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藍鏃教授說,要他們原地待命,羅南等人也就沒有必要跑到上三層甲板去冒險。
那裡雖未必“淪陷”,卻必然已經陷入到激烈戰鬥中。
洪凱尉官評估了當前的事態,認為靜止狀態下,輕型裝甲車反而是一個活靶子,不適合複雜事態,就讓所有人都下車,在這條通道處,找了一個不怎麼遮擋其他人流、車流的位置暫歇。
然而歇是不可能歇的。
藍鏃教授傳遞過來的信息,其實非常敏感且尖銳。
作為專業人士,向儕醫官立刻進入了狀態:“目前軍方配備的清醒劑,都是直接以中樞神經元為受體,加速遞質和電信號流動,形成臨時加持構形,確實有輕微的亢奮效果,但如果出現性格改變……”
他聲音壓的更低了一些:“很可能已經有彆的連接形成了。”
向儕醫官說的已經相當隱晦,但羅南也算半個專業人士,知道所謂“彆的連接”,其實就是人體神經係統或者更多器官的異化改變。
孽毒環境下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現象。
如果這種異化的“連接”,形成依附於甚至獨立於原本形神框架的“係統”,麻煩就大了。
藍鏃醫官說他們撤到第四層甲板,現在看來未必是上三層甲板的戰局有多麼緊張被動,必須下撤以暫避鋒芒,更有可能是指揮官本人的問題。
向儕醫官已經在查看帶來的便攜治療設備和有關抑製劑,嘴裡還在嘟噥:“幸好師範在那裡,否則以那個人的亢奮勁兒,未必能拽得回來。”
羅南沒有說話,隻是抬頭。
向儕醫官未得到回應,看向他,又不自覺順著羅南仰頭注目的方向往上看,然後就看到了上層甲板被擊穿的大洞。
這下子他就明白,為什麼這裡被稱為“暴露區域”了。
可能是之前衝進來的孽毒活體過於強力,從這兒往上看,上三層甲板……還要加上第四層,竟然是被轟穿了。
從他們現在的位置,都可以看到外麵的夜空。視角還相當不錯,正好可以看到含光星係的主星,那顆藍巨星冰冷的光輝。
正是在這樣的光芒下,映照出漆黑天幕上穿梭而過的無人戰機,以及錯落炸開的“煙花”。
有己方戰機淩空爆炸,也有飛舞的孽毒活體或域外種被碾成碎末。
各式各樣的殘骸,飛墜砸落下來,有一部分碎屑還漏到到第四層甲板這邊。
在此期間,還能看到猙獰醜陋的孽毒活體、域外種,以及渾身噴吐著熾白烈焰的精英突擊隊員的從上麵的裂隙一閃而過。
細節當然看不清楚,但憑那些可以目視的氣芒、彈道;還有空氣中、各種支撐框架震動傳遞過來的爆響雜音,仍然能夠大致還原出甲板之間雙方對抗搏殺的慘烈場景。
“外層甲板與核心區確實不一樣。”
“啊?”
“這裡和一線地麵戰場相比,烈度也低不到哪裡去。”
感官上甚至更加殘酷一些。
畢竟是與強敵對抗,立見生死,不像工兵往往還有工程掩體可以依靠。
向儕醫官也算多次經過戰場磨練,但他這種學術人員,與軍方大多數時間下都會受到比較周全的保都會受到比較周全的保護,麵對羅南這種“一線官兵”的感慨,天然就不太有底氣,隻有含糊回應:
“都挺難的。”
說話間,上頭的“景色”很快被遮蔽,確定處理掉了突進來的孽毒活體之後,大量的修補材料噴湧,強行將上層甲板的裂隙封堵住,並完成了初步固化。
“哎呀這是個捷徑……師範他們從這邊下來更快!”
向儕醫官嘴裡胡亂說了兩句,再看羅南,卻發現他手上“洗牌”的動作,貌似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如今速率明顯又有提升。
或許是心裡麵緊張,靠這個來平複心情?
向儕醫官見多了各類人士調節心理狀態的稀奇古怪的辦法,不過細看的話,好像又不太一樣。
那團光影中閃掠過去的,貌似不完全都是人形……
向儕醫官脫口問道:“場景、設備什麼的,也能放卡牌裡麵?”
“當然。畢竟都是我希望能夠複原的對象。”羅南手裡麵,卡牌交錯的頻率更快了。
向儕醫官眼花繚亂:“那你現在做什麼?”
“調整一下這裡存在的人員、設備和場景,正好可以評估非正常情況下,有關運行數據。”
“對哦,羅手辦你之前來過。”
“嗯?”
“咳,我是說,羅南尉官你之前來的時候,這邊不會也是這樣子吧?”
“有時好,有時壞。”說著,羅南轉而看向了洪凱尉官,“好像有一次,四層甲板也被擊穿了?”
洪凱尉官默默點頭。
向儕醫官還能說什麼呢,隻能感慨:“不愧是從一線戰場來的。”
羅南搖頭:“地麵戰場最慘烈的局麵我沒有趕上……”
樂佐士官長他們卻是撞了個結結實實。
知道輪換即將開始後這十來個小時,羅南雖然忙碌,卻也認真閱讀《敵情分析概要》等戰況通報,希望從中發掘出一些有關“機動五連”的隻言片語,然而並未如他所願。
他搖了搖頭,最後一次切牌,然後鋪開。
這時候,以他所在位置為中心,上下各三層甲板,直徑約五十米左右的區域,以及記錄在案的人員、設備和功能區,都已經配齊。接下來就是根據現實戰況進行核損,以及填入相應的支援增益。
這是羅南“繞圈跑”的時候想到的,是在空天母艦這個相對比較穩定的環境中,彌補精神感應受限的手段。
不管怎麼說,最大限度掌握所在區域周邊的信息並完成整合,隨時更新總是沒有錯的。
羅南掌心相對,微幅拉開,已經初步整合完畢的周邊區域場景,就以等比例微縮的形式呈現在其中,這讓一邊的向儕醫官以及洪凱尉官等人都為之側目。
後者難得主動提問:“實時場景映射?”
向儕醫官的想法也差不多:“你有這權限嗎?唔,不要說你是用‘卡牌’拚起來的!”
羅南還沒回應,向儕又問:“隻咱們這邊?對麵有沒有?棋牌什麼的,總要有點兒對抗性吧?”
這純粹就是好奇了,顯然他沒察覺到羅南拿出這套“卡組”的真意。
羅南有一說一:“有幾種,但還不是太明確。”
主要是域外種、孽毒活體的種類太複雜了,而且“蟠魔”這樣的大君級強敵,隨時可以手搓出一波以前從未出現的臨時造物。
羅南現在見識淺、眼界低,還沒有把握到這裡麵的規律性。所以也隻能捏出幾個來湊數,暫時沒有更多的精力放在那邊。
正聊著,羅南扭頭去看,他們此前本來要前去的方向,一輛流動指揮車打頭,四五輛裝甲或設備車輛,逆著緊急調動的車流人流,行駛過來。
雖然已經儘量靠邊了,卻多少造成一定的混亂,引得不少人,尤其是那些馬上要奉命出擊的突擊隊成員罵罵咧咧。
布設在在周邊區域的蜂群無人機,感應到違背操典的行為,呼嘯而上,但隻是稍微懸停,就又呼嘯離開。
這個違規車隊並非不乾正事,離這邊被打穿的甲板還有一定距離,設備車輛上就有相應機械啟動,由人操縱著浮空而來,從第四層甲板還沒完全閉合的裂隙中鑽下去,稍作檢視,便開始對應維修。
稍遲數息,最前麵的流動指揮車已經抵近,並有一批人下來。
由於都是雙層裝甲防護,格外高大臃腫,分辨起來也有些困難,末了還是藍鏃教授主動招呼:
“這裡!”
洪凱尉官等內衛人員中,有人長舒一口氣,這趟任務怎麼說也是無驚無險地結束了。
向儕醫官則向藍鏃教授揮手回應:“來了!”
說著便要和羅南一起趕過去,然而就是這個時候,他身上猛地一沉,又感受到了後麵強大的推力,不由自主往前撲倒,而動力裝甲碰撞摩擦發出的噪聲,以及頭頂上更聒耳的炸音先後響起,他昏天暗地在地麵滑行了至少滑行了十多米,幾乎直接滑到了藍鏃教授他們腳邊。
然後就是更加混亂的噪聲“嘩啦啦”傾瀉下來,還有地麵幾乎要把他反震起來的悶沉震蕩。麵甲上跳動的警示信息入眼,看得他稀裡糊塗。
還好,向儕醫官一線戰場經驗不足,但受人保護的經驗不少,立刻就判斷出應該是被內衛人員強行帶離險境。
他還記得看羅南的情況,一抬頭就見羅南幾乎是與洪凱尉官一道,滑行到與他幾乎平行的位置,又一個翻身躍起——這個“滑行”與地麵是“貼而不沾”,與地麵之間似是產生了恰到好處的斥力,形成了類似於磁浮的效果。
如此行雲流水,敏捷從容,可要比他幾乎劃爛麵甲胸甲的狀態強太多了。
“不愧是一線的……”
這種時候,該有的誇讚也一定要有,向儕醫官掙紮兩下,總算是靠著動力裝甲的良好性能站起來,又扭頭去看剛剛所在區域究竟發生了什麼。
見到的卻是又一次被打穿、且與上回裂口差不多位置的上層甲板,還有下麵這處尚未來得及修補、裂口邊緣就又掛上了一具猙獰粗壯軀體的四層甲板地麵。
那個被掛上去的軀體,連尾巴起碼有七八米長,背生雙翼,明顯是精於飛行、體魄強健的域外種,隨時能抓兩具全副武裝的動力裝甲上天的那類。
然而此時,它雖是努力撲扇著已斷折扭曲的肉翼,掀起強勁氣流,卻被一個差不多隻比它小一圈的披甲巨人,連環重拳轟在身上,砸得半邊身軀都嵌進地板裂口的尖茬裡,直至前後貫穿,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