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聲越來越近,漸漸如在耳畔響起,這一刻,蕭塵也怔在了原地,這個簫聲是……
他抬起頭來,看著那一道從天際飄然而來的碧青色人影,這一刹那,仿佛整個眼中都失去了色彩,唯有那一道,越來越近的人影。
那人碧衣飄飄,由遠而近,雙足不沾纖塵,仿佛便是那天際間,唯一的色彩,她的到來,使得這原本死寂沉沉的山嶺,也多了幾分生氣。
女子落在地上,收起了手中的玉簫,一步步上前而來,整個人宛如一座冰山一般,即使陰陽法王和噬魂堂主這等高手,這一刻竟也感到一陣窒息,更莫說無極殿那兩個青衣老者了。
她正是淩音,她麵無表情的走來,她是世上最美的人,也是世上最冰冷的人。
直到她走近了,陰陽法王始才反應過來,這人難道就是玄青門七尊之一的瑤光尊上妙音仙子?也即是那蕭一塵曾經的師父?
這一刻,他變得謹慎又小心了起來,他道行十分高,但此刻竟也完全看不出這個徐步而來的女子道行深淺。
又見對方無視於他,徑向蕭一塵走去,陰陽法王更是心中忐忑,一下擋在了她麵前,冷冰冰地道:“妙音仙子,這裡可不是你們仙元五域,這人也早已非你玄青門弟子,定風城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吧?”
氣氛像是一瞬間凝固住了,剛把這句話說完,陰陽法王便莫名感到一陣寒意,這股寒意,來自於那兩道無波無瀾的眼神。
淩音停了下來,向他看去,衣袖輕輕一拂,隻是那麼輕輕一拂,卻仿佛帶了一股無法抗衡的力量!
陰陽法王頓時隻感到呼吸一窒,這一刹那,仿佛有萬鈞之力朝他壓來,竟是抵擋不住,雙足“噔噔噔”不斷往後退了去,最後愣是被這一拂之力給震飛了出去,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兩個無極殿的青衣老者登時嚇得臉色煞白,毒龍堡那噬魂堂主亦是全身一顫,臉色一下慘白如紙,這就是玄青門的瑤光尊上麼?連陰陽法王也承受不住她輕輕一拂之力,她的修為,究竟到了何等可怕境界?
噬魂堂主心驚不已,這一刻再不猶豫,雙手微一結印,瞬間化作一道幽霧往遠處遁逃而去了。
陰陽法王落定站穩,這一刻亦是驚駭不下,再也不敢停留,雙手一拂,立即帶著那兩個青衣老者,化作一道黑霧離去。
周圍又漸漸恢複了寧靜。
“師……”
蕭塵低著頭,一雙眼藏在黑袍之下,看不見他此時的模樣神情,但“師父”這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兩個字,卻終是沒能道出口,隻見他身形一晃,便往遠處去了。
“站住!”
淩音目光冰冷,一下便追了上去,幾乎是一刹那,便背對著站在了他麵前。
蕭塵抬起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一咬牙,換個方向繼續跑,然而無論他跑得多快,淩音總是能一瞬間擋在他前邊。
“跟我回去。”
聲音冰冰冷冷,像是沒有任何感情,縱然如今已世事兩茫茫,她還是曾經的她,那個冰冷的她。
“回去……”
蕭塵的臉,藏在鬥袍之下,看不見他此刻的模樣,隻聽他苦澀一笑:“我如今要回哪裡去……”
深吸一口氣,蕭塵轉過身背對著她,不敢再去看她哪怕一眼,一字一句道:“往事如煙,逝水難追,你我師徒已儘,今日又何必阻撓我……”
風冷冷吹過,遙想當年,紫宵峰上,碧波瑤台瓊花翠,白衣少年美翩翩,師徒二人禦劍天地間,何等瀟灑快意,如今之間,竟像是隔了千重山,萬重水。
“我走了,不會再回去,保重……”
蕭塵哽澀著說完最後一句,雙足一點,往前方的山林裡跑了去,漸漸消失無影。
這一次,淩音站在原地,沒有再去追了,隻是靜靜看著他離去的方向,衣袂飄飄,仍像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紫霄仙子,隻是眼神裡,卻分明多了一絲淒傷。
不知過了多久,後麵忽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師妹。”
隻見遠處一個眉宇軒昂的白衣男子飄然而來,那人正是天機尊上亦還真。
亦還真看了看站著不動的淩音,道:“師兄知曉你來這邊了,定風城這邊魚龍混雜,師兄不放心你,故讓我來看看。”
說完,他又向遠處蕭塵離去的方向望了去,許久才道:“雛鷹展翅,終須自己的一片天地,你讓他去吧……”
淩音慢慢轉過身來,臉上仍是沒有一絲波瀾,忽然道:“那個人,當年他沒死。”
亦還真深吸了口氣,又緩緩歎道:“人世之事,往往非世人所能左右,所儘力者,亦不過求個心安理得,但凡事有了一因,必將有一果。”
他說到此處,慢慢向淩音看去:“如同你當年,救下一塵一樣。今日之因,來日之果。”
……
再說蕭塵,他一路疾奔,不聞耳邊風聲,也不管前方艱難險阻,也不知跑了多遠,隻想將那些影子遠遠甩在身後,可是無論他再快,曾經那些畫麵,始終在他腦海裡縈繞不去。
來到一處溪邊,他終於停了下來,水中的倒影,藏在鬥袍下的那張臉,竟已是淚痕滿麵。
“往事如煙,逝水難追,你我師徒已儘……”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師父……”
聲音哽咽,曾經多少次,每每在寒夜裡驚醒,口中總是念著這兩個字,就連那一次從葬仙崖跳下去,就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仿佛還看見師父追了下來。
那就像是一個不斷重複著的冗長的夢,夢裡麵總是聽見師父在耳邊細語呢喃:“千年後,再相見,再相見……”
曾經,仿佛隻要有師父在身邊,他就什麼也不怕,仿佛師父,就是他永遠最堅強的後盾,就連剛剛被陰陽法王追殺,依然是師父在保護著他。
深吸一口氣,蕭塵拭去眼角的淚痕,水中的兩道目光,也漸漸變得堅定了起來,從現在起,什麼都不一樣了。
……
一日後,他來到了山嶺的邊緣,他已準備好足夠多的食物與水,前麵的草木越來越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見儘頭的黃沙,天地一色。
蕭塵越走越近,一股灼熱感也漸漸撲麵而來,曾經有多少人死在這片神秘的死亡沙漠?黃沙之下埋葬了多少枯骨?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一定要穿過去,他已不再是曾經那個總需要師父來保護的少年,他要變強,而不是次次都要師父來保護他,他要保護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