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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有賊?!”傅勍聞言便咧開嘴笑了,猩紅的舌頭舔著上唇,如一頭嗅到血腥味的餓狼,毫不掩飾的把內心的饑渴展露出來,“今天倒真是事多。想不到還真有這等趁火打劫、趁亂行竊的賊人!”
照空甩了一記響鞭,馭馬轉向,渾忘了跟劉希奭打聲招呼,傅勍就帶著一隊跟在身邊押陣的巡城直奔王家而去。
到了王家門前,他收韁止步,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大聲吼道,“院裡的賊人聽著,本官領兵在此,爾等插翅難飛。還不快快開門,自縛出降!”
王家的院門沒有絲毫動靜,傅勍怒氣勃發,抬手便是一指:“來人!去把門給本官撞開!”
三五條壯漢領命上前,哐哐的撞門聲隨即響起,傅勍再伸手指了指王家的鄰院,“來人,把院牆給本官封上,裡麵的賊人一個也不得放過!”
跟著傅勍的巡城甲騎中,又是奔出了幾個手提弓箭的漢子,徑直進了王家的鄰院中,替換了守在裡麵的百姓,不讓賊人逾牆出逃。
院門一下接著一下的被猛.撞,而細長的門閂看起來隨時都會在下一次撞擊中折斷,錢五忙叫了幾人頂在門後,卻也不知能守著多久。
咣咣的撞門聲讓竇解心驚肉跳,每一聲入耳,他身子就要抖上一下。
“李鐵臂!錢五!現在怎麼辦!?”竇解在院中急得發昏。前麵他又換了兩麵牆想翻出去,都看到一群人守在牆底下,現如今幾麵都給圍定了,當真是插翅難飛。
“不管了!”李鐵臂一咬牙,等門外的人衝進來再想走可就來不及了,隻能拚上一下了,“快,護著七衙內翻牆出去!拚一拚,牆對麵的那些鳥貨擋不住我們!”
一個伴當打頭陣跳上了院牆,但他還沒翻過去,就啊的一聲慘叫,重重地摔了下來。看著插在他肩頭處,搖搖晃晃如同風中蓑草的長箭,院中眾人自竇解以下,臉色全都跟死了爹娘一般,這真是把他們當作賊來看了。
外麵的傅勍看著院門始終撞不開,心頭火氣則是噌噌而起,大罵出聲:“一群廢物,還不拿斧子過來!”
潛火鋪的鋪兵手上就有斧子,繩、鋸、斧這些都是防止火勢蔓延的必備工具。幾名巡城被傅勍一句喝罵,忙從潛火鋪借來斧子,喝叱連聲,用力砍起王家的大門。
雪亮的利斧破風而下,重重的劈在門扇上,轟然一聲,木屑橫飛,頓時就在門上開了個半尺長的口子,而門後也傳來一聲尖叫。
“好!彆停手,把這門給我劈成柴禾!”
傅勍興奮的等著大門被砍開,卻聽到後麵一片喊聲。回頭一看,隻見著淨慧庵火勢突然轉急,火焰又騰起了有半天高。他權衡了一番,覺得還是救火要緊。
“都小心一點,進去後賊人若有反抗,一律格殺勿論。”說罷他就撥轉馬頭,趕回去指揮救火。
就算沒了傅勍壓陣,劈在王家院門上的斧頭,依然一下快過一下。一塊塊木材碎片紛紛從門上被砍了下來,門板上的缺口也是越來越大,漸漸將門閂露了出來。
門前,一個身材粗壯的大漢將手上的利斧對準了暴露出來的門閂,使足氣力向下一揮,就聽到一聲脆響,細長的門閂被一分為二。大漢收回斧頭,猛力一腳,院門晃了一晃卻沒有開,被裡麵的什麼東西給擋住來。但再一腳之後,已是傷痕累累的半扇木門竟被他踢崩了下來。
木門支離破碎的倒在地上,堵在門後的一個竇七衙內的伴當連滾帶爬的退了老遠。那大漢隨即提著斧頭當先而入。跨過門檻,轉頭一看,剩下半扇木門後,也靠著一個賊人。大漢也不多話,抬手一斧,照腦門來了一下。半邊天靈蓋被削飛,紅的白的頓時嘩啦啦的淌了滿地。
提著刃口上不斷滴著腦漿和血液的板斧,大漢如同餓虎的雙眼一掃院中,再沒一個人敢動彈一下。緊跟著他,後麵一隊巡城也手持刀斧帶著繩索一擁而上,將院內眾人一個個捆綁起來,而後又踢門進屋去搜查。
前麵有大漢殺雞儆猴,又見到巡城們手中明晃晃的利刃,錢五、李鐵臂都聰明的沒有反抗,他們的希望最終還是放在了竇解的身上。
“我爺爺是竇觀察!我爺爺是竇觀察!”竇解在被綁起來的時候,還連聲喊著。
隻是領頭的巡城大漢抬手就給了竇解一巴掌,打得他滿口是血,半邊牙都鬆了,讓他就此沒了聲息:“你這賊人是竇副總管的孫子,爺爺還是韓相公的兒子呢!”
他再一聲吼:“把他們都給綁牢了,押到劉、傅兩位官人麵前請功。”
立馬於熊熊烈火之前,傅勍意氣風發。今夜即已救火,又將擒賊,被酒精攪得昏昏沉沉的腦中,隻剩下功後受賞這一事。而從劉希奭的角度看過去,傅勍映在火光中的剪影,從裡到外,都透著誌得意滿四個字。
由於傅勍的有效指揮,火勢漸漸小了下去。這時候,王家的賊人也被押了過來。傅勍得意洋洋的居高臨下,俯視起被押解到他腳邊的俘虜。
可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被捆成了一枚粽子,半邊臉腫得跟饅頭似的竇解。傅勍渾身的酒意頓時化作冷汗涔涔的冒了出來,竇家的七衙內他認得。
雖然傅勍才回到秦州沒有幾天,但竇七衙內的赫赫威名早已是如雷貫耳,也親眼見證過竇解在城中橫行霸道的樣子。竇舜卿的權勢,哪裡是他一個小使臣抗得下來。
傅勍心底叫苦不迭,‘今天是犯了哪路太歲,怎麼給撞上了這一位?!’
該怎麼辦?是押回去還是就地釋放,他心中糾結著,但對上竇解充滿恨意的雙眼,傅勍猛然醒悟過來,‘不,不能讓竇七衙內的身份暴露。’
可這時不知是誰在人叢中冒出了一句,“這不是竇七衙內嗎?”
被叫出了身份,竇解頓時爆發出來,麵容猙獰的大吼著:“我爺爺就是竇觀察!我也有官誥在身,爾等將我這朝廷命官綁起,是想造反不成?!”
‘完了!’傅勍悲歎著,‘怎麼攤了這蠢貨。’他將求援的眼神投向劉希奭,卻見秦鳳路走馬承受卻也是目瞪口呆的愣在當場。
“啊!這不是王家大嫂嗎?!”
“快來人呐,王家大嫂被打得快不行了!”
“啊也!那些賊人把王押衙的兒子女兒都丟到井裡去了!”
一連串吊高嗓門的喊聲適時的從王啟年家的院中傳了出來,將竇解的罪行當眾叫破。一傳十,十傳百,在場幾百人都聽到了,火場中的空氣仿佛凝固,連救火的人也停了手。不用眼看,直接就能感知到,燃燒在周圍百姓心中的怒焰,甚至比還要熾烈。
劉希奭終於從極度的震驚中警醒過來,環視著怒意沸騰的人群,他乾咽了口唾沫,怕是不用等到明天天亮,竇解今夜做的事就能傳遍整個秦州。
傅勍這時靠過來,臉上的神色比哭還難看,“走馬,你說該怎麼辦?竇七衙內還有官身啊……”
‘還能怎麼辦?!’劉希奭在肚子裡從傅勍開始一直罵到傅家的祖宗十八代,若不是這個醉鬼,他如何會落到眼下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
“傅勍!你領兵巡檢城中,難道不是為了捕盜?今夜你既然捉到了賊人,不送去衙門見官,難道還想放了他們不成?!”劉希奭從牙縫裡擠出聲來,卻是破釜沉舟。眼下的情況與竇舜卿結下死仇已是板上釘釘,既然如此,不如在竇舜卿的身上再踩幾腳,踩得他不能翻身,這樣才能保全下自己。
在數百圍觀百姓麵前,秦鳳走馬展示著自己錚錚鐵骨,“不管是不是竇觀察家的衙內,也不管他是不是有官身,即犯律條,傷人害命,決沒有輕饒的道理!傅勍,將這些賊人押去州衙,請李大府給個公道!”
他再指著仍在燃燒著的火場,對著歡呼出聲的數百人眾,放聲喝道:“火勢尚未熄滅,爾等如何能放手,還不快去救火!”
方才一番話,劉希奭已經樹立起了些許威望,他如此一說,眾人便紛紛應是,滅火的工作重又緊張的展開。留下傅勍繼續指揮救火,劉希奭便親自押了竇解一眾回衙,跟在後麵百姓又有五六十人,都是些老弱婦孺,不用參與救火,卻能去跟著看熱鬨。
竇解雙手被一根繩子綁了,繩頭則扯在劉希奭的隨從手中,走得踉踉蹌蹌。劉希奭絲毫不顧忌他的身份,讓竇七衙內恨不得把這名閹人身上的肉一口口的咬下來。他瞪著劉希奭的背影,嘴裡不停的念叨,“等我爺爺來了,就把你千刀萬剮。”
聽著後麵傳來的聲音,劉希奭心中愈發的堅定。既然已經得罪竇舜卿,那就得罪到底好了。他是中官,是天子近臣,在天子心中留下一個剛正不阿的名聲,比拍好竇舜卿的馬屁對他更有利。
“走快一點!”劉希奭沉聲喝道,“早點讓竇副總管看看他孫子做得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