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就這樣,輕描淡寫地點出了一個基本事實。甚至都不清楚,他究竟是給龍七說呢,還是提醒小醜。
反正小醜由始至終,沒有絲毫猶豫,就完成了吞咽動作,後麵還閉上眼睛,似乎還在咂摸這顆“卵蛹”的味道,右邊麵孔誇張式的沉醉,左邊則還是漠然。
倒是龍七,還要花上半秒鐘,去理解“骷魔王”是什麼鬼——不是他這位當年的“當事人”反應緩慢,而是要想將這二者乃至更多方麵的關聯全部整理到位,便必須消耗他大量的腦力心神,甚至還有沉潛在心底深處的情感情緒。
“骷魔王……哪個骷魔王?”
明明心裡麵已經捏合出了一定的脈絡,龍七還是下意識重複了一遍。
這種低劣的問句,山君沒有必要回應,他隻是靠在飛梭外殼上,勉力挺起身來,又向上拽了一把龍七。
對於一位超凡種而言,哪怕是斷了一條手臂做這些事情,按理說也不至於像他表現的這般吃力。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龍七就感覺到山君提拉他的那隻手軟弱無力,而且本來已經極瘦的身體,竟然又明顯的縮了一圈下去——此前還能稱之為“瘦硬”,如今則是真正的皮包骨頭,完全脫了形。
顯然那條左臂的離體,對於山君的傷損遠遠超出了正常應有的限度。
那條胳膊,還有胳膊中間植入的那顆骷魔王的“蛹”,對於他的意義也應該遠遠超出了正常的限度。
所以,當初“骷魔王”及其統屬的吸血蚊群蔚然成災,橫掃整個東北亞,後又攜無敵之勢南下,脆敗山君……這個過程中,還有很多未可言明的說法?
顯然,這些說法又不可避免與小醜、與小醜背後的李維,或許還有屠格密切相關。
當這條線上的所有的關鍵人物一一就位,事實的大致輪廓就呈現出來,至於更細節的部分反倒不那麼重要了。
於是,龍七非常確定一件事:
山君在倒向羅南這件事上一直猶猶豫豫、意意思思,確實是有幾分理由在的。但現階段所發生的一切,也仍然是山君所擔心的那般:
掙紮了這麼久,到最後不還是落了這般下場?
此時,山君周身高度不穩定的氣機,就連龍七這樣的,都能隱隱約約覺察到。再這麼下去,這位超凡種恐怕就再難稱之為“超凡種”,甚至還會有更不堪之事——這一切的一切,山君他猶猶豫豫,首鼠兩端的時候預料到了嗎?
不管山君怎麼想,龍七又怎麼質疑,把後者從地麵上拽起來之後,前者基本上也就到了極限,高瘦的身軀反而向下滑了下去。
還要讓龍七忍著斷臂之痛,反過來又拉扯一把,用儘幾乎所有的力氣,將山君拽上飛梭的後艙,然後自己也爬了上去。
“瑞雯!”
龍七強忍著沒有癱倒在駕駛艙裡,鼓足力氣又叫嚷了一聲。而距離飛梭不遠,瑞雯並沒有回頭,隻是向他做了一個簡單又清晰的手勢:
走!
龍七也不再猶豫,啟動飛梭,浮空向上。
萬幸,這種經典款的飛梭還算皮實,哪怕是外殼有所形變,艙蓋扣得也不嚴,還能夠飛起來。就是有些漏風,艙室內的警報器不停的響,去到高空以後,體感大概會比較難受。
飛梭都已經騰空,龍七才又反應過來:
按照以往的慣例,話說瑞雯都已經到了,那位在世神明不也等於是到了?
為什麼還要走?
所以,真的隻有麵上這般,僅瑞雯一個人過來?
所謂的“改稿子”那麼難的嗎?已經困難到連出門都做不到了?
再按照這種邏輯推理下去,那什麼“停電”,難不成也是“改稿子”所致?
不是做戲,不是釣魚,是真的改到供能不足,以至“停電”?
龍七倒抽一口涼氣:
見鬼的這是什麼潑天的大文章啊!
荒誕的念頭終究有儘處,如今飛梭騰空,一些更現實的問題紛紛呈現出來。
要說龍七駕駛這種飛梭已經是駕輕就熟,隻是這回,他的右手連著半截小臂都斷掉,給很多習慣性的操作帶來了麻煩。
另外接下來要去哪兒?要怎麼做?
真把瑞雯丟下來?看著她與小醜……與吞掉了“骷魔王之蛹”的小醜正麵對抗?
然而以他和山君的狀態,留下來又有什麼用?
還有湖城……
本來回湖城是最理所應當的選擇,可是在當下,大家幾乎都已經明牌的階段,在“停電”很大可能並非“釣魚”的形勢下,自高文福以下,墨拉、康士坦茨、星巫這些超凡種,究竟又盤算著怎樣的心思?
龍七知道,這種時候必須要冷靜、要淡定、要情緒平和,但哪有那麼容易。
除了這些必須做出準確判斷的問題,還有他大腦裡麵不斷閃回的、那兩根交錯在一起的旋轉的連手斷臂,那裡麵有一根是他的……
現在,也就隻能在大腦裡麵閃回了。
所以說,還不如留在現場,人一旦閒下來,腦子就很難控製住。
偏偏這個時候,後麵座艙的山君喘著氣道:
“他還沒來。”
這個“他”是誰,傻子都知道。
“這就不需要再強調一遍了吧?”
龍七本就因為處處不順,心火上升,此時就更加按捺不住,當下就“嘿”了一聲:“山君,要不你給大家解釋一下,這究竟是特麼的怎麼一回事?”
換了正常狀態下的山君,大概直接後麵伸手,扭斷他的脖子,而如今,那位隻是低低的笑了兩聲:
“看到這些,你還沒有猜到嗎?你腦子還是挺靈活的……”
“謝謝誇獎,然而讓您失望了,就隻能想到,大概是當初‘骷魔王’南下的時候留下的‘病根’,相關更多的細節,還真猜不出來。”
山君繼續低低的笑,斷手之後,他的情緒反倒是平穩許多——賤不賤啊!
龍七也沒指望山君真的解釋什麼,隻用僅存的左手拍了下儀表盤,強行控製著自家情緒,也控製著飛梭,傾斜了一定的角度,借此去看地麵上的情況。
這種小型飛梭的對外可視設備配置太低,會漏過很多細節,還不如他透過駕駛艙的目視結果來得清晰。
下方瑞雯和小醜的對峙局麵,倒沒有明顯的變化。不過,龍七分明看到,遠方三尖頂上的揮舞的根須魔影,好像沒那麼躁動了,正一片片地落了下去……
龍七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對於當下局勢糟糕的把握能力,讓他心中愈發焦躁,哪怕是為了宣泄壓力,嘴巴裡也要說些什麼:
“話說當初,你究竟讓‘骷魔王’打得多慘?”
山君平和回答:“大概是整體崩潰的程度,自不量力,讓你見笑了。”
“……”
龍七還要再適應一下這樣的山君,因此隔了片刻才回應道:“不至於。”
思慮還是會讓人的情緒發生變化,龍七猶豫了下,才又道:“其實,嚴格來說,我、我們吧,應該感謝你。我是說,像我們這種舉家難逃的可憐蟲,要和那群吸血蚊子拚腳力,贏麵不大。
“那時候整個東北亞地區差不多全麵崩潰,基本上沒有任何行之有效的防線。大家都說你是脆敗,敗得很難看……不過你終究也算是擋了一擋吧,或許就是那一擋,再加上彆的什麼因素,才有後麵‘畸變蚊災’莫名消失的情況。
“如若不然,我們大概有很多人也會變成乾屍,就灑在白山黑水間了,或許也包括我或者我認識的一些人。”
山君沒有回應,連喘息聲都不怎麼能聽到了。
隨著飛梭高度持續上升,外部氣流傳導進來的噪聲越來越嚴重。龍七不知道,以山君現在的狀態,究竟能聽清楚多少,但他現在寧願嘴碎一些,強化一下語言輸出,避免腦子裡麵去想那些根本處理不了的負麵的東西。
所以,他乾脆放開思維,大膽猜測:
“我大概能夠想象,你那時候超凡種根基崩潰,應該是李維給了你解決方案,就是把‘骷魔王’的蛹注入到你這一條左胳膊上……話說你也真敢信!”
“我為什麼不信?”山君終於回應,答得理所當然,“他當時已經給我舉了一個成功的例子。”
“誰?”
“小醜啊。他的超凡根基,就是多途徑采集那些畸變基因碎片,從中選擇一個最強勢的進行主導,在體內自成生態。他甚至還可以在這些畸變基因中,選擇性調度配比,持續養蠱,不斷更新,隻需要保證一個主導性的就可以了……和墨拉有點像,但又不儘相同。”
龍七不可避免回憶起了與小醜初見麵的場景。那時,在某人的“切分”之下,小醜那邊著實是五彩斑斕,幾乎已經看不出明顯的分際。
這不就和山君所說的對上了嗎?
話說,山君幾句話的功夫,就一連戳破了兩個……加上他自己的話,就是三個超凡種的核心隱私,而且是在幾百上千萬的直播間觀眾麵前。
怕不是樂子大了?唔,也無所謂……
現在的龍七,真的沒有心情再去考慮什麼後果,他隻是再拍了下儀表盤:“這不也沒什麼嗎?就是植入了一顆蚊蛹,算個狗屁的麻煩?你說你要早早溝通,會不會今天這種糟糕的破事兒,就不會發生?”
“是卵。”山君低笑回應。
“你說是‘蛹’……”
“一隻蚊子,要經卵、幼蟲、蛹和羽化四個階段,才算發育完成。”
“呃,一開始是‘卵’,現在是‘蛹’,這三個階段都是在你體內完成的?所以說,本來是自家的房子,到最後你自己變成了租戶,讓‘骷魔王’鳩占鵲巢,再度發育……我操?”
龍七忽然抓住了一個極其致命的信息點:
“那個‘骷魔王’的卵,一直在發育過程中……現在又吸了咱們兩個的精血,再進入到小醜肚子裡,什麼意思?這是要重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