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聊起來了,鹹竹也就不介意多說幾句:“單就機修兵而言,機芯的技能樹,不點開也罷,太晦氣。”
“啊?”
“你學機修技能的時候,老師沒有提起過嗎?”
“……沒有。”
我的機修技能,梁廬教的、勾業尉官還有你指點的,你們也沒說什麼呀!
“那他還真是心大。概略來說,先學機修,再學機芯,要麼就是學著學著轉職了,飛黃騰達,這是少數;要麼就是學著學沒了,這些年可是見了不少……算是行業禁忌吧。你知道就好。”
羅南眨眨眼,完全不能理解。
鹹竹卻沒再繼續下去,轉回正題:“其實現在最妥帖的解決辦法,是讓指揮部那邊就近空投有關備件。”
“呃,這個需要打報告吧?”
“等你想到,二星門戰役都結束了。”
事實上,早在鹹竹與指揮部同步維修進度的時候,申請就已經打上去了。
公共頻道的曆史信息中也有好幾條都提到,指揮部不可能是傻子。
仍然是按照鹹竹的話講:“不止是機芯備件,還有其他的一些。隻不過,像觀察站這種非製式機芯,需要特彆訂製。理論上,同步維修進度之後,相關數據發過去,製作工作也差不多開始了,就是生產需要一定時間。
“另外,像你這種走了狗屎運,逃生艙砸下來都能準確砸到觀察站裡麵的幸運兒,萬中無一……哪怕是現在“節點”布設完成,構形烙印覆蓋周邊,大幅壓製了域外種活動,取得了一定的製空權,都不是那麼容易的。為了確保成功,裝個幾十上百箱,以數量換概率,總是應該的吧?所以運輸到位並設計好空投線路和方式,找到適當窗口,也要花費時間的。
“所以,稍安勿躁啦。”
作為前輩,鹹竹講解得相當到位,羅南大致理解了。
“所以,等著就好?”
“那是。”鹹竹非常篤定:“肯定會有的,否則咱們憑什麼撐過四百個小時?”
“四十小時……”羅南稍作提醒。
“那是理想狀態,這一場仗哪有這麼容易?”
鹹竹冷笑:“你在接收塔不清楚,3號觀察站的‘節點’,剛立起來就崩了,其他站點的進度,應該也不儘如人意。進度其實不算什麼,真正麻煩的是人……失敗一次,就要毀多少人啊。這顆小行星上的人越少,咱們的任務越重,四十個小時肯定打不住。”
如此說法,鹹竹算是給羅南打預防針了:“你要提前有個準備,彆四十個小時一到,心氣先垮一半兒。”
羅南倒無所謂,隻是下意識換算一下,四百個小時,按照地球標準是多長時間。
唔,這個係數大概是1.5,就是六百個小時。
如果考慮和現實世界的十倍時間流速差,也就是兩天半……
羅南搖搖頭,他暫時不去考慮那邊的事。
意識才一個飄忽,又聽鹹竹道:“還有,萬一真倒黴到幾十上百個空投箱都沒砸準目標,年輕人有覺悟沒有?”
“啊?”
“萬一真出現這種情況,觀察站這邊僅有的兩個人,可能就要分出來一個,冒風險去把備件箱撈回來……”
“這個啊。”羅南答得爽快,“鹹竹尉官你就放心吧,我絕對沒問題。”
“屁的沒問題!”
鹹竹忽然著惱,又敲起了金屬板,當當作響:“我就知道你這種菜鳥腦袋會發熱!想出去撈箱子?想過外麵環境沒有?是不是保護罩給你太多錯覺了?外麵低溫能到零下140度,大氣有等於無,域外種爬來飛去,時不時還有外空間隕石、射流砸下來,你憑什麼出去?憑你那個七拚八湊的‘機保甲’嗎?”
羅南“呃”了下:“所以?”
“所以你也好,我也好,不管備件箱砸沒砸到觀察站裡,都要老老實實呆在崗位上。收到了就給指揮部報個備,沒收到就指著他們鼻子罵唄。哪怕缺個什麼關鍵備件,隻要咱們在這兒,終歸還是能想辦法的,可若是沒了……“
“再派救援隊?”羅南順理成章接了句,這話就有點兒討打了。
可這回鹹竹反倒笑起來,就是機械音的表達有些瘮人:“那就要看盧安德有沒有這個魄力和能耐了。真當救援隊這麼好派的?
“我們這一波能夠突防過來,順利登陸,起碼付出了1到2艘輔助艦艇的代價。按現在的陣亡率,20支救援隊差不多也折了一大半,裡裡外外幾百上千人在這一個次級節點上,說扔就扔了。
“人是不多,但要再算算其他的節點,算算‘軸心’框架變形的可能,到底值還是不值?這一個節點的有無,有沒有影響到整個戰事的節奏?他當指揮官的,自然要仔細權衡。
“話說羅南侄兒,你再怎麼樣,也是雷簇號上的一級參謀,這種問題還要我給你解釋,多少有點說不過去了,不會是救生艙砸下來的時候把腦袋給摔壞了吧?”
羅南咳了一聲:“事實上是有點兒。”
鹹竹放聲大笑,姑且算是吧,機械音實在是很難表現出情緒的起伏波動。
羅南陪著他笑了兩聲,心裡卻在想:中繼站時期,鹹竹雖然也是讓戰爭摧殘得不似人形,但怎麼說嗓子這一塊兒還是正常的,如今顯然人體改造比例又增加了,也不知道此次再相見,還能不能認得出來?
鹹竹確實挺開心的:“如果不是你這一手機修的本事,當叔的一定要好好的嘲笑你。不過這場戰役結束之後,我倒可以把你介紹給盧安德,這家夥一貫好為人師,可以幫你補補課。
“對了,你也是尉官,難道就沒有收到戰前盧安德主講的《二星門戰役戰略戰術目標解析課》的課件嗎?”
“有嗎?”
羅南有些失神,都忘了去計較鹹竹占他便宜這事兒。
一方麵他是沒想到還有這麼個課件可以學習;另一方麵則是記起來,當初在中繼站,他也是緊張工作之餘,突然被拽過去,學習升占校官對中繼站時空壁壘規則變化的講座。
也就是在那裡,他遇到了鹹竹。
看起來,天淵帝國“在學習中戰鬥、在戰鬥中學習”的做法,已經是多年慣例了,而且一直維持得很好。
不管有沒有他參與,都是一樣。
羅南還是快速醒悟過來,一邊讓葵姨搜索,一邊回應:“好像有,不過摔下來的時候,資料庫可能有故障,等我找找看。”
在鹹竹不知是快活還是嘲諷的笑聲裡,有關課件終究還是出現在他眼前。
“有了有了。”
“那你就仔細學學,回憶回憶,以後碰上盧安德,說不得也是個談資。”
看上去,鹹竹倒真有將他推薦給盧安德的意思。
且不說有沒有這份臉麵,這份心意,羅南是記下了。
接下來十多個小時,傳說中的“備件箱”還沒有空投過來。
通訊係統和“接收站”仍然保持了高故障率,羅南不免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不斷更換解析機芯或替代性模組,有時也要跑到“接收塔”那邊,處理因各種原因損壞的塔身構件。
不過由於問題重複率極高,基本上不需要花費什麼腦力。羅南也就得以在繁忙工作期間,分心研讀《二星門戰役戰略戰術目標解析課》裡的內容,果然大有收獲。
與中繼站夢境經曆相比,錄播授課盧安德變化倒不大,感覺仍然低調沉穩。
也就是機械改造比例過高,一看就是百戰餘生之輩,否則以他言語表達之溫潤柔和、邏輯周備,倒更像一位學者。
不愧是以殘障之身,重修本命熔爐並有天梯級彆學術成就的猛人。
盧安德的授課當然很好。看得出來,他如今的成就,已不僅僅是在“本命熔爐”領域,在軍略戰術、戰役指揮乃至構形體係等方麵,都有了相當水準。
羅南聽他講課,很快就對整個“赤輪”二星門戰役的戰略目的、戰術目標以及內圈外層戰場形勢,有了一個相對清晰的認識。
話又說回來,盧安德的授課內容,很多已經超出了羅南的認知結構範疇,他目前也隻能是聽個大概,有個框架,回頭再尋找對應資料,加以填充。
不過,課程錄製現場,發言的也不是隻盧安德一人。
除了盧安德這位主講以外,還有一位主持人,更能鎮得住場。
正是二星門戰役的副總指揮,洛魅大君。
這位基本上已跳出遺傳種範疇,裂空封君的強者,看上去高大微胖,麵目和熙,即便一身軍服也沒表現出什麼鋒芒,遠比盧安德看上去更有學者氣質。
其人的作用,也主要就是鎮場子,從頭到尾幾乎沒有發言。不過按照慣例,在盧安德講解完畢後,還是總結和強調了幾個要點。
這位一開口,那與其和熙麵目截然相悖的暴躁嗓門,就一下子扯出來了羅南大腦深處頗為不堪的記憶:
是他!
羅南在上輪“脫機測驗”中的低級失誤之後,就被這位暴脾氣的大君,直接剝奪了指揮權,以最屈辱的方式宣告測驗失敗。
恰好,洛魅大君上來就拍著桌子,撂出這樣一句話:
“戰艦基地人員承載節點,節點服從框架,框架依附體係,體係大於一切,包括‘璿晶陣列’——但凡在戰場上忘了這個,腦子不清楚,猶豫拖延、自行其事,不管是誰,軍法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