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好半天,一塵才慢慢恢複過來,看著麵前的少女,搖了搖頭:“沒事,剛剛嚇著你了吧。”
“哼!”霓裳將頭一偏,臉上老大不高興了,噘著嘴道:“跟你說著玩的,誰曉得你還當真了,真小氣,哼。”
“抱,抱歉……”
一塵揉了揉額頭,總覺得自那晚頭痛過後,這兩日精神一直有些恍恍惚惚,剛剛為何會那樣,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接下來的時間又過去一個月,玄青門的規定,前三個月,入七尊門下剛三年的弟子每天都要來天池穀修習本門道法,三個月後則每三天來一次,一年後每七天來一次,三年後若是道法有成,則每個月來一次,由傳功長老試煉。
天池穀的弟子來自七座山峰,但玄青門也有著十分嚴格的門規,七峰弟子平日裡隻允許交流本門通用道法,私下裡絕不允許互相傳授各自尊上的玄功心法,否則後果將會很嚴重。
這一個月下來,一塵的道行修為始終沒有什麼進展,無論他如何夜以繼日,甚至已將玄銅鏡的妙用發揮到了極致,道行修為始終停留在“煉精化氣”的初期,難以有所突破。
反觀其他人,多數人已經初步掌握了一些玄青道法,而他因道行階段不夠的緣故,始終難以窺得那些高深道法,漸漸的,他已被疏遠,甚至遭到不少人冷嘲熱諷,都說名震天下的瑤光尊上收了個傻徒弟。
或許這便是人情世態,連遠離世俗的修仙玄門也不例外,倘若他不是淩音的徒弟,倘若他身處的位置不是那麼高,那麼也不會有人去注意到他,更不會有人去冷嘲熱諷。
一開始的時候,鬆柏二位長老還會細心地指導他,但漸漸的,連二位長老似乎也放棄了,一個月下來,彆的人再差都會有所進步,但他似乎無論怎樣修煉,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一點效果,連一圈漣漪都蕩不起來。
不知不覺,連兩位長老都逐漸有些心灰意冷了,隻單單道行修為上而言,他們從未見過資質如此差的弟子,猶如頑石不可雕也。
這日下午天清氣朗,乃是傳功長老試煉弟子道法的日子,一塵什麼也沒學會,倍感無趣,索性離開了天池穀,一個人禦劍漫無目的地飛著,每遇險峻之地便展開淩仙步登上,也不知來到了哪裡,漸漸感到山風有些寒氣侵侵,一轉眼才發現竟然又來到了上次的“連峰台”。
隻見遠處幾座山峰相連,平台上的通天柱不見其頂,仿佛與天相連,更增添了此地的幾分森然之意。
不知為何,一塵上次聽眉間意說了這裡乃是審判犯了重過的弟子的地方,此時便感到陣陣寒意侵來,禦著飛劍慢慢靠近了一些,然而越是接近那平台,越是感到一股森然之氣罩來。
到得近處,地勢越是險峻了,仿佛一不注意,便會跌落萬丈懸崖粉身碎骨,隻見一處陡峭的絕壁上刻著十四個大字: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
但見這十四字筆力蒼勁,與那絕壁渾然天成,縱使曆經千載風吹日曬,依舊不曾凋落半分,一塵不禁感到一陣心緒澎湃,心想這十四字用來形容此地的險峻和威嚴,再好亦無。
正當此時,忽聞遠處空穀懸崖傳來一聲蒼老的吟詞:“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聲音是從連峰台的後麵傳來,與那高天鶴鳴之聲相和,更顯得悠遠不絕,一塵不禁心中一動,雖隻短短八個字,卻仿佛道儘了人間滄桑,凡人修仙問道,何其之難?不禁想到自己這些日來,道行修為無論如何也難以精進,可不正是這“難於上青天”麼?
一時間,一塵心緒難平,定要去看看是哪位老神仙在這寒山上煉道,又恐失禮,便下了飛劍,徒步往那聲音傳來的山穀走了去。
大約半柱香後,一塵才繞到了連峰台後麵的懸崖絕穀,但見那懸崖高約萬丈,猶不見底,比起玄青山其他地方都要險峻了無數,怕是仙人從這裡掉下去,都難留得全屍。
儘管如今他已修得禦劍術和淩仙步,此時也不禁感到幾分高處不勝寒,腳下不由得小心翼翼了起來,玄青山沒有比這裡更加陡峭可怕的了。
又走了一會兒,一塵聽見了“沙沙”的掃地聲自不遠處傳來,時值凜冬,天樞峰靈氣環繞,其他地方草木不衰,但獨獨這裡山高風冷,樹葉已落滿了地,看上去不禁有幾分蕭瑟淒涼。
而那掃地之人是個枯瘦如柴的老者,身上穿著一件早已洗得掉色的藍白道袍,與玄青門其他一些仙風道骨的長老相比,這老者顯得太過普通了。
一塵不禁感到有些好奇,這裡如此天險,怎會有個老伯在這裡掃地,這麼大片地,落葉掃去又鋪滿,何時複春歸?
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一塵見這老伯兀自神情悠然地掃地,似乎並未注意到有人來,但地上的落葉卻怎麼也掃不完,掃完這片地,另一片地又落滿了,便道:“伯伯,要我幫你嗎?”
“年輕人,這裡危險,你來此做甚?”
枯瘦老者緩緩開口,兀自悠閒地掃著地上落葉,一塵見他開口與自己說話,便不顯得那麼生分了,慢慢走了過去,但此處甚寒,越是臨近懸崖,越是讓他感到陣陣膽寒,仿佛連腿都快軟了,玄青山怎會有如此可怕的懸崖?好奇問道:“伯伯,這裡是什麼地方啊?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掃地?”
“這裡……叫做‘葬仙崖’。”
“葬……葬仙崖!”
一塵登時隻覺背後毛骨悚然,渾身一顫,連忙往後退了回去,這一刻向那懸崖看去,更覺得森然可怕了,仙門聖地,怎會取一個如此煞氣可怕的名字?這未免也太過不吉利了,又問道:“伯伯,這裡……為什麼要叫這麼個名字啊?”
老者也不厭其煩地向他說道:“因為此處,便是仙人掉下去,也未必見得全屍。”
“啊?”
聽他這麼一說,一塵更是下意識地往後麵退了退,這時才感應到那懸崖下方有陣陣強大的靈力傳上來,驀然間想起師父曾與自己說過,玄青七峰奪天地造化,以七星排列,山底下鎮壓著一條大地靈脈。
難不成此處便是七座山峰靈力交彙之處,怪不得,那下邊靈力交彙,便如千萬利刃一般,仙人掉下去了,也得被卷入其中,瞬間被天地之力撕得粉碎。
“你,如何來此?”
老者終於停下了手中掃帚,向他看了去。一塵回過神來,又想到天池穀裡麵人人都不待見自己,也不敢這麼早回紫宵峰,心裡不禁有些淒苦,說道:“我到處走走,就來到這裡了。”
“如此。”
老者又開始清掃滿地落葉,一塵站在旁邊看了會兒,又好奇問道:“伯伯,剛才來時,我看見那邊台上有一把巨劍,可是巨劍被人斬斷了,那劍是被誰斬斷的,伯伯知道嗎?”
老者滿是皺紋的雙手忽然微微一抖,但這一刹那的變化卻又瞬間消散無影,隻是平靜地道:“一個被除名之人。”
“啊?”一塵更是感到好奇了,又問道:“那伯伯知道他是誰嗎?”
“你想知道?”
老者忽然又停下了手中的掃帚,看向他道。
“恩恩!”
一塵用力點了點頭,對於玄青門的過去,他一直都很好奇,可偏偏師父整天冰冰冷冷的,也不與他多說,更不會提到三百年以前紫宵峰的往事。對於紫宵峰以前的事,他其實非常好奇,可是偌大的玄青門,仿佛竟連一個知曉的人也沒有,長老們更是諱莫如深,避而不談。
老者深吸了口氣,一對渾濁的眼珠向遠處那半截巨劍看了去,緩緩道:“是幾百年來,我見過資質最好的弟子。”
“啊?”一塵低了低頭,暗暗地道:“難道還有人比師父更厲害嗎……”話未說完,老者看向他道:“昔日你師父的資質,不在他之下,但也不在他之上。”
“咦?伯伯知道我師父是誰呀?”
老者又開始清掃地上的落葉,一邊緩緩道:“若無淩音的淩仙步,你一個小小少年,如何登得上這連峰台來?”
“嘿嘿!”
一塵咧嘴一笑,這一個月來總是受人冷眼,現在終於遇見一個能夠肯定自己的人了,老伯的意思,便是那些弟子道行再高,道法學得再厲害,也上不來這裡,同時也是說師父的淩仙步最厲害了。
“啊,伯伯,你還沒告訴我,剛剛你說的那個人,他叫什麼名字呢?”
“他叫沈滄溟。”老者一邊掃地,一邊緩緩道。
“沈滄溟……”
一塵低頭想了想,上回聽眉師伯說,連峰台是犯了重過之人受審之地,那這位沈滄溟前輩當年又犯了何事?又繼續問道:“那這位沈前輩,他當年為何一劍斬斷連峰台的巨劍?”
老者不回答他的話,反是問道:“若是有一天,天下人都說你錯了,你自己卻認為無錯,你又當如何?”
“我……”
一塵低著頭仔細想了起來,自己的師父可是瑤光尊上,這種事才不會發生在自己頭上呢,但仍是說道:“假若是我的話,那我便無論如何,哪怕是死,也要證明自己清白。”
“恩……”老者微微頷首,又平靜地道:“當年,他便是從這葬仙崖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