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同人:良相良醫作者:龍空kind_red
“還是生不出來嗎?”徐州州衙的後院,蔡曚蔡大人站在產房外,看著眼前跪拜在地上的穩婆張氏,臉色鐵青的問道。
“大老爺明鑒,小公子的腦袋這麼大,現在是卡住了,比較費勁也是尋常的事。”張氏低聲回答道。麵對一州之地的最高長官,她雖然恭敬,但倒也不驚慌,神態之間頗為鎮定。
“但這已經是兩個時辰了。”周圍的下人侍女進進出出忙活個不停,蔡曚聽著產房裡邊愛妾的痛苦呻吟,強抑著怒氣,壓低聲音問道。
“大老爺請放心。比這更久的老身也見過。”張氏低著頭順著眼,恭敬而專業地回答。作為州裡最老資格成功率最高的穩婆,她也算是見慣了各種各樣的著急父親,應付起來也算是有經驗。眼前這刺史大老爺,也算是老來得子,著急的心情見怪不怪了。
“真的是個小子?”蔡曚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張氏的表情明顯呆滯了一下,大概是覺得這個時候,蔡老爺還在關心這些問題,未免有些無情。不過刺史大老爺的話,她還是得回的。“酸男辣女,聽說妊娠期間小夫人愛酸如命,多半就是個小公子了。”
沒好氣地揮揮手,讓張氏回到產房中忙活,蔡曚蔡刺史繼續在院子裡來回踱步。
“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怎麼還不出來?”看著跪伏在麵前的張氏,蔡曚覺得自己的怒火就要壓製不住了。
“小夫人體弱,加上小公子的腦袋實在是大。老身特來告訴大老爺一聲,恐怕要動鉗子了。”張氏叩了個頭,還是鎮定地說。
“老爺不必擔心,老身這十年來接生了幾百家,比這更凶險的也見過,老爺和小夫人吉人天相,必然能平平安安。
”
“鉗子?”蔡曚仿佛被毒蟲咬了一口,臉色白了又黑,差點要跳了起來。“你要動鉗子?那就動,就動好了,此等婦人之事,何須告訴本官?”
“這天下間的規矩都是如此,自然要告訴大老爺一聲。”張氏不卑不亢地回話。“老爺放心,老身動這鉗子,還沒出過錯呢。”
“隻管動,隻管動。”蔡刺史像趕走一隻蒼蠅一樣直揮手,想把張氏趕回到產房中。但那張氏卻不肯移步,而是小心翼翼地把一隻背在背上的一個碎花包裹打開,取出裡邊的一個銀做的鉗子,以及一副白布做的畫像來。
在蔡老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張氏小心翼翼地把那畫像掛在產房的麵前。畫像上用工筆細細地畫著一個青年,一襲青衣,相貌平淡,麵無表情,那樣子既熟悉又可惡。
“你!這!”蔡老爺這次是真的跳了起來,指著畫像,形象大失地叫了起來。“這個是……!”
“這個玉昆真人的真像。”張氏大驚失色,連忙把蔡曚戟指畫像的右手拉了下來。“也是我等接生婆子的當代祖師。大老爺,千萬不得無禮啊。”
蔡曚仔細一看,那畫像右邊果然還有一行豎著的小字:“玉昆真人真容。”心中的怒火,仿佛要把眼前的畫像焚燒成灰燼。
“我當然知道他是韓玉昆。但我家夫人生孩子,為何要掛他的畫像?!”蔡老爺幾乎是咬牙切此地說,聲音嘶啞難聽。
他當然認識這個人。就是這個人,讓他在河煌丟進了臉,成為大宋官場的一個笑話,仕途從此一蹶不振,蹉跎黯淡。十多年過去了,他蔡曚現在不過是一州的刺史。而那灌園小兒,卑劣小人,居然已經進入中樞,連宣麻拜相,進入政事堂也是指日可待。
此時可謂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蔡老爺決定了,要是這張氏不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等小子生下來了,一定要打她一百小板!
“這是行規,老身這一樣,替人接生,大凡要動用鉗子,必然要這產婦的家人下人,先拜玉昆真人。”張氏覺得眼前這老爺的反應未免太大了一點。不過,為了孕婦著想,她的職業精神讓她覺得還是應該履行告知的義務。“動鉗子,拜玉昆。普天下的規矩,都是這樣子的?”
還要拜這灌園小兒?!蔡老爺覺得自己都要暈倒了。
“為何要拜這……這韓玉昆?”蔡老爺長長吸了一口氣,好讓胸中的翻滾平靜下來。
“好教老爺知曉,皆因小夫人難產,要動鉗子了。”張氏急忙開始解釋。原來自從這韓岡韓玉昆十多年前發明了產鉗之後,經過官方和民間的努力,很快就普及開來。從此,大宋境內因為難產而死的產婦,大大地減少。那產鉗一出,基本就沒有難產的了。小小一個鉗子活人無數,那韓岡的名氣,連同他孫醫聖弟子的身份,更是傳遍了大宋,被看作是萬家生佛,村夫愚婦們甚至背地裡叫他“玉昆真人”。
但產鉗用得多了,穩婆們開始發現一宗不足之處。就是如果用力不好,或者鉗不到正處,生出來的小兒,或多或少會有呆傻的毛病。雖然此等毛病出現的機會很少,但總是不美。
於是就有那聰明的穩婆,想出一個主意,讓那產婦家屬,在動鉗子之前,拜玉昆真人的畫像。大夥兒都覺得,既然這產鉗是玉昆真人所造,拜了他的畫像之後,他受了咱們的香火,自然會勒令產鉗大仙不要淘氣,讓產婦母子平安,生下來的小公子必然能封侯拜相雲雲。
於是這些年來,中原之地的穩婆圈子,便形成了一個習俗:接生的時候,能不動產鉗,最好還是不用;萬一要動了,動之前最好還是要先拜玉昆真人的畫像,祈求一個安心。
“玉昆真人乃是孫思邈孫醫聖的隔世弟子,如果要動鉗子,就一定要拜。否則老身不保證……”張氏語氣雖然恭敬,但話中的意思,卻是誰都可以聽懂。
“你!”蔡曚真想把眼前這婆子吃掉。但耳朵裡聽到產房裡小妾的痛苦呻吟,心裡沒由得一軟,隻是猛地一跺腳,氣得說不出話來。
“還請老爺趕快決斷。”張氏跪伏在地上,低聲催促。“快三個時辰了,小夫人已經……”
“罷了罷了,就由他得意一次罷!”蔡曚低聲吼叫,心裡總算明白什麼叫做“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為了血脈子嗣,少不得再向那灌園小兒低頭了。“好吧,該怎麼拜?快說。本官拜就是。”
於是在張氏的帶領下,蔡府後院中的上下人等,依照尊卑貴賤,一起拜倒在韓岡韓玉昆真人的畫像前,好不情願或者隨大流地,都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張氏才收起畫像,拿著鉗子進了產房。片刻之後,一聲嬰兒的哭聲,響亮至極地傳了出來。蔡曚蔡刺史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擦擦額頭上的汗,覺得自己方才受到的屈辱,也算是值得了。
我的兒啊,爹爹我為了你,可是向仇人低頭了。日後你一定要中個狀元,執掌政事堂,開府儀同三司,把姓韓的狠狠踩在腳下,這才不負爹爹我今日之辱。
但他的高興,馬上就變成了衝天的怒火?
“怎麼是個小娘?不是說是小子嗎?!!!”蔡老爺怒發衝冠,用最可怕的聲音質問穩婆張氏。
“未生出來的時候,誰又說得準呢?”張氏可不覺得自己理虧了。“都是隔著肚皮猜,猜錯了也是尋常。”
接著還不知死活地補充了一句。“幸虧動了鉗子啊,否則這千金足足有八斤,可怎麼生出來呢?平平安安就是福,回頭還得拜一次與昆真人。”
“灌園小兒,欺人太甚!這賊廝鳥!氣煞我也!還我兒來!還我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