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若非剛才親眼所見,蕭塵實是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才短短這麼一會兒工夫……這老乞丐的劍法,究竟已經臻入了何等境界?實是無法可想……
以前他總覺得自己的劍法,在同輩中已是無人能夠超越,但現在與這老乞丐一比,簡直難以入目,這三才劍,自己何時能夠練成?
老乞丐嘿嘿一笑:“趁著未起風,趕緊把心訣記下吧,老頭兒我就走啦……”
“前輩等等!還未請教……”
蕭塵伸手想要將他叫住,然而等抬起頭時,竹林裡早已無那老乞丐的蹤影,隻聽得對方作歌而去:“非魔非道亦非邪,一壺一劍一千年……”
聲音漸漸遠去,最終歸於寂寥,偌大的竹林裡,隻剩下風過竹梢發出的沙沙聲響,蕭塵靜靜望著滿地的竹葉,神識一掃,便將上麵的心訣儘數記了下來,這劍法高深,隻能等日後再慢慢鑽研。
眼下他心中疑惑是,這老乞丐究竟是什麼人?當日在那山穀裡,必定是此人替自己攔下了藏鋒穀那神秘高人,而今這世間,果真是藏龍臥虎。
直至許久,他的心緒才隨著竹林裡的晚風慢慢平靜下來,此時一輪彎月正升上竹梢,明月清風,竹影婆娑。
他慢慢離開了竹林,往青州城的方向走回去,一路走一路想,老乞丐之前讓他去找的四樣菜,那鱖魚偏偏隻有蘇州太湖才有。
之前沈婧是說,當年古村那人甚喜鑽研廚藝,事發當天,從蘇州來了位有名的廚師到青州城,那人便去了青州城學習廚藝,因此而逃過了一劫……
這一刹那,蕭塵心中仿佛電光火石一閃,一下想明白了什麼,老乞丐讓自己去找的這四樣菜,後麵兩種菜名“臨淵羨魚”、“水清無魚”,多半人聽都未曾聽說過,但是那醉仙樓的徐大廚,竟然會這兩道菜,莫非……
想到此處,他心中更是一震,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醉仙樓的徐大廚,便是當年古村躲過一劫的那個人,而老乞丐讓自己去找這四樣菜,卻是又幫了自己一回,這老乞丐料事如神,連自己要做什麼都清楚,莫非當真神仙也?
眼下他也想不得那麼多,身形一晃,便疾疾往青州城裡趕了回去,到了時,夜幕已完全籠罩,但青州城繁華無比,即使到了深夜,依舊熱鬨非常,何況這才剛剛入夜。
醉仙樓裡客人仍是頗多,那掌櫃今天白白賺了十錠黃金,可是高興得不得了,便大大方方從那蘭香坊裡找來十幾個舞姬,今晚熱鬨熱鬨。
但見整間酒樓裡歌舞升平,隨著台上舞姬們的動人舞姿,樓上樓下的喝彩聲也是此起彼伏。
掌櫃和夥計忙著招呼客人,而在後廚房裡,老徐三十年如一日,與灶台的油煙打交道,隻有旁邊幾個新來的小生幫忙打下手。
一直到過了子夜,整座青州城才慢慢安靜下來,醉仙樓裡,客人們也都回房歇息了,老徐也下了灶台,如往常一般,隨便用點飯,然後洗個澡,便回了酒樓後院那間破屋裡歇息。
這一晚明月高懸,月光照進屋中,將近花甲之年的老徐,這晚像是心事重重,翻來覆去怎樣也睡不著。
風敲打著窗台,仿佛無言的低訴,隻見他一會兒從榻上起來,看看外麵明月清風,一會兒又回到屋裡,抽著旱煙直歎氣。
又或者是打開那陳舊的箱櫃,看著裡麵一些早已布滿灰塵的物事,原本渾濁的雙眼,便漸漸聚起了一層淚光。
就在這時,外麵忽然一陣風聲響起,似有一道人影落在了窗外,老徐登時一驚,閃電般將櫃子推了回去,然後轉過身緊張地望著外麵,見那外麵樹影下多了一道人影,更是心中一緊,顫顫巍巍道:“你……你是什麼人?”
“徐師傅,是我,不必害怕。”
蕭塵慢慢走了過去,待老徐看清是白天那個貴公子後,心中始才稍稍鬆了口氣,小聲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深夜前來……可是有事?”
蕭塵輕輕一笑,為打消對方心中疑慮,笑著道:“徐師傅今日白天做的那四樣菜,非常合我家先生的口味,先生讓我來問問,徐師傅這‘臨淵羨魚’,還有‘水清無魚’,乃是跟何人所學?”
“這……”
老徐沉吟起來,此時此刻,又像是回憶起了往事一般,過了許久,也不見他抬起頭來,蕭塵又往前走了一步,輕輕笑道:“這鱖魚,本是產自蘇州太湖,雖然近些年有曾引進魚苗,但始終不如太湖鱖魚肥美,故而這道臨淵羨魚,也是從蘇州流傳過來的,對嗎?”
老徐抬起頭來,看了看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但卻什麼也不說。
不過即使他什麼也不說,蕭塵也早已猜到了七七八八,繼續說道:“當年蘇州那位有名的廚師來了青州,並帶來一道‘臨淵羨魚’,當時他的意思便是,青州無鱖魚,隻能隔著千裡之遙遠望,想要吃這道菜,還得去蘇州……對否?”
老徐仍然沉默不語,但越是沉默,便越是相當於默認了。
蕭塵繼續道:“而當時徐師傅年輕氣盛,偏偏不服,所以從青州城的醉仙湖裡盛了一碗水,做了一碗‘水清無魚’,告訴那人,儘管青州沒有鱖魚,但醉仙湖湖水之清,若是用以釀酒,便是人間的瓊漿玉露,是否?”
這一次聽完之後,老徐終於不再繼續沉默了,抬起頭來,原本渾濁無光的雙眼裡,像是忽然有了神,雙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小聲問道:“敢問公子……到底是何人?”
這一刻,蕭塵更是肯定了之前的所有猜測,因為在城裡遇見老乞丐的那天,對方便說“這凡塵裡,還是用醉仙湖的水,釀造的酒最入喉”,所以“水清無魚”的由來,正如他剛才所說。
“徐師傅,你從前應該不是青州城的人吧?”
蕭塵凝視著對方那一雙渾濁的眼睛,如此問道。
夜風緩緩吹過,老徐整個身體都微微顫抖了起來,關於他的來曆,這將近三十年的時間裡,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一人說起過,而今他想在這凡世裡安安穩穩渡過餘生,可有些事情,偏偏卻又找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