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兩周之前,瞳環-28758號小行星上確實沒有、周邊星空的域外種清單上也沒有“食鐵甲蟲”和“電刺蛇”這兩樣物種。
它們出現,就是針對當前小行星上天淵帝國工兵部隊大量的地下作業,而且完美且經濟地適配了這邊的超低溫惡劣環境,換一個地方說不定自個兒就要爆掉。
這樣的臨時造物,不可避免讓人想到磁光雲母的“縫合”之力。
然而,參加二星門戰役的人都知道:附近星域唯一一頭磁光雲母,也是那個困擾了含光星係多年、最棘手的敵人之一,已經莫名其妙自爆了。由此還引來了計劃外的域外種大軍,將內外層戰場強行切成兩段。
現在這種眼熟的手段又是怎麼回事?
羅南繼續鼓搗他的內宇宙模擬器,嘴裡也不停:“甲蟲和刺蛇,實為一體。”
樂佐“嗯”了聲:“可以這麼說。”
“那就合起來看,找個共同點……能采個樣就好了。”
“采樣數據都公開到士官這級了,尉官閣下沒有嗎?”
“不夠直觀啊。”
“那就是理論知識差勁了。”
“嗯哪,慚愧。”
魯翼公士看看樂佐,又看看羅南。這兩位的談話內容他大致能聽明白,卻不明白他們彼此的態度——不是置氣嗎?不是上眼藥嗎?怎麼又討論起了技術問題?
雖然討論中也暗戳戳帶刺就是了。
兩位長官的討論並沒太深入,羅南很快就站起來:“士官長你休息一下,我去工位上看看。”
“你彆瞎指揮。”
“蕭規曹隨,我懂的。”
“啥?”
“我是說,士官長你怎麼做,我照辦就是了。”
“嗬,一線指揮這種事兒,模仿得來嗎?”
陶顯醫官終於忍不住了,用力拍擊樂佐肚皮:“治療的時候專心點兒!”
樂佐哼哼唧唧,羅南則隻是一笑,走出休息區。
他走得乾脆,虛擬工作區依然亮著,繼續演示那個承載“畢業課題”的龐大背景時空;環繞在兩位士官長身外的切分儀也沒有帶走。這些讓樂佐聯想到“食鐵甲蟲”機械顆粒,依然在他們身邊繞行,穩定有序,無聲無息。
兩位士官長也不說話,視線似乎就跟著這些切分儀轉動,不知在想什麼。
魯翼稍有困惑,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內宇宙模擬器界麵吸引。
羅南在的時候,他不好意思盯細節,如今不由自主就湊上去。
正如陶顯醫官所說,“內宇宙模擬器”這種設備及所需的算力,哪怕是“缸中之腦”級彆,基層軍官士兵想用,也要家裡有礦才行。
還有,野心一定要大。
起碼是奔著攀登天梯,成就一世之傑去的。否則投入產出嚴重不成正比。
至於“裂空封君”……年輕的時候可以嚷嚷,像他這種年齡,都要藏在心裡頭了。
唔,羅南尉官的課題背景,是不是搞得太複雜了?
這邊是含光星係,那邊是名曰“地球”的,分處界麵兩端。
可按照他的設定,橫跨界麵兩端,就是遠遠超出中央星區任何一個“孤島星係”的漫長距離。
如果隻是一句話的設定,也沒什麼。可他偏偏還將這個時空背景在模擬器中複現出來。
這要構想多少個時空轉換環節?要消耗多少模擬器的算力?
而且肯定無法儘善儘美。
魯翼吃力地在模擬器界麵上尋找顯示算力資源利用率的組件,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哎呦”一聲。
血紅數值就在99%到100%之間微幅變化。
顯然,模擬器算力完全給頂滿了。
這裡又有多少是空耗在“含光星係”和“地球”之間空曠而複雜的時空架構上的?
這就是鑽研“時空構形”精英的驕傲嗎?
正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卻聽樂佐啞聲嗓子道:“這小子的‘切分儀’操縱是怎麼練出來的?”
“厲害吧。半野外環境中,這麼遠的操控距離,還能穩穩拿捏,在講武堂上單獨開一節課都夠了。”
“看似便捷,全是違規操作,至少是擦邊。”樂佐冷哼一聲,“請鳥啄蟲,皮掉一層。”
這是苦樹人的諺語,大概就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或者是“玩火自焚”的意思,語氣嚴重程度看理解了。
陶顯又瞪他一眼,換了話題:“作業麵那邊,到底什麼時候能完成?”
“連接主陣列大概還要十個小時。”
“這麼久?不是預計三四個小時就搞定?”
“哪個誇瓢說的?看圖紙想當然吧?戰場上的事兒,看圖紙就能定下來,要我們這些工兵做什麼?”
新任“誇瓢”魯翼公士縮了縮身子,想想剛才給羅南的建議,一時無地自容。
幸好兩位士官長都沒理他,自顧自交流。
樂佐就在那兒抱怨:“涉及到‘璿晶陣列’的項目,都必須通過遠程指導,可咱們放上去的衛星,還有地麵上的中繼站,一茬一茬地換,沒有個穩定的時候,斷斷續續太拿人。就算是連接上了,還要一點點調試……還是跟喬老大一起做事痛快,不說彆的,隻‘璿晶陣列’,他這輩子搭了差不多快一萬個了,就算內宇宙未成,相應的布局也是手到拈來。”
“你還有臉說,你比喬老大隻小了不到二十歲,你怎麼就做不到?”
“天賦努力相乘,差一點點兒都是天壤之彆。”
樂佐的聲音漸漸變低,還有些飄忽,好像隨時都能睡過去。
他確實是閉上了眼睛,也是此時,其上腹部被“火種”照耀的區域莫名一暗,有什麼雜質滲入到熾白的光焰中,很快就將“火種”光芒輻射的外緣區域染成了淺灰,而且還有類似於蠕動的無節律漲縮,好像灰芒之中孕育著什麼東西。
魯翼在旁邊看得清楚,也顧不得看什麼“內宇宙模擬器”,站在旁邊,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毫無疑問,這是孽毒汙染與“火種”,也就是璿晶陣列的加持力量在“角力”。
樂佐士官長不愧是從血與火中摔打出來的老兵,察覺狀態有異,立刻回返,尋找醫官乾預。
目前這情形,雖不知後續會怎樣,總比在一線突然爆炸強上一百倍。
陶顯醫官處於直麵孽毒的一線,但她的語氣語調並無絲毫變化,依舊在“閒聊”:
“那你現任老大呢?”
“誰?他算個屁老大……鹹竹說他前途無量,嗬嗬,要到這一步,首先要命夠長。”
“所以?”
“現在評價有啥用,我都未必能看到那一天。”
“啪!”
陶顯醫官又拍了他一記:“醒醒吧,想偷懶也不在這時候。”
樂佐睜開眼,先看了眼正發散出灰白光芒的“火種”,卻沒打問自家情況,隻是坐起來,自顧自整理穿戴好動力裝甲。
作為連隊最資深的士官長,年齡最長的老兵,年輕主官未必能獨當一麵,他也隻好受累,能頂多久就頂多久。
能中途返回來做一下治療,已經算好命了。
就在樂佐整理甲胄的時候,陶顯醫官“哎”了聲。
更早一線,周圍繞飛的“切分儀”發出了“嗡嗡”之聲,繞行速度明顯加快,相應的扭曲牽引光線的力場也明顯強化,直將“火種”外沿的那層灰白光芒抽拉成線,一根根纏繞到每個“切分儀”上去。
一時間,“火種”光線黯淡,但光色迅速恢複了原初的熾白模樣。
而繞飛的“切分儀”,速度漸次下降,其外層塗染了一層灰白的“漆”。
“他搞什麼?逞什麼能!”樂佐張口就噴,“一線工位還分心?”
也就是樂佐著惱之時,另一邊的投影工作區,“內宇宙模擬器”界麵,忽然騰起了一層閃爍的碎光。
魯翼扭頭,好像在上麵看到了一片星空投影。
萬千星辰,明暗不定,錯落分布,看上去頗是陌生,一時沒認出來是哪片星域。
細看去,這片星空投影中又往往以數顆星子為一組,其間有黯淡光線相連,好像一些初級文明進程中常見的星座圖——將可能相距成千上萬光年、甚至百倍於此距離的恒星,純憑視覺感知聯係在一起,並賦予特殊意義,代表神聖或災殃。
此時,正是這幅“星座圖”中,星辰的狀態明滅不定,似乎一口氣就能吹滅它們;可再仔細看兩眼,卻又在明暗變化中發現了比較穩定的切換節奏,好像是在某項規則作用下,進行“遍曆”。
很快,在魯翼的注視下,明暗切換終止,而一組僅由五顆星辰組成的“星座”變得格外明亮,襯得周邊的星圖黯淡無光。
這是……
正稀裡糊塗的時候,通訊頻道裡傳過來一聲招呼:“司務長。”
被稱呼了職務,魯翼下意識立正:“是,尉官。”
“工作區那邊,幫我操作下。”
“啊?”
魯翼下意識瞥了眼樂佐士官長。這位壞脾氣的老兵,臉麵隱藏在麵甲之後,看不出究竟,但也沒再喝罵。
羅南繼續安排:“內宇模擬器上麵,剛選出來的那個‘範式’,你用高能投影模式單拉出來。涉及到能量信息轉換,我遙感不太方便。”
“範式?”
魯翼被這個常用但又敏感的詞彙刺激到了,又看向那個剛凸顯出來的簡單“星座”,脫口道:
“布法範式嗎?”
“是幻想範式。”
樂佐士官長啞著嗓子開口,糾正了年輕人的錯誤:“這年頭還真有人搞幻想學派那一套?唔,不是讓勾業給帶溝裡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