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平調聲傳烽煙(一)(1 / 1)

宰執天下 cuslaa 1727 字 27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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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過茶,王舜臣又拉著韓岡喝起悶酒。就坐在韓家的偏廳中,王舜臣一杯接一杯的把酒灌下去。嚴素心新端了酒菜過來,卻不見他動上一筷子,就隻見他喝著酒,三斤上下的一壇白雲露,幾乎給他一個人喝光了。

一直喝到院外巷子裡傳來二更的梆子響,酒壇空空的歪倒,王舜臣才沉沉的睡去,嘴裡卻還不住罵著李複圭。

對著爛醉如泥的王舜臣,韓岡搖頭歎氣,他這個樣子也不好送回家去,若是在路上撒起酒瘋,罵將起來,給外人聽到就不好了。將他安置在客房中睡下,韓岡又讓李小六去王家送了口信,省得王舜臣的老娘惦記。

回到書房,韓雲娘年幼易困,熬不得夜,這時候坐在外間就沉沉的睡著了過去。韓岡推了她一下,想把小丫頭叫醒。她卻在睡夢中含含糊糊的不知說著什麼,把韓岡的手一下打開。

韓岡笑了笑,輕手輕腳的將她抱了起來。小丫頭身子一向偏瘦削了一點,韓岡抱起她來沒費什麼氣力,輕飄飄的仿佛沒有重量。不過她是屬於骨架比較小的那一型,外麵看著瘦,其實還是挺有料的。韓岡抱著她,隔著衣服的手感都很不錯。

悄悄把韓雲娘送到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出了房,嚴素心就迎了上來。她的眼神中帶著點羨慕,“官人對雲娘真是用心。”

韓岡微微笑了,坦陳道:“因為她對我也用心。”

舉起袖子,韓岡嗅了嗅,一股酒氣撲鼻而來。雖然今天的酒都給王舜臣一人喝了大半,韓岡並沒有多喝,但他還是沾了一身的酒味,聞起來有些薰人。

見著韓岡這個動作,嚴素心便會意的去幫他燒熱水。雖然天氣已經有些炎熱,但韓岡寧可熱著,也不想在這個時代凍出病來。而且泡過熱水澡後渾身舒坦的感覺,也不是用著冷水能比的。

躺在浴桶中,溫熱的水衝刷著全身上下的疲累。韓岡半眯著眼,似睡非睡。忙碌了一天,這時候終於可以放鬆下來。而嚴素心就站在浴桶外,她將兩條袖子卷高,又用一根帶子把袖子紮起。露出兩截玉藕般的皓腕,用力幫著韓岡擦背。

韓岡很舒服的享受著。隻是他的身體雖然放鬆了,腦中的神經卻還在飛速的轉著。每天他泡澡的時候,都喜歡把當天發生和經曆的事情,在腦中回想一遍。想想他在其中有沒有疏失,再考慮一下接下來可能的發展,以及局勢的演變。韓岡能跨過道道坎坷,並非他才智有多高,而是他凡事能多想一步,多考慮幾分。若是隻憑著一點小聰明,他也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今天收到的關於慶州李複圭的這條急報,對王韶和他的事業來說,並非好事。韓岡也不禁要歎著,李複圭這廝當真害人不淺。

據韓岡所知,在朝堂上,樞密使文彥博是一直在反對任何對外戰爭和擴張的行為。其中最大的理由,就是趙頊對開拓橫山、拓邊河湟兩件事的支持,將會引發邊疆守臣對軍功的貪欲。若是每一個到了邊地任官的守臣都想做出一番事業,屆時大宋邊陲將永無寧日。

在過去,無論趙頊和王安石都對文彥博的擔心不以為然,將帥們的行動,總得通過朝廷的認可,否則就無法調動大軍,隻能小打小鬨,不可能將事情鬨大。

但今次李複圭的行為卻印證了文彥博的話。雖然用著乾擾西賊築城的名義,派出的軍隊也是他身為一路安撫使,在無朝命的情況下所能動用的極限——也就是三千人。但失敗就是失敗,李複圭事後以違令致敗為名,斬了一路鈐轄、都巡檢,瘐死監押的行動,也證明了這是一場慘痛的失敗——否則一點損失,不至於要把一路中的幾個重要將領都給殺了。

因而這場失敗也就正好成了文彥博攻擊朝廷關於橫山、河湟兩項拓邊戰略的最新武器。

王安石不會任由文彥博攻擊橫山、河湟,天子也不會。理所當然,他們就必須保護李複圭,保護他不受反變法派的攻擊,也就必須無視掉他推諉責任、枉殺將佐的罪行。所以說政治這玩意兒就是個汙水坑,不論私德有多完美,一旦關聯到政治上,都會臟得一塌糊塗,即便是王安石都不能例外。

而且李複圭會不會領情還要兩說,因為李複圭本身好像並不是支持變法,韓岡上京時,正好聽說過慶州等緣邊諸軍州的青苗貸——也就是如今利民低息貸——被拖延施行。這其中正是李複圭和前任陝西轉運副使陳繹的謀劃。

“真是亂啊。”韓岡突然歎出聲來,抬手用力捶了一下水麵。嚴素心嚇了一跳,登時被濺起的水花潑了全身。

天氣熱了,又在更熱的浴桶邊上,嚴素心便穿得很單薄,這下被水濺到身上,濕透的衣服一下貼住身子,把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展露無遺。

韓岡的眼神頓時幽深了起來,盯著眼前峰巒起伏的勝景一時移不開目光。嚴素心臉色緋紅,緊咬著唇,雙手環抱著身子,把關鍵部位給遮住。

韓岡濕漉漉的站了身,精壯的身材也不遮擋,伸出手就一把將少女拉近了過來。被擒住手腕,嚴素心驚叫一聲。臉上的緋紅一直透到了耳朵上,她用力推拒著。隻是她的力氣哪裡比得上韓岡,越是掙紮越是無力。很快就嬌`喘籲籲的停了手,眼神也迷離起來。韓岡的手撫上她的肩頭。

“六姐姐!”一聲從門外傳來清脆的呼喚,驚動了快要沉迷下去的兩人。

嚴素心被嚇了一跳,立刻推開韓岡,回頭一看,卻是本應睡著的招兒。她忙跑過去,蹲下去問著:“招兒你怎麼醒了。”

“六姐姐你怎麼在這兒,是不是不要招兒了?”小女孩軟軟的帶著哭音,扁著嘴就真的哭了出來。

“招兒莫哭,姐姐就在這裡。”嚴素心忙安慰著,把韓岡丟下,就抱著小女孩走了。

韓岡有些鬱悶的從浴桶裡出來,拿起乾布給自己擦著身子。他平日在家裡也不是多威嚴,嚴素心把他說丟下就丟下,弄得他心頭的火不上不下的。

算了!韓岡搖了搖頭,反正以後還有機會。

不過接下來的幾天,韓岡卻忙得抽不出半點時間去享受他的‘機會’。先是陪著王韶和高遵裕去了古渭寨。就是王韶前日說過的,甘穀城告急,劉昌祚帶他手下的兩千人馬趕去甘穀助守,而王韶便得去鎮守古渭。趁此機會,正好順便讓高遵裕看一看,接下來他們要展開工作的地點。

等到韓岡跟著王韶他們從古渭回來,奉旨複查秦州宜墾荒地數目的陝西都轉運使沈起,這時候也到了秦州。

“畢竟不是宣撫使,韓絳一來,他這個都轉運已經變成跑腿的了。”王韶在韓岡身邊尖刻的說著,從古渭回來就要出城迎人,王韶也是有點脾氣的。

韓岡笑道:“宣撫使的權威誰能比得上?不是現任執政,都不可能當上,豈是轉運使可比?”

宣撫使名字中帶了個‘宣’字,體現了其擔負著代天傳詔的任務,撫綏邊境、宣布威靈,統兵征伐,安內攘外皆為其責。陝西宣撫使管轄的不僅僅是兵事,而是實質上的執掌陝西軍政的最高長官。比起安撫使、轉運使的管轄範圍來,確是要寬泛得多。

當然,就是因為宣撫使的職權如此之重,故而就僅僅是臨時性的差遣,事畢便罷使還闕,而且必須是如韓絳這樣的執政官才有資格。

而在陝西有了宣撫使之後,陝西轉運使的名字雖不變,但實質上的地位卻一落千丈。沈起現在幾乎就成了陝西隨軍轉運使,跟在宣撫使之後,做著後勤方麵的工作。

不過沈起到了秦州,卻還是個大人物,李師中都要出城相迎。

“不知這沈起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韓岡問著。

王韶搖了搖頭:“不清楚,沒打過交道。隻聽說過治才不差。”

沈起才能不差是肯定的,能做到陝西都轉運使,就證明了他的能力。一般來說,能主持轉運司的官員水平都不會差。轉運司又稱漕司,主持天下各路錢糧財計和運輸,關係到國家命脈,基本上都是會選用處理政務手腕出眾的官員,而不是名氣高聲望隆的君子清流。

比如如今主持均輸法的六路發運使薛向,他是蔭補官,而不是進士出身,兩年來沒少被反變法派罵過,司馬光、呂公著都指名道姓的彈劾過他。但薛向照樣穩穩坐在管理汴河運輸的要職之上,誰也動不了他。究其因還是因為薛向是如今朝中首屈一指的理財名臣,在財計、物流方麵的能力無人可比,難以替代。

就如薛向,沈起能做到陝西都轉運使,他的才能值得肯定,但這不代表他的人品,能力和品德是兩碼事。

還是等著看吧,韓岡想著,希望能比環慶的事有趣一點。

今天剛剛收到消息,環州和原州同時出兵,共擊環州蕃部折平部,大獲全勝,斬首近千。韓岡可以想見,李複圭的臉應該綠掉了。

環州知州是種診,而原州知州是種詁,種家大郎和二郎一起動手,合力共擊一個蕃部,雖然韓岡沒聽說過折平部這個名字,但他還是很同情這家倒運的部落,竟然犯到了種家將的槍口上。種家為了清洗李複圭栽給種詠的汙名,這段時間已經要拚了老命。而折平部不知犯了什麼事,變成了送上門來的豬羊,給種家將好生料理了一番。

雖然環原二州緊鄰著,但畢竟不是同一路,一個是環慶路,一個是涇原路,種詁、種誼繞過兩路的安撫使——其中一個就是李複圭——而相互聯絡,其實還是犯了忌諱。但勝利者不受指責,就算是在武將最忌諱主動行事的北宋也是一樣。這一戰後,至少不會再有人拿種詠來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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