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城往南三千裡處,有一山莊,名曰落楓莊,因山上常年不敗的紅楓而得名,但若說起落楓莊的主人,那才是但凡聞其名,便如見其人,方圓千裡內,無論大小門派,莫敢有不敬此人者。
此人名叫北宮長霽,無論是在北宮家的身份,還是自身的修為,均在北宮長風之上,也正如外界傳言,當年,北宮長風便是由此人提攜,如今才能做一門之主。
這一晚,落楓莊明月如洗,夜風徐徐,莊外紅楓遍地,隨著夜風,緩緩地飄著。
大概是中夜時,忽見一道劍光落至莊內,落楓莊守衛森嚴,防禦禁製重重,能夠禦劍至莊內者,必然是提前告知了北宮長霽的。
但見那人行色匆匆,身披一件黑色鬥袍,月光下五官分明,正是北宮長風,顯然北宮長霽早已經知曉了無雙城的事情,也料到他此次必然會來向自己求救,但卻不想影響到三天後的壽宴,是以今晚,便在殿上等他的到來。
殿外沒有一個守衛,異常的安靜,隻有風吹過時,樹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響,北宮長風來到殿前,見那殿首上坐著一道人影,立即揭下鬥袍帽,向殿首上那人拱手一拜:“長霽前輩。”
“恩……”
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從殿首上傳了下來,隻見那人緩緩起身,慢慢從台階上走了下來,其眼神深邃,宛若沒有星月的夜晚,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北宮長風一顆心也越跳越快,這便是洞真期與合和期的差彆,即使他隻差一步就能邁入洞真期了,可此刻在真正的洞真期修者麵前,仍然像是快要窒息了一樣。
就像一個結丹修者,麵對一個早已經修成元嬰的前輩一樣,何況眼前這人,還是當年提攜他的那一位,此時他惶惶恐恐,合情合理,背上不知不覺,已經凝起了一身冷汗。
“長風,你不必緊張,前幾日無雙城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
不知何時,北宮長霽已經來到了他的麵前,伸手按在他肩膀上,隻微微一探,便知他此時修為已到了何等境界。
北宮長風抬起頭來,額上已滿是冷汗,臉色煞白地道:“這一次,還請長霽前輩能夠幫幫我,這件事情,已經讓族上知道了,我現在擔心……”
“此事也怨不得你。”
北宮長霽雙眼微微一凝,繼續往殿外走去,望著外麵的濃濃夜色,許久才道:“你讓鬼霧先生算計了。”
“什麼……”
冰冷的大殿上,一下變得更加寧靜了,北宮長風臉上,也一下變得更加慘白,被鬼霧先生算計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一刹那,北宮長風腦海裡忽然混亂一片,自己與鬼霧先生無冤無仇,也向來禮敬於他,他為何要算計自己?不對,不對……
北宮長風似是想到了什麼,臉色越來越難看了,額上更是汗如雨下,此刻仿佛想到了什麼最可怕的事情一樣,倘若鬼霧先生當真是有意對自己不利,那就隻有一種原因,族裡麵有人想除去自己!而且那人,身份修為,都在自己之上……
想到此處,北宮長風更是一下連腿都軟了,背後冷汗涔涔,連忙跑到北宮長霽身後:“請前輩救我!”
此刻他連說話都在顫抖,到底是誰,是誰想要除去自己?能夠讓鬼霧先生替其做事,這個人的身份,隻怕不低……
北宮長霽慢慢轉過了身來,這一刻眉心深鎖,向他問道:“你仔細回憶一下,這些年,你有沒有得罪過誰,或是……觸碰到誰的利益。”
“我,我……”
北宮長風仍是滿身冷汗,此刻努力回想,自己究竟得罪過誰?觸碰到誰的利益了?這些年自己確實是私下聚攬了不少勢力,如陸家,如太始道門,可這些,也算不上觸碰到誰的利益……
“唉……”
北宮長霽長長歎了聲氣,看著他緩緩道:“早在當年,我就與你說過,六大族氏,每一個族氏裡麵,都充滿了爭鬥,一旦陷入這漩渦之中,就再也難以脫身,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要懂得思危,除了自己,誰也不要相信……”
聽完之後,北宮長風仍然臉色煞白,低著頭喃喃道:“前輩說的這些,長風……長風一日也未曾忘記,但,但這一次,當真不知……”
他話到最後,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北宮長霽,此刻兩隻眼睛裡透露出來的眼神,就像是一個吊在懸崖上的人,手裡抓著最後一根藤蔓緊緊不放:“前輩,幫幫我……”
“唉。”
北宮長霽又歎了聲氣,轉過身望著殿外的月色,說道:“族上的事情,我會想儘一切辦法保你,但這一次,畢竟是動的北宮家祖脈,往後你的日子,可能沒那麼好過了……”
一聽此言,北宮長風心裡的大石總算落下,雖然有些說不出的苦,但至少性命保住了,連忙拱手道:“謝……謝前輩!”
北宮長霽搖了搖手,又道:“至於那個小子,你千萬莫要再去招惹他了,你應該知道,他在外麵,還有個很厲害的師父,連無天殿都有些忌憚,就算是族裡那幾位前輩出手,也未必見得穩贏……”
“長風……明白……”
北宮長風臉上神情痛苦,心中亦如刀絞一般,倘若早知如此,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去招惹這樣一個人,隻可惜,一切都晚了,現在他隻希望,對方千萬莫要再來找他的麻煩了。
“對了……”
北宮長風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正待言說,北宮長霽伸手打斷了他:“我知道該怎麼做……”
……
三天後,整個落楓莊張燈結彩,鑼鼓齊鳴,異常的熱鬨,從早上的時候,便不斷有拜壽之人提著壽禮前來,快晌午時,前來莊上拜壽之人就更多了。
北宮長霽今日也換上了一身大紅長袍,在莊內迎接今日前來拜壽的各派掌門。
這方圓千裡,無論大小門派,其掌門每隔十年都會帶上弟子前來落楓莊向北宮長霽拜壽,可見北宮長霽在這附近威望之高。
到晌午之時,各門各派基本已經來齊了,隨著一陣鞭炮聲響起,北宮長霽臉上笑如春風,與各派掌門攜手往廳上去了,至於各派的弟子,則在外麵席上。
席間甚是熱鬨,各派弟子言笑無間,就算平日裡喜歡爭個高下,但來了落楓莊,絕沒人敢造次。
慢慢有人談到前不久無雙城一事,但這話頭在今日北宮長霽的壽宴上提及,未免有些不合時宜,人人皆知,那北宮長風,乃是北宮長霽的晚輩,要真說起來,這次無雙城出事,連北宮長霽臉上都掛不住。
所以漸漸的,有人開始轉移話題:“我聽說那人也姓蕭,你們說,不會是蕭家的人吧?”
“蕭家?”
一聽蕭家二字,立時有人搖頭冷笑:“蕭家四十多年前出了個叛徒,聽說還是那個絕世天才蕭逐風。嘿,你們說,這世上當真有蕭逐風這樣一個人嗎?怕不是他們編出來的,年紀輕輕就成為十聖之一,反正打死我也不信……”
“你彆說,這世上還真就有個蕭逐風,隻是啊,聽說當年他叛出蕭家,是為了一個女人,聽說那個女人,還是蘇家的大小姐,嘖嘖嘖……”
“嘿,照你這麼說,那蘇家的大小姐,一定是美若天仙吧,要不然,怎能把蕭逐風迷得神魂顛倒的……”
“這就叫做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我看啊,那蕭逐風除了本事厲害點,那也不見得是什麼英雄了,他再厲害,能夠像長霽前輩這樣一呼百應嗎?非英雄,非英雄也……”
各人一邊飲酒,一邊言笑,就在正歡之時,莊外忽然傳來一個不屑的女子聲音:“他不是英雄,莫非在座各位是英雄嗎?”
“什麼人!”
各派弟子立時放下手裡的酒杯,向莊外望去,隻見一個身穿紅裳的女子緩緩往莊內走了過來,那女子美貌動人,七分仙氣之中又帶著三分嫵媚,讓人隻看一眼,便心神俱醉。
但是下一刻,所有人又感到莫名一冷,仿佛從陽光溫柔的花間裡,一下又掉入了冰淵,隻感到全身被一股寒氣所籠罩,連桌上的酒,也像是要被凍成冰一樣。
“蕭逐風的事情,還輪不到一群宵小在此議論……”
就在這時,一個冷冷淡淡的男子聲音在外麵響起,令所有人,登時如墜寒潭。
“你……你是什麼人!”
聽他稱自己所有人為宵小,席間不少人都站了起來,那穿紅衣的女子仙姿佚貌,可這白發男子太過冰冷,令人不喜。
“他說得有問題嗎?蕭逐風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議論了……”這紅衣女子自然不是彆人,而是千落。
蕭塵慢慢走了上來,此時的兩道冰冷目光,猶似兩把出鞘的利劍,令所有人心頭一顫,不敢與其直視,紛紛朝後麵望了去,隻見北宮長霽,不知何時已經從廳內走出來了,正與蕭塵的目光對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