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之間,蕭塵想到剛剛從虛空裡上來之時,那最後一層,忽然震蕩了一下,然後自己,就像是進入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地方,不知過去了多少年,在那裡麵,仿佛自己也隻是一縷意識的存在。
可是,又隱約不像是自己,那長達無數個億萬年的意識,到底是誰,而且他剛才所使的功法,那並不是他的功法,為什麼他會多了這樣一門功法……是獨孤天下嗎?不,不應該,獨孤天下的神魔軀,他從未祭出過。
總之現在,蕭塵暫時難以想清楚,這九重天外本就詭秘莫測,若是他上來的時候,造成一些時空混亂,那些沉寂了億萬年的意識碎片,進入了他的意識,這或許也並不奇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還是原來那個他,無欲天之主,蕭一塵,任何記憶都沒有變化,他也知道自己是上來做什麼的。
“咳……咳咳……”
天瑤女帝稍微恢複了一些,但情況仍不見好,蕭塵向她看了一眼,難以想象,昔日一個道境強者,會虛弱到如此,連一個小小太清境修者,都可以殺她,不,不對……為什麼自己也將太清境前麵加上“小小”二字了?
就在這時,那前麵忽然傳來一陣天動地蕩,緊接著又是一股極強的氣息逼迫了過來,蕭塵立即回過神來,眼前這五個人,雖是太清境的修者,可其實修為並不算高,可能連玄武、司徒玄那些人都還不及,何況又被天瑤女帝製住了功力,自己對付起來倒是容易,但這九重天外強者如雲,若再來一兩個太清境七八重的修者,自己絕難應付下來,而眼下看來,這女帝似乎也快不行了。
“咳咳……小兄弟,你過來,扶住我。”
天瑤女帝臉色本已恢複一些,可此時感受到天際迫來的那股強大氣息,她的臉色又一下慘白了下去,隻能勉強站起來。
蕭塵此時也彆無選擇了,隻好走過去將她扶住,不等她開口,便展開身法,帶著她往遠處遁去了,當然不需要她教了,難不成還站在那裡等對方過來嗎?
這一路上,天瑤女帝見他身法俊逸,任憑千岩萬壑,也如履平地,想他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不凡造詣,定非尋常人的子弟,問道:“小兄弟……你是何人?”
蕭塵心想,你連我是何人你都不知道,便讓我帶著你這麼跑,你現在又動用不了修為,長得如此貌美如花,還有那什麼佛祖舍利在身上,當真不怕我是歹人?
天瑤女帝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說道:“我觀你身上,有股不凡清氣,若是心藏邪念之人,有的斷然隻是煞氣。”
蕭塵用餘光瞟了她一眼,少來這套,等我體內三屍魔醒來時,看你還能不能這麼鎮定地說出如此話來,“我叫一塵。”
“咳……好,一塵。”
天瑤女帝的臉色,依舊慘白如紙,看來她真的傷得很重,蕭塵也感覺得出來,要不是今日遇見自己,她肯定死了,也不知究竟是她運氣好,還是自己運氣差,莫名卷入這場是非當中。
不過能夠救得一個重傷垂危的道境強者,這也是尋常人萬年難遇的機緣造化了,他決定鋌而走險,賭一把,反正在這九重天外人生地不熟,蕭夢兒和千羽霓裳也不知道此刻在哪,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做引路人也好,便問道:“你呢?”
“咳,咳咳……”
天瑤女帝臉色蒼白道:“我年長你許多……你便叫我聲姐姐就是了。”
蕭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以往隻有我叫彆人妹妹的,少在這裡占便宜,不過想來,你如此與我套近乎,是怕我將你丟在這荒山野嶺裡吧?罷了罷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幫你一把好了。
思忖及此,他一隻手扶著天瑤女帝,另一隻手不斷結印,一下將瞬步乾坤施展了出來,一刹那,便往前遁出極遠的距離,來到了一片雲川之上,想不到師父的瞬步乾坤在這九重天外,竟有如此奇效,剛才那“一步”,隻怕直接踏出了三天的路程吧?
“這……”
顯然天瑤女帝也有些驚於他這功法,問道:“你剛才所使,是何人教你的步法?”
蕭塵心想,原來連道境強者也會驚歎於師父的功法,心中便油然生出一些驕傲來,說道:“自然是我師父。”
“你師父……”
天瑤女帝想了想,莫非也是一位道境強者?便又問道:“那你師父,乃是何人?”
蕭塵心想,說了你也不知道,便胡亂地道:“九天玄女。”
“噗!”
天瑤女帝憋在腔內的一口淤血,一下吐了出來,蕭塵連忙將她扶著:“你怎麼了……”一探之下,發現她傷勢確實極重,這恐怕要不知多久才能恢複得了了,這九重天外的強者,動輒傷個百年千年都難以恢複,她不會一直這樣了吧……
“咳,咳咳……”
天瑤女帝咳出幾口淤血,又橫眉看著他,臉上似是有些輕嗔薄慍:“你莫要欺我現在受了傷,便來消遣我……我堂堂天琴宮神女帝,豈是,豈是你……你這油腔滑調的小子,能戲弄的!”
蕭塵見她此時蛾眉倒蹙,鳳眼圓睜,連著說了這麼一長串話,氣都快喘不上來了,不過轉念一想,是了,她畢竟是這九重天上,一位道境強者,自己平日裡在凡世與未央她們這麼戲說慣了,可怎能也對她如此?便道:“好了好了,在下一時口快,絕無冒犯女帝之意,你莫要生氣了。”
“哼……”
天瑤女帝輕輕一哼,臉上終於消了些慍色,而原本煞白的俏臉,此時也因剛才那一番激動,有了些血色,涼風吹來,青絲舞動,縱使身受重創,也依舊身姿嫣然。
蕭塵看著她,即使已經滿身是血,血腥氣再濃,也掩藏不住她身上那一絲絲沁人心脾的百花香氣,原本以為方外之境的強者都是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可她似乎卻有些不一樣,不過又一想,她現在隻是受了傷而已,等她恢複過來,便也和那些仙王神帝沒什麼兩樣了。
天瑤女帝轉過頭來,恰巧撞見他看著自己發呆,蕭塵連忙將視線轉移了開去,岔開話題道:“前麵是何處?”
天瑤女帝卻沒有回答他的話,看著那前方雲深處,仍是就著剛才的話題冷哼道:“你剛才在我麵前戲說也就罷了,日後若在外麵亂說九天玄女是你師父,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蕭塵心想,有這麼嚴重嗎?那九天玄女是誰的師父?
……
日暮黃昏時,但見雲層萬裡,而這浩渺雲層上,又有一座接一座的仙山若隱若現,當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可是這麼走,何時才能走到儘頭,又究竟要去哪裡?九重天外,必是比那上古天界更要廣闊吧,更彆說凡世裡了,凡世與這九重天外相比,就如同泰山邊上一粒石頭。
來到一座仙山上,蕭塵扶著天瑤女帝到一株古鬆下暫作歇息,過了一會兒,又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天瑤女帝盤膝坐在鬆樹下,雙手放在丹田處,凝聚了此處一些草木精氣,許久才道:“回我的‘紫仙懸圃’,等到了天琴宮,我們就安全了。”
“那……你的紫仙懸圃在哪?從這裡……要走多久?”
“嗯……快的話,大概三五年吧。”
“噗!”
這一回,換蕭塵差點吐血了,天瑤女帝睜開眼來,眉頭一蹙:“怎麼了?”說著,又下意識往附近感應了一下,並未發現幽常道君的人追殺上來。
蕭塵有些頭暈,又問道:“那若是……慢的話呢?”
天瑤女帝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現在受了傷,走不快,若是再被幽常道君的人一路追殺,可能一二十年,三五十年也說不準……你又怎麼了?”
“要這麼久?”
蕭塵感覺,他可能遠遠低估了這九重天外的範圍之廣。
“這還久?”
天瑤女帝奇怪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又看著眼前的雲川,緩緩說道:“當年,有位佛陀,為感化兩域之人,不再妄起殺戮爭端,他僅以雙足,手持念珠,晨時起行,暮時坐禪,從無邊刹域走到無儘道域,你知道,這中間用了多久時間嗎?一萬三千年……”
蕭塵愣了一會兒,問道:“那……他最後感化世人了嗎?”
聞言,天瑤女帝柳眉一蹙:“這是重點嗎?重點我是告訴你,三五年不算長,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連這都不知道?”
“嗯,知道,隻是……”
蕭塵心想,這回怎麼辦?這九重天外如此廣袤無垠,現在蕭夢兒和千羽霓裳又在哪裡?她二人若是與自己不在同一個域,天曉得要多少年才能見到,這麼遠的距離,玉箋也完全失去作用了,接著又要如何去找逆天之陣,還有太古八荒盟那些人?他現在忽然感覺腦子裡一片混亂……
就在這時,遠處雲際忽然翻湧不止,一股強大的氣息似從天地之間迫來,接著是一個響徹雲霄的聲音:“天瑤女帝,原來你在此處,今日還打算往何處走?”
這聲音來得猶如驟雷,蕭塵立即回過了神來,來者恐不易對付,正要扶著天瑤女帝離去,女帝卻道:“走不了,是幽常道君座下第九個弟子,陳玄月,此人修為了得,手段狠厲,加上他手中那把‘誅天劍’,若是再以‘誅天劍陣’,你必不是他的對手,除了他,還有之前那另外幾人……”
“那如何辦?”
蕭塵也一下皺起了眉來,他可不想這個時候就把底牌亮出來,不過他也早已非那些年輕後輩,即使處身變故,也同樣不驚,神色間鎮定自若。
遠處的氣息,已經越來越近了,雲層也翻湧得更加凶猛了,天瑤女帝向他看了過來,忽然認真地道:“你會彈琴嗎?”
蕭塵看了看她,是了,她剛才說天琴宮,那必然與琴有關,說道:“略通一二。”
“那便足以。”
天瑤女帝雙手一抬,兩隻手上,立時幻化出一張瑤琴來,但瞧那琴琴身呈深紅色,遍布木紋,而七根琴弦竟是和伏羲琴一樣,流光不凡,蕭塵立時感受到了一股神琴之力,看來此琴絕非凡物。
天瑤女帝一隻手輕輕從琴弦上摩挲而過,一下變得情深起來,眸中深情,眉間孤意,她看著眼前這張瑤琴,緩緩說道:“此琴,名曰‘天瑤’,可惜……我如今身負重傷,心脈同損,無法發出天瑤琴的威力,稍後我教你如何,你便如何,切記,此琴威力甚大,你若自身功力不足,切莫強行撥弦,否則極易遭受反噬……”
蕭塵從她手裡接過天瑤琴,立時感受到了一股深藏不露的神琴之力,這幾乎不亞於伏羲琴了,況且伏羲琴雖然厲害,但不知被何人設下了封印,如今難以發揮全部神力,而且每彈一下,幾乎都會損耗他過半的功力,這應當是由於伏羲琴上的封印。
但是此時手裡這張瑤琴,古韻不凡,流光溢彩,簡直挑不出任何一絲毛病來,這琴究竟是何人所製,而且在他手裡,竟莫名有種熟悉感,還有……總覺得這琴,好香啊。
琴身上麵,傳來一絲淡淡的香氣,如空穀幽蘭清淡,卻又似花中牡丹濃鬱,聞之心曠神怡,蕭塵竟沒忍住,拿近了聞聞,居然是一絲絲沁人心脾的百花香氣,和她身上的香氣一模一樣,桃花梨花杏花,牡丹百合水仙,各種花的香氣,一一變化,神奇至極。
天瑤女帝道:“此琴身,乃是以百花香檀木所製,再者,與我日夜相伴,琴上有了我的氣息,所以無論距離多遠,我都能與琴互生感應。”
蕭塵回過神來,怪不得在她身上,始終有一股淡淡的百花香氣,不對,她這句話,這麼感覺像是在說“所以你不要企圖把我的琴拿了,然後自己一個人逃走”。
“那……那我就放心了,不怕把琴弄丟了。”
蕭塵隨便搪塞了兩句,說著時,遠處的氣息已經越來越近了,看來對方的人,已經到了,接下來,他也不怕了,三尺瑤琴在手,何人是他對手?比起劍,他還是更喜歡琴,可惜以往不能輕易動用伏羲琴,否則殺得人間天上,人人都知他無欲尊主不是好惹的,而現在這天瑤琴,來得正好。
“一塵,你須記住,稍後定要按我說的做,不可任意胡來,否則……以你現在功力,承受不住此琴威力,將會震傷自己的心脈。”
“好。”
蕭塵也不做多言,立刻盤膝坐下,如往常那樣,將琴放在雙膝之上,這一刹那,更是與琴契合,人與琴,琴與人,之間竟流動起了一絲絲靈氣。
“原來在此!”
遠處的人,終於到了,除了那天的五個人,今日還多了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但瞧這男子眉心一道仙印,手裡拿著一把赤紅色的劍,整個人看上去盛氣淩人,模樣雖是年輕,但想必已經活了幾千年都說不定,而此人身上修為氣息,大概在太清境七八重的樣子,遠非那五個人可比,總之很強,蕭塵即使有天瑤琴在手,亦不敢稍有大意。
這人,便是幽常道君的第九個弟子,名叫陳玄月,已是這九重天外,無儘道域裡的一方仙王,手底下,有著十萬仙家弟子。
“哼……”
陳玄月看著那樹下兀自運功療傷的天瑤女帝,冷冷一笑:“天瑤女帝,今日你無處可逃了吧?你一路殺我師尊這麼多人,現在乖乖交出佛祖舍利,再與我共同回去麵見師尊,或可隻將你打回原形,免你一死!”
聽著此言,蕭塵心中不由一凜,餘光向身後的天瑤女帝看了看,打回原形……難道這位道境強者,天瑤女帝,她竟然不是凡人之身?
是的,一萬年前,她隻是青帝座下一隻白狐。
蕭塵慢慢回過神來,雙手放在琴弦之上,已經做好撥弦準備,又淡淡地道:“女帝不久前為血手如來和魔極大帝二人重創,若非如此,你怕是聞到女帝身上一縷氣息,便已嚇得倉皇而逃了吧?何以敢在此大呼小叫,放肆無禮!”
“汝是何人!”
陳玄月登時向他射來兩道冷箭般的目光,冷風揚起蕭塵肩後那一頭如雪長發,卻無法撼動他此時的身影。
隻聽他淡淡道:“我是何人,還輪不到你來詢問!”話音甫落,“錚”的一聲,一道百丈琴音穿過雲海,竟是響徹天地,所向披靡!
就連陳玄月也不由一驚,“天瑤琴!”此人為何竟能撥動天瑤琴?當下他不及思考,哪怕是他太清七重巔峰的修為,也絕不敢硬抗這一道琴音,連忙躲避了開來,但他身後那人就沒這麼好運氣了,被琴音一撞,登時一口鮮血噴出,往後倒飛了出去,要不是蕭塵剛才隻是隨意一撥琴弦,這人恐怕已經從腹部斷成兩截了。
“我去……這麼厲害的?”
琴音之強,也完全超乎了蕭塵的預料,他剛才隻是隨意一撥,連琴弦都還沒調好,隻是想試試音而已,沒想到竟有如此大威力。
“你……你做什麼?”顯然,天瑤女帝也愣了一下,剛剛還在跟他說,讓他聽指揮,切莫自己亂動琴弦,結果她話都還沒涼,對方就這麼一記琴音給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