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專業人士,柳學誌副局長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得很清楚:就在半個小時之前,蔣邑到北城郊一處物流園區談業務,因為一場突然的衝突,蔣邑不幸被殃及,橫死當場。之所以這麼悲催,則是因為衝突雙方,都有“專業暴力人士”參與。
聽上去是一起很普通的意外傷害事件,隻是有一條人命填裡麵。
雖然死人的身份比較敏感。
唐立“唔”了一聲,沒有立刻回應。
畢竟這種事情在“外地球”每時每刻都在發生,這邊沒有“裡世界”,暴力和混亂就在表麵上。改造人、強化人還有權限者,光明正大地行走於世間,獲得超過常人的特權,又或被緝捕獵殺,彼此攻伐,蔣邑碰上這種情況,隻能算他倒黴。
柳學誌打電話,當然不隻是通報蔣邑死訊:“物流園那邊報警很遲,我們的消息甚至落後於蔣克,就是就是蔣邑的哥哥,湯宇上校的副官。他剛剛給我打來電話,情緒不太好,如今已經往現場去了。我聽那邊的聲息,大約是直升機上,很急迫啊。”
“附近治安隊、聯防組乾什麼吃的!”唐立順口斥責了一聲,反正這都不歸柳學誌分管,聽聽便罷。
倒是唐立聽出了柳學誌的未儘之意:
蔣邑本身是個小人物,死不死的無所謂。偏偏這人的哥哥,與湯宇上校掛上了鉤,又因與內務局的糾紛,剛剛驚動了這條線。湯宇上校是帶兵頭子不說了,偏還是康橫將軍的愛將,而康橫則正是他們這個割據勢力的高層權勢人物,與處在權力頂端的康執政官是一個“康”。
最重要的是,東七二五區正是康橫的勢力範圍,唐立也算是他的下屬。
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唐立當即便安排,“學誌局長,你再辛苦一趟,到現場去。畢竟蔣邑這人與我們局有糾紛,也正在調解賠償的關鍵時期……瓜田李下,我們更要處理得當。”
“好的唐局。”柳學誌爽快答應。
結束通話,唐立並沒有就此了結,而是又連撥了幾個電話出去。
現在正是他上進的敏感時期,發生這種事情,極有可能給他帶來不利的影響。
這種時候,怎麼可能單純指望柳學誌幫他處理妥當。
最後一個電話打給自家姐夫,他這位貴人,是在另一條線上,可以拉他一把,但也隻是一把。中間隔著康橫,總不順暢。
聽到這事,“姐夫”也警告他:“要妥善處理,不要給人居中作梗的機會,同時也要認真排查已經‘作梗’的可能性,你這次調動,前期還是太高調了。老郭就是這個性子,我也沒辦法,可越是這樣,你越要小心謹慎。”
“姐夫”的警告並非危言聳聽,在“外地球”在這個暴力和權限高度匹配的世界裡,有些事情做起來是很“粗糙”的,可“粗糙”的另一麵就是效率。
很多事情都是變生肘腋,措手不及。
故此,2060年之後這小四十年時間,正是“城頭變幻大王旗”……
在這個時代存活下來的人,對類似的事情格外敏感。
唐立撇動嘴角,便對“姐夫”道:“我立刻趕去現場。”
可他剛掛斷電話,安排秘書備車,理論上也剛離開內務局不久的柳學誌又打來電話:“唐局,之前我安排北城分局的人先趕往現場,他們趕到後,發現現場被破壞得很嚴重,而且,智管中心的人在那邊。”
唐立當即便道:“學誌局長你還沒走遠吧,掉頭回來,我安排飛梭,咱們一起過去。”
事情果然複雜化了。
唐立和柳學誌在飛梭上,又接到現場北城分局負責人的電話彙報,說是“智管中心”已經先一步控製了現場,說是查到一個涉及智械裝備與核心芯片的走私線路,現在整個物流園都被“智管中心”加了權限,內務局很難插下手去。
“智械走私?”
飛梭上,唐立若有所思,瞥了柳學誌一眼,並沒有立刻就這事兒展開討論。
空中線路果然還是最高效的,算上準備時間,十五分鐘不到,已經趕到了物流園上空,但由於這裡已經被“智管中心”臨時加了權限,飛梭也無法直接降落在園區內部,隻能在外圍找空地降落。
北城分局倒是乖覺,提前派車到這兒來接。
一行人又馬不停蹄趕到物流園凶殺現場,甚至都沒來得及喘口氣,唐立“姐夫”的電話又打了過來,當頭就問一句:
“你在哪兒?”
“我剛到現場。”
“說話方便嗎?”
唐立說一聲“稍等”,和柳學誌以及幾名隨員一起下車,安排道:“學誌局長,你先去現場盯一下,隨時溝通。”
柳學誌點頭過去。
唐立與所有人都拉開距離,到了一個相對開闊的區域,又用手遮住嘴巴和話筒:“姐夫你說。”
“你在現場,有沒有了解情況?”
“我剛過來,隻知道這裡除了蔣邑的那個命案,還有一條‘智管中心’鎖定的智械走私路線……有敏感人物?”
能這樣說,證明唐立也挺敏感的。
“姐夫”冷哼了一聲:“你昨天,嗯,今天淩晨去他場子裡,就沒有聽到任何風聲?”
唐立微怔,隨即醒悟:“老郭……郭議員?”
今天淩晨,前線指揮部解散之後,唐立回城,確實是先去了郭議員舉行的私人酒會,基本敲定了下一步升職的路線。
是的,唐立這條線,上麵就是郭議員,算是本地實力派,這也是“姐夫”在東七二五區的盟友。
雖然隔了一層,但也算是比較好用的了。
“查他的線路……故意的?”
按照唐立的思維,隻能是這麼想。
現在這世道,上上下下,無論是兵頭還是議員,走私算個屁!
大宗物資、敏感物資、高值物資交易,真繳稅上去,給財稅口那幫蠹蟲加餐嗎?
唐立不做這買賣,但他在內務局這邊,也算是需要“打通”的重要環節之一。
之前郭議員有條線路,就是唐立幫忙搭起來的。但這種線路,基本上是半公開的灰產,盈利了也是要有大筆的分成交給上麵的康橫將軍的,而後者還要繼續上供——彆以為是一個“康”,就能含混過去。
斷了這種線路,不就是斷了上麵好幾個大人物的財路?
唐立這樣想著,又覺得不一定有這麼簡單,但嘴上還是簡單化處理:“智管中心這次是想捅馬蜂窩?”
“沒那麼簡單。”“姐夫”那邊的聲音變得低沉許多,幾乎要聽不清,“這條線路好像是和伍家那邊相關聯……”
“對麵?”
這可是與他們這支割據勢力對峙多年的死對頭,雖然這不耽擱大家掙錢,可說出去確實不好聽。
尤其還是“智械”。
目前全球各大割據勢力,但凡是有點兒腦子、有點兒野心的,都著力打造智械改造精英部隊,將其視為手中的王牌,互相傾軋攻伐。某種意義上,這也是智械技術向外擴散流播的重要途徑。很多重要技術就是這樣,在“開墾團”授權的各大草頭王的無序軍備競賽中擴散出去,又流入到反抗組織那裡……
“唔,反抗軍?”
唐立視線在物流園內部一掃,很快就聚焦到外圍一輛汽車上。
那邊車門緊閉,車窗上還有防窺膜,什麼都看不清楚,周圍卻有身披外骨骼裝甲的精銳看守。
唐立若有所思:“姐夫你稍等,我再了解一下情況。”
他直接叫過先期趕到的北城分局負責人:“那邊車上是誰。”
這一問就讓北城分局負責人卡殼。
還是已經到現場的柳學誌更加專業,由於唐立這邊電話占線,他乾脆將電話打到北城分局負責人這裡,通知了一個關鍵信息:
“老鮑在這兒。”
柳學誌還擔心唐立一時想不到“老鮑”是哪個,專門又補充了一句:“昨天剛被智管中心控製的那個反抗軍的聯絡人。智管中心給他上了措施,得到了相關情報,現在正帶著他滿城抓人,這裡就是反抗軍的一個據點,蔣邑應該是遭了池魚之殃……”
“是嗎?”唐立挑了挑眉毛,“那還真不走運。”
然而這個“不走運”,卻不是單指蔣邑。
他同時開著兩條通訊線路,讓“姐夫”也能聽到,繼續問:“那個老鮑,指證走私線路和反抗軍……匪幫有關?”
柳學誌快速回應:“是的,反抗軍在這裡麵埋了很重要的釘子,在線路中途截流,轉運智械裝備、零件、芯片等,已經有快兩年了。”
唐立冷笑:“這等於是給反抗軍運送給養嘍?”
“姐夫”在那邊低語一句:“被動了。”
沒錯,老鮑等於是從唐立手上溜走的,還讓智管中心給拿住了,又問出了這麼重要的情報,一路殺過來——反抗揮的據點是給端了沒錯,可順手一擊,也把郭議員給拍蒙了。
原本這局麵完全可以控製住的,隻要昨晚的行動一舉抓獲老鮑,將他掌握在自家人手中。
現在,康執政官這邊的反應倒在此次,真正要擔心的是“開墾團”那邊。
萬一郭議員撐不住,唐立怕是要受牽連;可就算撐住,郭議員難道就會對唐立有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