來是不會差的。”

安定先生胡瑗,與徂徠先生石介、泰山先生孫複並稱於世。著作等身,是前朝有名的賢者大儒,更是時所公認的‘真先生’。曾統管國子監,為一代學宗。

雖然胡瑗時運不佳,沒能考上一個進士。但他憑著對儒家經典的闡發,為周易、論語、春秋做注疏,又有《武學規矩》傳世。他在蘇州湖州教書育人,名聲日振,前來投奔他門下的士子數不勝數,就連範仲淹的兒子範純佑、範純仁亦是出自他們下。

最終他在四十四歲的時候,被範仲淹舉薦入朝,一出仕便得了秘書省校書郎的官銜,雖然是從九品,但卻是個京官。

胡瑗在蘇湖兩地辦學,將學生分為經義、治事兩齋,對弟子因材施教。治事齋的弟子,學習諸經要義,而治事齋下,又分為治民、講武、堰水、曆算諸科,齋中弟子都是主選其中一科,再輔修另外一科,學成後便是經世濟用的人才。‘明達體用’這四個字的座右銘,在胡瑗的學校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

胡瑗的弟子‘皆循循雅飭’,‘衣冠容止,往往相類’,苗授當是治事齋講武科出來的學生,王韶希望他能不辱其師之名。

兩人把西路都巡檢的推薦定下,看看時間已經到了午時。普通百姓是一日兩餐,午時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飯點,但王韶、高遵裕都是高官顯貴,卻都是一日三頓少不了的。

“王惟新。”王韶提聲叫著門外親衛的名字。

一名二十上下的黑瘦漢子立刻走了進來。王惟新是王韶新近從他的隨扈中剛剛提拔起來的親衛,在王韶原來的幾個親衛各自為官的時候,不得不重新又找人來統領他身邊的隨扈。雖然王惟新武藝算不得高明,但為人認真樸實,對命令從不打折扣,這是王韶抬舉他的主因。

可他不是聽到王韶的聲音才進來,而是進廳來稟報的,“安撫,鈐轄,張香兒求見。”

“讓他進來。”

王惟新領命出去喚納芝臨占部的族長進來,王韶則轉頭對高遵裕苦笑,“都是自找啊,世人都說當官好,看到我這模樣,不知他們還會不會這麼想。”

“忙過這一陣就好了,最多再一個月……”

高遵裕正說著,張香兒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王安撫,高鈐轄,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今天西麵有消息傳來了,康遵星羅結要起兵了!”

“是星羅結部的康遵星羅結?!”高遵裕驚問道。

“是!是!”張香兒直點著頭,偷眼上望,隻見高遵裕麵有訝色,但王韶卻沒什麼反應,深沉的眼神罩著自己,讓張香兒心底有些發寒。

王韶是在猜著張香兒的慌張模樣到底有幾分是真。在這個看似膽小如鼠的族長帶領下,納芝臨占部曆經兩次戰事,在附宋七部中吃得虧最小,占得便宜最大,如今七部合一,儘數歸於納芝臨占。張香兒手上的實力,甚至已經超過了戰前,在青渭一帶,跟俞龍珂、瞎藥鼎足而三。

而且在今次李憲帶來的封賞中,他也是跟青唐部的兩兄弟一起,得到了蕃部巡檢一職,占儘了便宜。這樣的人物,卻是遇事一驚一乍,王韶怎麼想都覺得張香兒的狼狽和怯弱,至少有一半是裝出來的。

高遵裕卻沒想那麼多,隻催著張香兒讓他把事情的詳細快點說出來。

“小人也沒聽到多少,就是從西麵傳來消息說,康遵星羅結如今受了木征的支持,正在聯絡當初跟隨董裕的各家部族,說是渭源堡擴建後,朝廷就會拿他們祭旗,要先下手為強!”

張香兒的話,王韶隻信一半。但康遵星羅結投靠木征,聯絡諸部的消息應該不會有假。

雖然董裕死了,結吳叱臘也被砍了腦袋,但當初與董裕一齊來攻打附宋七部的星羅結部卻依然逍遙。當日,俞龍珂和瞎藥兵少,隻能盯著董裕本部打。卻放跑了康遵星羅結。讓他帶著戰利品輕輕鬆鬆的回到了族中。

從康遵星羅結在古渭之戰中的作為上看,他也是條會看風色的狐狸。不過他的部族就在渭源堡不遠處,一旦渭源堡增築,星羅結部就要直麵朝廷官軍。以他在古渭之戰中結下的仇怨,也難怪他要投靠木征,來抵抗朝廷。

高遵裕搖頭歎氣,:“渭水邊的屍首還沒被烏鴉吃光呢,想不到又有不怕死的來了。”

……………………

李德新陪著韓岡在各間病房中巡視著。每一間病房過去都是一棟營房。幾天過去了,秦州內外的軍中傷病,都已經轉移了過來,人數有百多人。送來的傷病員按照病症不同,被分派到不同的病房中。

這些傷病看到韓岡,隻要能起身的,便是紛紛起來向韓岡行禮,有的甚至是跪下來叩拜。韓岡看這架勢,再看他們臉上的虔誠,心中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他藥王弟子的身份在民間當真是被坐實了。

被人當著廟裡土木偶像拜著,韓岡隻覺得麻煩,繞了一圈後就匆匆回去了。不過回去之前,還找了仇一聞商量了一下,如何用最短的時間培養出合格的軍中急救人才。

——郭逵已經同意了韓岡建議。打算在秦州軍中選拔衛生員,不過因為郭逵聽著不順耳,卻把名字改了,改稱醫工。在郭逵報請朝廷批準的奏文中,聲明要在每一個百人都,都置拯危急醫工一員,專司戰地急救,俸祿比照隊正。

郭逵在巡視療養院的第二天,便上書朝中。不論是秦州療養院上,還是在隨軍醫工之事上,他比韓岡都顯得還要急切。這絕對不會是拉攏韓岡的手段,以郭逵的身份,真要拉攏人,絕不至於做到這般地步。

隻是郭逵的目的雖然不是為了拉攏韓岡,卻不代表他沒有一石二鳥的想法。他做的事,都是對韓岡的支持,確信韓岡會對此感激萬分。

不過韓岡見到郭逵時,卻向他辭行:“秦州事已畢,療養院中下官已經安排好了,有仇一聞主管,李德新輔佐,院中諸事可保無憂。古渭那邊的事下官已經耽擱了太久了,不便再拖延,過兩天下官就想去古渭。”

韓岡在漸漸變得冰冷起來的眼神中,保持著謙虛恭謹的微笑。而他將郭逵的好意三番兩次的拒絕,對於可能招致的憤怒,韓岡早有了心理準備。拒絕上位者的好意,帶來的可不是灑脫一笑,往往就是毫不留情的打壓,正所謂敬酒不吃吃罰酒。

郭逵如冰刀一般的視線漸漸緩和下來,在他臉上已經看不到半點怒氣。他微笑著:“該去的,當以公事為重……不知玉昆你什麼時候回來?你是管勾秦鳳路傷病事,路中有五州一軍,寨堡數百,可不隻是秦州一地。”

韓岡明白郭逵已經有了讓他無暇在古渭寨久留的想法,隻是他自有主張,“有秦州、甘穀、古渭三個樣板在,各地依樣畫葫蘆即可……隻是這事還要勞煩太尉說上一句。”

“本帥說一句就夠了嗎?”

“秦州有太尉坐鎮,是秦州上下的福氣……非太尉威名,不足以震懾眾軍。”韓岡說著最後一句,聲音有點意味深長,似有隱義。郭逵聽了,臉色漸漸有了變化。

“大哥兒,你怎麼看?”韓岡離開後,郭逵問著自己兒子對韓岡的看法。

郭忠孝道:“韓岡為朝廷效力,非與大人為敵。合則來,不合則去,沒有大不了的。”

郭逵暗歎著,自家的兒子是有些書呆子氣,在程顥程頤那裡都學傻了。不過話說回來,兒子性格寬厚,總比因睚眥之怨便記恨一輩子的小人要強。

郭逵也沒心思跟韓岡過不去,韓岡的話兒子聽不出來,但他是聽得分明,道:“托碩、古渭兩役,皆是蕃人出力廝殺,王韶即未廝殺陣上,又未運籌帷幄,不過是說動了蕃部,讓他們出戰,自己在城中等結果罷了。但木征不同,手綰十萬大軍,光靠蕃人根本無力與其拮抗,不出動官軍是不可能的。王韶要掌著他的緣邊安撫司,就由他去好了。但河州不可能不打,隻要動手,這統領全軍的帥位,可不是區區一個緣邊安撫司能接得下來。”

“大人意思是?”

“戰事展開的越大,為父領軍的機會就越大。若是一次出動個三五萬兵,除了為父,誰能鎮壓得住?我也是盼著王韶能在古渭早日功成,打好根基……”停了一下,他歎道:“韓玉昆可真是個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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