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金下意識就一個皺眉,總覺得唐立話中意味深長。
唐立也沒給他胡思亂想的空間,緊接著便道:“對了,那個什麼山川女士,你給我的資料上麵,不是太詳細,抓緊時間,添一些細節。其他幾個有稱號的高層,也不要漏掉。”
“啊,好的。”朗金連忙應下,忽然想到,這是個好機會,忙跟了一句,“唐總,您昨天說的在押罪犯的事兒……”
唐立又笑起來:“你竟然還記得,有現成的嗎?有的話,當然是好。”
“有的,孟洋監獄裡有幾個服刑人員,就是出身‘美德協會’,他們有配合實驗,謀求減刑的想法,就是走流程不是一日之功,今天怕是調不出來。”
“那也不急。”唐立擺擺手,“程序齊全,對大家都好。”
朗金有些後悔,這樣表明立場和態度,過渡得太自然了,反而缺了些力度,但他一時也找不到更好的事由,不好再多言,就此告退。
離開之前,朗金視線一瞥,看到唐立半透明虛擬工作區上,那組背景數字,再次產生了變化,現在是35.9。
與之前兩回相比,又有提升。
朗金下意識多看了兩眼,不料唐立又問了句:“還有事兒嗎?”
“呃……”朗金又向後退了一步,卻是借此鼓足了勇氣,用一種撞擊、突破屏障的覺悟,露出還有些僵硬的笑臉,開口詢問,“唐總,您桌麵上這個數字一直在變,有什麼說法嗎?”
“哦,這個啊。其實是某項任務的進度,尋找一件對我很重要的東西。”
“是嗎?”朗金沒想到是這種答案,怔了怔,才又問,“我能幫上忙嗎?”
“也許吧,以後誰知道呢。”
“那……是什麼樣的東西?”
話說到這兒,肯定是交淺言深了,但是朗金感覺,大概率唐立就是希望他這麼做,否則“長尾蜥蜴”“美德協會”之類,又何必擺到他眼前來?
然後,他就看到,唐立露出了非常親切的笑容:“大概,是一部計算機?”
最終,朗金還是恍惚著出去了。
唐立看他帶上門,微微一笑,隨即這笑容就刻印在臉上,不再有變化。
屬於唐立的那部分主體意識退往更深處,瞳孔中屬於羅南的靈光翻上來。視線也放在了虛擬工作區的那組數字上。正如他對朗金所說的那樣,這組數字反映的是“披風”APP的“下載”進度。
坦白說,羅南也挺吃驚的:有關進度,經過昨晚上那一樁事,也就是那關鍵幾分鐘時間,就大幅增長,從30.6%提升了5個多百分點,到了現在的35.9%。
實現這一進展,原因羅南大致猜到一些:多半還是因為“渾敦”體現出來的“無等神國”的規則力量,向“外地球”的滲透。
這裡麵其實看不出直接的、必然的因果聯係。
可是,無等真神怎麼說也是“中央星區”千億、萬億光年星空範圍內,難以計數的漫長時光裡成就的,僅有的三百餘位“立國神明”之一,是“諸天神國”體係最堅實的柱石之一。
哪怕是殞落後的殘餘規則力量,經過一定規攏之後,透過時空與真幻的屏障進入“外地球”,也有著攪動風雲、激起連鎖變化的資格。
通過“測驗時空”的經曆,還有外接神經元資料庫裡那些曆史文本的信息灌輸,羅南對“諸天神國”的基礎認知還算到位。尤其是像無等真神這般,已經真正成為曆史的神明,基本上不會再有什麼變動。
“無等真神”是諸天神國324位“立國神明”中的一個。
考慮到這種層次的神明,在本地宇宙的威能輻射,以及可能對下位者造成的“汙染”,一般性的資料不可能給出特彆清晰的描述,這個宇宙中絕大多數人,或者說是絕大多數“知情者”,也很難理清楚其中的脈絡。
但作為一個還稱得上專業的、比較了解古神史的曆史研究人員,羅南卻是很自然地掌握了一種基本分類方式:
古神參照係。
也就是漫長曆史長河中,宇宙中其他生命,麵對天然處於生命終極的古神,是如何一步步參照模仿、叛逆利用、另辟蹊徑,最終一步步躍升,成為相對於“古神”的“新神”——如此的成長路徑及性質分類。
說白了,就是那些“新神”麵對“古神”,持怎樣的交流和認識理念、又是做什麼樣的自我定位。
這裡麵大致可以分為三派,分彆是擬古派、逆行派和新域派。
“擬古派”就是要模仿、學習古神而成神,甚至自認為是古神的屬神、從神,是最傳統也難成就者;
“逆行派”則要更叛逆,將古神視為修行資源,甚至是斬落的目標,要將其從至高無上的位置拉下來,以此為成神之途;
“新域派”,則不再追求古神那一套,而是根植於遺傳種的曆史社會和生命體驗,重開新天。
“立國神明”雖有三百餘位,屬神、從神更是成千上萬,但基本上都能夠劃分到這三類裡麵去。
而這三類神明,又基本是以“擬古”“逆行”和“新域”路途為先後,“擬古派”最早,“逆行派”緊隨其後,又往複交織;至於“新域派”要來得比較晚,可一些理念也更成熟。
以此觀之,可以看到很多曆史大事件的演化脈絡。
當然,從更廣闊的曆史視角看,生命演化、躍升的絕大多數時間裡,這三派都是並存的,強論先後意義不大。就好比公認的、第一位能夠與古神站在同一層次上的“黎明之神”,又名“晨曦之主”,就是典型的“新域派”,體現的是遺傳種視角上的“神異”,卻又成就了“主宰”的威能。
羅南不用去了解這條宏闊壯麗的生命躍升脈絡上每一個細節,但那些格外明亮燦爛的節點,卻必須有一定的印象和認知——便如“無等真神”,這位“逆行派”的代表神明之一,是古神、新神“無差無等”理念的踐行者,而且有著承上啟下的關鍵作用,很多理念、規則都已經開“新域派”風氣之先。
如此評價,當然是各種資料上提及的,羅南對“無等真神”並沒有一個直觀認識。但他已經不是一個雛兒,他所見所知所得,在某些領域已堪稱精深,更不用說他就是這樣“無等神力透界事件”的始作俑者,因此他的想法也就更加深入。
便是猜測,也是相對比較靠譜的那種。
他就在想:從相關信息上看,那位宣揚的理念規則,倒是與昨晚上絕境中的陶琚挺適配的,當時那個慫貨確實爆發出了要將所有人都拖下水的毒心與狠勁兒。
同等重要的是,羅南選擇“美德協會”的儀式路數,其中一些設計和相關理念,也能勉強掛上鉤。或許,“美德協會”這些年能夠風生水起,在“邪教”這條歪路上越走越遠,大步狂奔,就是在某種程度上借了“無等神力”的東風?
也就是說,無等真神的規則力量,其實已經微幅滲透到了“外地球”這處時空環境中,因此在“渾敦”力量向著陶琚“大水漫灌”之際,屬於“無等真神”的力量,滲透效率才格外顯著。
不過,若真如此,這恐怕就是魚先生這次死劫的根本緣由。
誰讓他們多年經營,不斷趨附、強化有關規則力量,給“無等真神”的規則力量,開辟出了一條“跨界通道”呢?
要跨越時空與真幻壁壘,還是要走更高效的通道。東七二五區美德協會即將舉行的“贖罪樹”儀式,可能是那個時間段裡,距離羅南、陶琚綜合時空距離最為接近的“轉運”平台,在那般情形下,就變成了一條能量穿行的快捷通路。
但那玩意兒承載能力有限,很快就給燒短路了。倒黴的魚先生,則是在致命的時間和地點,撞了上去,讓那能量通路抽走了氣血,一部分耗損在傳輸線路上,剩下一部分給了陶琚……
那條小走狗心壞且慫,可運氣倒也不差。
羅南心中大致建構了當時能量傳導的基本圖景。這裡有些巧合因素,但又不完全是。
他選擇“美德協會”的儀式,是因為該儀式裡有“樹”,方便成為“渾敦”力量遠程傳導的載體,結果這套儀式裡麵,竟然摻有少量“無等真神”的規則元素,這是巧合;“無等真神”的“無差無等”理念,與陶琚瞬間爆發的情緒相匹配,也是巧合。
可是,“外地球”邪教組織的“能力體係”中,含有“無等真神”,乃至其他那些“立國神明”的規則力量,就是巧合嗎?
這種“巧合”,羅南是不認可的。
因為他很清楚,“內地球”也好,“外地球”也罷,無論二者真偽虛實如何,以它們展現出來的互動機製,最後誰都逃不過“霧氣迷宮”那些神明規則碎片的持續滲透和影響。
這是定數和必然,無需討論。
真正需要琢磨的,是在這個具體案例中,相應的規則力量,為何能在“外地球”展現得如此“純正”——本次事件展現出來的“無等神力”的“純度”,羅南從沒有在“內地球”任何時間、人物和事件中感受到過。
渾敦教團那邊,至今一團亂麻的“十二國”體係梳理,就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