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雲巔輕輕歎了聲氣,說道:“隱聖的實力究竟如何,大概隻有你父親蕭逐風才知曉,曾有一次我見過他,不過那一次,我未能看見他的容貌,但黑袍之下透出的氣息,至今我仍然記憶猶新,那分明是已經接近聖人……”
聽他說到此處,蕭塵抬起頭來,看著他此時略顯蒼白的臉色,還有那微微閃爍的眼神,仿佛都是在訴說著當年,他麵對隱聖時的窒息壓抑之感。
“另外有一件事……”
步雲巔慢慢從當年的回憶裡回過神來,向蕭塵看了去,這一刻臉上神色變得異常的凝重,水寒煙知道他要說什麼,可這件事情,知曉的人卻並不多。
“前輩要說什麼?”蕭塵見他欲言又止,開口問道。
隻見步雲巔緊緊皺起了眉,這一刻像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出來。
最後,隻見水寒煙往前走了一步,看著蕭塵道:“當年,召集十聖追殺你父親的人,便是這個隱聖……”
“隱聖……”
蕭塵一下緊緊捏起了手指,眼中有寒芒一閃,許久才道:“任何人,都有著他的目的,那麼這個隱聖的目的,又是什麼……”
水寒煙道:“當年,你父親那一身造化,不知被多少人所覬覦,修煉一途,本是奪天地造化,而以你父親那一身造化,將來成仙入聖,也隻是一念之間而已,如此造化,隱聖豈有不覬覦之理?”
她說到此處,停了一會兒,繼續道;“十聖裡麵,唯獨你父親能夠與隱聖分庭抗禮,若是隱聖成功奪得你父親的造化,那麼十聖當中,便再無人是他對手,而他也必然入聖,窺得長生之道,所以他的目的,多半是想要奪逐風的造化……”
“哼……”
蕭塵冷笑一聲,奪他人造化,來證自己的長生大道,這才是真正的修煉界,弱肉強食的修煉界,血腥殘酷的修煉界,而非那粉飾太平的天下蒼生……
人心本為惡,縱然成聖入道,又怎能掩飾?所以這世間,才有了三屍魔吧,三界六道,眾生穢氣所生……
這世間哪有除不完的妖魔,斬不儘的三屍,唯有斬不斷的人心,欲念……
蕭塵深吸了一口氣,緩緩來到窗邊,凝視著外麵漆黑沉沉的夜幕,夜幕之下,究竟還藏了多少看不見的陰影,黑暗。
花未央凝眉問道:“那這世上,就沒有一個人知曉隱聖的真實身份嗎?就連天幕都不知道……”
“不錯……”
步雲巔輕歎了聲氣,說道:“就連天幕也不知道隱聖的真實身份,所以隱聖,並非天幕的人。”
“這就奇怪了……”
花未央低頭沉吟:“一個人,若能做到任何人都不知曉他的身份和動機,那麼此人的目的,必然不止一個。如同當初的沈滄溟,他以幽蘭真人的身份潛在天門,後來事情暴露,在外人看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仇,但卻無人知道,其實報仇,隻是用來掩飾他真正的目的,所以如此看來,隱聖追殺蕭叔叔,讓人以為他是想要奪蕭叔叔的造化,但其實他真正的目的……”
聽到此處,水寒煙和步雲巔兩人皆似醍醐灌頂一般,猛然間明白了什麼,步雲巔喃喃道:“小丫頭,你果然聰明,這麼久以來,我二人為何沒有想到這一層?”
“看來,果真有可能是這樣了……”
花未央眉宇微鎖,一步步慢慢走到了蕭塵身旁,說道:“那個隱聖的身份,一定是被蕭叔叔知道了,所以,他真正的目的之一,有可能是殺人滅口。”
“等等……我想起一件事來!”
這一刻,水寒煙忽然神情一變,說道:“有次在崖巔之上,逐風與隱聖決鬥,那日風刮得特彆大,我隱隱聽見逐風對隱聖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花未央轉過了身去,凝視著她,一動不動。
此時,水寒煙臉色有些微微泛白,努力去回想那日的場景,緩緩說道:“閣下縱然能以……以什麼,操縱人一世,莫非,還能操縱這世間一世……”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步雲巔雙眉深鎖,開口問道。
水寒煙搖了搖頭:“當時我也不知道逐風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後來我也沒有去問他,再後來不久,就……”
她說到此處,不再繼續往下說了,整個大殿,變得十分安靜,隻有外麵風吹動樹葉的聲音,輕輕響起。
蕭塵抬頭仰望著漆黑如墨的蒼穹,耳邊仿佛隱隱約約,又響起了一個聲音:“你的父親,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而你的母親,她是這世上,最溫柔的人……”
仿佛一閉上眼,就能夠看見夢裡那兩道模糊卻又熟悉的身影,父親那一世,太過坎坷,他本是蕭家最傑出的人,他是最年輕的十聖,他前途不可限量,他成仙入聖隻在一念之間,可這一切,都被人奪走了,連蕭家,也將他逐出了家門。
隻有母親,生死不渝地陪著他,若是那時候母親回到蘇家,至少可保自身無憂,但她沒有,她是世上最溫柔美麗的人,她沒有在那時候離開父親,縱然那時的父親,已經一無所有……
可是上蒼,對他們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公平!上蒼可對他們可是有過一絲一毫的憐憫!
這一刹那,蕭塵忽然又心生戾氣,隱聖也好,無天殿也罷,還有天幕……但凡與當年有關之人,最後你們沒有一個跑得了……
此時,感受到從他身上傳出的寒冷氣息,水寒煙不禁再一次微微皺起了眉,許久才問道:“這些年……你有回過蕭家,或是找過蕭家的人嗎?”
隨著此言一出,殿裡的氣氛一下變得更加寒冷了,就連平日裡看上去總是糊裡糊塗的步雲巔,這時都意識到了什麼,難怪那日在青鬆崖,這年輕人說與蕭家沒有半分關係,此時他連連向水寒煙遞著眼色,讓她不要再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蕭家?”
蕭塵深吸了一口氣,望著窗外蒼穹雲月,聲音略帶一絲寒冷:“蕭家與我何乾?”
水寒煙不再繼續追問下去了,隻是這些日她對蕭塵和無欲天都有了些了解,知道了十幾二十年前發生在蕭塵身上的一些事情,又不禁想到當年蕭逐風和蘇柔,兩人在當時為世人所不容,而如今……
水寒煙向花未央看去,如今這外麵的正道各派,恐怕也是容不下她和蕭一塵,父子二人,怎就如此命運多舛,讓人忍不住扼腕歎息,也感歎世事無常,造化不公。
“呃……”
忽然之間,蕭塵喉嚨裡發出一聲悶哼,水寒煙見他突然有異,立即走了上去,將他扶著:“你怎麼了?”
隻見蕭塵臉色突然有些微微泛白,眉心也有一縷黑氣浮現,花未央知曉又是他體內的三屍魔發作了,可今夜為何會如此頻繁?
“不對,這股氣息是……”
這一刹那,步雲巔也似察覺到了什麼,身形一動,來到蕭塵麵前,伸手抓起他的左手,將袖子往上一捋,果見他手腕之上,有著一道將近兩寸長的黑氣若隱若現。
“這是……”
水寒煙臉上也不由得一怔,剛才他和步雲巔便是感受到了這樣一股異常的氣息,才加快步伐而來,現在看來,果然便是這道氣息了,當真藏得好深,之前他們二人一點也未察覺到。
“無礙……”
蕭塵臉色雖有些蒼白,卻強行凝聚真元,以體內一縷鴻蒙紫氣,再次將這三屍魔給鎮壓了下去。
直至許久,大殿上這股氣息才完全散儘,水寒煙和步雲巔兩人臉上仍是有些驚駭之色,儘管已經猜到什麼,卻不敢去往那方麵想。
“是三屍魔。”
最終,還是由花未央將這三個字說了出來。
水寒煙和步雲巔兩人臉上神情再次一變,縱然方才二人已經猜到幾分,但此時聽花未央親口說出來,仍是忍不住心中一震。
“你身上……怎會有三屍魔?”
兩人實在難以置信,尋常之人或許不清楚三屍魔的厲害,可他們兩人是什麼人?難道還不清楚這三屍魔有多厲害可怕?難道這些年來,他竟是強憑一己之力,將這三屍魔鎮壓在身體裡,他……
這一刻,兩人看向蕭塵時的眼神,更是帶了一種不可置信,倘若是尋常之人的話,最多三年,一年一寸長,三年之後,待三屍魔完全成形,必將噬主,而他……卻將這三屍魔鎮壓在身體裡多少年了?
水寒煙和步雲巔此時神色大變,反觀蕭塵,卻是十分平靜:“在我剛出生後不久,體內就被人打入了一道三屍魔。”
“你說什麼!”
原本水寒煙和步雲巔還以為,是這些年,他樹敵太多,而不慎遭人暗算,體內被打入一道三屍魔,可他卻說,這三屍魔,是在他剛出生後不久,就被人打入體內的,這怎麼可能!
兩人震驚非常,三屍魔是什麼?一個小小嬰孩,縱然剛開始承受了下來,但卻又能夠活得多久?
而且已經四十多年了,這三屍魔竟然還處於蟄伏狀態,沒能夠成形爆發,這難道是他憑著意誌抵抗下來的嗎?不,絕無可能……
隻有一種可能!便是有人……有人替他鎮壓住了三屍魔,可是這世間有何人,何人才能夠有如此本事?
“是我師父。”
蕭塵閉上了眼,腦海裡,又浮現出了年少之時,紫宵峰的一幕幕,還有那一天,在天門……
“今日你我師徒緣儘,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