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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鳳路緣邊安撫司的設立,以及王韶、高遵裕所得到的新差遣,讓秦州官場上的風向更加偏往開拓河湟一邊。天子和朝廷用著再明顯不過的態度表示了對王韶的支持,即便再沒有眼色的官員,也知道現在不是跟王韶他們過不去的時候。
除了大獲全勝的王韶、高遵裕,竭心儘力的韓岡理所當然也是一個贏家。管勾緣邊安撫司機宜等事,比起勾當公事肯定是高上一級,而且可以名正言順的參與開邊事務,而不是盯著勾當公事的職銜,做著不該屬於自己的事情。
另外依照高遵裕的說法,如果拓邊河湟進展順利,將河州等地收歸朝廷,古渭不但可以升軍改州,連以古渭為核心,在秦鳳路以西再設立一個經略安撫使路都是有可能的。
秦鳳、鄜延、環慶、涇原這邊境四路,地盤都不大,這是為了方便對路中軍隊進行指揮調度,敵軍來襲時,也能及時作出應對。而在這四路中,秦鳳路的轄區是最大的一個,秦州城距離渭源堡已經超過三百裡,再向西擴張,就很難對邊境軍情作出適時恰當的處置,必然要將之分割。
若是高遵裕所言成真,那麼等新路設立,韓岡若那時還在河湟之地,王韶在秦鳳擔任過的職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韓岡身份的變化,使得尚未定親的他更加炙手可熱。每日韓家的門檻幾乎踏破,都是上門來做媒。不過當王韶親自登門後,這些事也就無影無蹤了——在忙碌了許久之後,王韶終於想起了韓岡的終身大事。他算是媒人,將他原配的侄女許給了韓岡,這件親事一成,韓岡跟王家就成了姻親。
在婚姻大事之中,韓岡是當事人,但納彩,征期等婚前禮節之事,完全由王韶這個媒人負責,韓岡一切不問。連他未來的夫人喚作什麼名字都不清楚,現在也隻知道在楊家排二十六,來往書信都隻說二十六娘——按照禮製,女方的閨名向不外露,隻有小名和排行讓人稱呼。也隻有問名之後,交換了婚貼,才會知道到底叫什麼。
個人的事,韓岡很快就放到一邊。他現在白天跟著王韶一起做著安撫司的籌備工作,有些忙碌,不過回到家中,有嚴肅心曲意奉承,夜裡則過得舒心暢意。
打仗拚得是兵錢糧三項。錢糧一事,王韶在擔任緣邊安撫使之後,手上少不了會有專門的撥款,而不是像過去那樣,事事都要跟經略司打饑荒。剩下的兵,在王韶接下來統領的轄區中,有著五六千漢軍,而他能動用的蕃軍更是一倍有餘。隻是指揮兵卒的將領,卻讓人頗費思量。
王韶和韓岡都是文官,指揮經驗雖然各自或多或少都有一點,但他們不可能直接領軍上陣。而高遵裕雖為武職,但實際上也是不可能提弓跨刀出陣。他們需要一個能上陣殺敵的古渭寨主,能代替得了剛剛升任秦鳳兵馬都監的劉昌祚。
“劉昌祚在古渭節製得當,讓士卒能效死命,他這一走,古渭寨的事就讓人頭疼了,”王韶還沒有搬離機宜官廳,鎮日都在做著最後的籌備工作,他對高遵裕和韓岡說道:“秦鳳路中,能在資曆和能力這兩項上與他相提並論的,屈指可數。”
韓岡附和著王韶的想法,“有能力的就那麼幾個,哪個都掉不過來。這邊趙隆、王舜臣能力不差,就是年輕一點,擔任寨主也不夠資格。這事的確不好辦!”
劉昌祚作為西路都巡檢,鎮守在古渭寨,有著不短的時間。如今他跳過排在他前麵的一眾秦鳳路的將領,接任張守約的兵馬都監一職,他接下來的鎮守地,不會是古渭寨,而將是甘穀城。少了劉昌祚這名悍將,古渭寨駐軍的戰鬥力免不了要大打折扣。
高遵裕則從文案中抬起頭來,道:“劉昌祚才能雖不差,可關西這麼大,本路找不到能替代他的,外路難道沒有。鄜延正要謀取橫山就不說了,環慶的苗授、劉舜卿,涇原的姚兕、姚麟,哪個也不輸他。”
韓岡總覺得高遵裕對劉昌祚好像有些反感,不知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從情理上說,高遵裕的確有不喜劉昌祚的理由。作為西路都巡檢兼古渭寨主,劉昌祚早前對河湟開邊之事支持得太少,除了攻打托碩部時,他暗中幫著王韶來回聯絡各家蕃部,讓王韶一戰得勝,但高遵裕來秦州之後,他卻完全沒有親附的意思。
而且如果沒有劉昌祚的話,以高遵裕的閣門通事舍人的本官,接手都監一職是綽綽有餘,就是擔任鈐轄都是夠資格的。鈐轄,但劉昌祚占去了兵馬都監一職,讓高遵裕看不順眼也不足為奇。
說起來,依照編製,一經略安撫使路,應有都總管、副都總管各一人,鈐轄二人,都監四人,但這是全路的高級將領數目。秦鳳路共有五州一軍,治所位於秦州內的鈐轄和都監,如今都隻有一個編製。高遵裕想要一個能名正言順在秦州領軍的差遣,也就兩個位置可以爭。
韓岡不知高遵裕是不是因為沒能從劉昌祚嘴裡將都監的肥肉搶下來,但他對接任古渭寨主的人選,也有自己的想法:“從外路調人總不如自己身邊熟悉的。不知傅勍此人如何?”
“傅勍?”王厚登時叫起:“那個醉鬼?”
王韶和高遵裕也不禁搖頭,雖然傅勍在前麵對付竇舜卿時曾經幫了個大忙,但他酗酒的毛病不改,誰也不敢用他。
“安撫使司安在古渭,傅勍隻是帶兵而已。他早年曾與劉昌祚並稱,隻是好酒誤事,才久不遷調。現在有兩位安撫在旁盯著,諒他也喝不出事來。傅勍在秦鳳年久,人頭熟,故事也熟,未必沒有用處。而且他認真辦事自然最好,但如果不理事,其他人也就有機會多曆練一下了。”韓岡向外瞥了一眼,若是傅勍天天醉酒,王舜臣、趙隆他們就有機會趁勢而起,多了許多曆練的機會。
“傅勍還是小使臣吧?”高遵裕想了想又說道。
“以傅勍現在的官職,擔任古渭寨寨主的確有些勉強,但他的資曆足夠了,加個權字就可以,權知古渭寨。”韓岡力挺著傅勍,他看得出來高遵裕已經動了心。
王韶他對傅勍實在不看好,不過韓岡的說法也有幾分道理,心中猶豫著,一時難以決斷:“這事再考慮一下,不用急著下決斷,還有一點時間。”
王韶既然不想就此決定,韓岡自是不便再說,換過話題,他問道:“既然緣邊安撫司已經設立,屯田市易的事就不能再拖了。不知給緣邊安撫司的錢糧什麼時候能給撥下來?”
“十天半個月內就該有消息了。”王韶屈指算了一下,“六月夏稅已經在收,便民貸款的利息也在收著,轉運司手上有錢,不至於拖延時間。”
高遵裕丟下手中帳冊,靠上交椅的椅背:“韓子華在京兆日日觀兵,又提拔種諤掌事。眼見著最近就要繼續向橫山深處攻去,天子和政事堂的心思接下來也許就都要放在鄜延那一邊了。”
“橫山再緊要也不能奪占河湟的錢糧,天子都在看著,轉運司當是不敢拖欠我們的帳。”韓岡說著,“不過兩百份度牒到現在都還砸在手裡,我們得給招募來屯田的弓箭手發耕牛、種糧,這些度牒不換成錢糧,根本排不上用場。”
王厚被韓岡一句話點心頭火起,這些廢紙還是他帶回來的。他發作道:“真想把這些破紙抵給質庫去,換回的錢鈔說不定還比賣的多上一點!”
王韶、高遵裕搖頭失笑,做和尚的把自己的度牒壓給質庫,這事時有發生,可哪家質庫也不可能一下吃下三百份度牒,就是讓幾家質庫聯手吞下都不會乾,三百份這個數量會讓他們把本都虧光的。但韓岡眼睛一亮,王厚的氣話提醒了他,“不知能不能先用度牒在州裡做抵押,換個五六萬貫,等有了錢了再贖回來。”
“州裡怎麼可能同意?”高遵裕道。
“請中書下堂紮如何?反正秦州的常平倉裡錢糧充足,便民貸款也隻散出去一半,用度牒做抵押暫借一部分,再加上轉運司撥下來的數,足以撐過今年了。就算州中不同意,也可以在轉運司作抵押。隻要走王相公的路,十一二天之內應該就能又回複,應該能趕在郭太尉之前。”
王韶、高遵裕沉吟起來,而這時,一人自外匆匆走進院中,韓岡看過去,卻是張守約身邊的人。那人在門外通名後進來,對韓岡道:“鈐轄請韓機宜過去一趟,說是鳳翔府那邊出事了。”
韓岡一聽,臉色瞬變,肯定是李信出了事。他連忙跟王韶、高遵裕告了罪,幾句話說明了情況,跟著來人去見張守約。
“玉昆,你家表兄在鳳翔出了事。”甫一見麵,張守約就開門見山的說道。
“究竟出了何事?!”韓岡陰聲問著。
張守約回頭看了下身邊的一個軍漢,那人上前一步,對韓岡道:“李二哥被關進鳳翔府大獄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