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拉的反應非常強烈,至少那種猝然而來的應激動作,很難做假:“誰才是外行人,誰在說外行話?填充?誰搞通靈術是這麼搞的?”
羅南坦然回應:“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全球5億平方公裡的表麵積,每秒鐘億兆計的信息流,我根本照應不過來……而且你們的超凡領域還是有作用的,肯定會遮蔽大量的信息,很多時候我也隻能連蒙帶猜。”
“所以我們還要感謝你的吹捧嘍?”墨拉堆起僵硬到誇張的笑容,“我明白了,羅神您隨意,隨你怎麼玩兒!”
從大家會麵開始到現在,龍七首度感覺,墨拉有些坐不住的樣子。而且也不隻是墨拉,旁邊山君又開始搓手臂,麵色陰沉,感覺神思不屬,想遊天外。
龍七一開始並不知道墨拉在計較什麼,但隨著他們兩個人對話的展開,再看到兩位超凡種這般表現,依稀就有些明白了:
相較於已經很炸裂的全過程跟拍、24小時監控,所謂的“填充”,可能更讓人無法接受。
因為全過程跟拍也好、全球監控也罷,隻不過是對某個時段、某個區域、某個目標的“錄像”,過去這個村,就沒那個店,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正如羅南自己說的,5億平方公裡的廣袤區域,再加上自然溝壑、山洞、地下、水中……還有無窮儘的人工建築,龐大的複合結構,每多一個層次,就會增加無窮儘的信息,同樣也是無窮儘的乾擾。
但凡羅南有那麼一個“極限”,跟不上就是真跟不上了。他多半也會有精力不濟、難以分心的時候,有所疏漏也在所難免。
可如果換成“填充”,就說明羅南隻需要在無限的信息中抓取有限幾個關鍵節點,就可以順勢推演出更廣闊時空過程裡,所對應的一切真實。
這是什麼樣的能力?
這是近乎全知的……神明的能力。
墨拉能不能得到她一直嚷嚷的“正反饋”,不好判斷。可這時候,龍七覺得,他已經收到“反饋”了:
現在他跪下來可以嗎?
再看墨拉和山君這邊,也許這兩位超凡種已經深刻體會到,在他們與羅南之間,也存在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單純把“超凡種”的定義填進去,毫無意義。
超凡種之間,也可以是天壤之彆。
或者更生動一點兒……神明與螻蟻?
可是,“神明”分明就在眼前,看上去稚嫩、平實、有耐心、心腸也不錯。
這樣的,也能叫神明嗎?
龍七確認他絕對不能再想這種事兒,否則腦子一定會炸掉。大家還是考慮一下更現實的東西比較好……
接下來,他很好心地給洪少校使了個眼色:
看吧,凶手她自己承認了,彆忘了拿這個回去交差啊,今晚上你們的工作起碼要少一大半。至於對凶手如何處置……你們早一點兒知道,也就有更充分的時間來考慮嘛!
問題是,縱然事實擺在眼前,洪少校一點兒也沒有如釋重負的意思。相反,這哥們兒臉色發白,雙眼放空,完全進不去狀態。
裝傻,還是真傻了?
唔,也可以理解。
超凡種動手,奇詭之處,根本就沒有任何道理可講。就像這一場千裡襲殺,完全打破了世俗社會調查取證的合理性極限,差不多是把所有的證據擺上法庭,法官都下不了判決的程度。
相應的,羅南的取證更是荒誕到了極點。
龍七就想問:至於麼?
就圍繞著這個屁大的案子,你們兩個至於麼?
當然,始作俑者需要更強烈的批評。
墨拉女士你堂堂超凡種,對付毛雁和祁商這種小卒子,玩兒這麼複雜……還專門把毛雁壓到後麵來殺,真是挑釁?
說來也巧,羅南也問了差不多的問題。
墨拉大約是讓該死的“填充”折磨得不輕,懶得再廢話,答得也簡單:“受人之托嘍,真當我樂意啊……哦,行規在前,你彆問那些廢話,我不會說的。”
羅南確實沒問委托人是哪個,隻道:“毛雁有這麼大的‘麵子’?”
“大概是沒了價值,又比較招人嫌……所以才清除掉吧。我隻管拿錢殺人,其他的與我無關。”
說一些完全不靠譜的話,也會厭煩的。
墨拉不想再糾纏下去,反過來質問羅南:“喂喂喂,咱們能不能彆繞圈子,你說的正反饋呢?說的體驗權限呢?說的切入點呢?拿我取樂一番就算的話,信不信我吐你一臉口水!”
羅南搖頭:“之前也不見你這麼著急。所以我很奇怪,你對付毛雁,是正常買賣,可非要通過他,處心積慮挑釁我……偏偏卻沒在他身上多研究一番。這是什麼道理?”
墨拉“切”了一聲:“這個人是切入點嗎?”
“他身上能體現出一些很有趣的東西。話說,你真的沒注意到?”
墨拉不說話,抱臂胸前,擺出“老娘看你怎麼吹”的架勢。
羅南很有耐心地繼續問:“真的沒有?”
墨拉嗬嗬,但也沒有把話說死:“你說唄,我嘗試驗證一下。”
“可以。”
羅南手指扣擊桌麵,當下桌麵上特殊的光影區域內部,剛剛凝定的時光,就又重新倒流,調回到上一個夜色彌漫的淩晨。
看上去,在聚焦的鏡頭下,牌桌邊上這些人,必須要再看一回所謂的“黑幫火並”事件。但沒有一個人覺得無聊,基本上都自覺不自覺地瞪大眼睛,想從裡麵找出所謂的“切入點”。
羅南也並沒有僵化到從頭開始,而是直接將進度定在了祁商被殺,而毛雁搶了祁商“死亡掉落”的麵具,開始逃命的那一刻。
在高危局麵下,這無疑是一個多餘動作。
遭墨拉尾指寄生的臨時殺手,並沒有錯過這個機會,他的手刀也確實擊中了毛雁的後背。
問題是,分明已經命中,卻好像有什麼東西擋了一下,未竟全功。在正常速度推進的畫麵中,並沒有什麼不妥,隻看毛雁速度不減反增,加速逃離。
剛剛大家在看到這個片段的時候,理所當然就認為:可能是毛雁身上穿著內甲、防刺服之類的東西;也有可能是有著什麼危機時刻脫身的手段;甚至可能是墨拉刻意放他離開——這也能和後麵的“挑釁”環節相匹配。
類似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多了,大家也沒怎麼多想。但當此刻,這有限幾幀畫麵被羅南單拉出來做強調,人們不免疑心滋長。
難道這裡麵還真有什麼?
偏偏這個時候羅南又跳了一下話題:“之前你把這張牌甩出去,手法沒用好。”
龍七愣了愣神才醒悟,羅南是指此前墨拉差點兒削掉他半邊臉,又被劉峰明擊毀的那張“拘魂卡牌”。
墨拉眼睛眨了眨:“又是你那所謂的‘專業手法’,過分了吧?”
羅南一笑,光影區域再度時光倒轉。回轉的幅度並不大,隻是又往前跨了幾幀,回到臨時殺手手刀斬落的那一刹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這一刻,龍七分明覺得,光影區域的色彩變得分外鮮豔明亮,以至於手刀切割的空氣軌跡、擊中目標後炸開的氣爆波紋,以及相應激蕩的浮塵,都能夠清晰展現。
感覺中,在羅南的操縱下,這幾個關鍵幀展現出了更多的層次和細節……
很快龍七就醒悟:特麼的不隻是在物質層麵!
就在手刀命中、並已將衣服之下的背脊擠壓變形的刹那,龍七分明看見,有密集的根須虛影,在肌體行將斷裂處快速“生長”,非但形成了有效的緩衝,還將已經有所破損的傷處加以彌合修複,幫助毛雁以囫圇之身加速逃離。
這絕不是物質層麵該有的東西!
而且,龍七還發現,那一刻的臨時殺手,有一個極短的僵直,似乎是無意識地向他右前方瞥了眼,那根本就和毛雁逃離的方向背道而馳。
“你在看什麼?”
羅南又提問,當然不是對龍七,而是直指對麵的墨拉;他也不是詢問墨拉臨時寄生的殺手那一刻的反應緣由,而是問的現在。
就是這一瞬間,墨拉微幅的動作被羅南捕捉個正著——她在往側麵看,大約是此前淮城航空港的投影方位,又稍稍錯開一定的角度。
而且非常“巧合”的是,羅南“填充電影”所選擇的視角下,臨時殺手和墨拉所處的方位、角度都有錯落,可這一瞬間他們投射視線的方向,竟然實現了重合。
是了,世界上哪有這麼多巧合!
也是此刻,光影結構中,關鍵幀上些微顯現的“根須”,便沿著臨時殺手和墨拉視線的指向,一路延伸,也是一路追溯。
從最微末的根須根毛,到隱藏在虛空深處、交錯盤生的側根係統,甚至還沒有尋覓到類似於主根的結構,就已經超出了桌麵基礎環境的範圍。
人們隻能從羅南的“拍攝視角”猜測,根係的上端,大約是一路向著東方前行。
關鍵有一點:越往那邊去,根係上端便有越發輝煌明亮的光芒,如大日懸照,遙遙在前。
龍七吸了口涼氣,讓牙花子也受點兒刺激,幫助理清思路——此時,他漸漸品出點味道來。
羅南手底下這一簇光影結構,絕不是隻是生成牌組又或者展示工具那麼簡單。
其實它更像是彙集了無數信息的大數據平台,用直觀形象的方式,展現出物質與精神層麵的種種——不論是當下的映射,還是過去的記錄。
在這個大平台背後,有更加不可思議的算力、能量在支撐,
羅南正通過它進行演算,也顯現了羅南這位“神明”的思路——看似直白,常人卻根本無法學習模仿,偏又能通過它,見到世界深藏的部分真實。
這算是“神明”的施舍或加持嗎?
還是說,有著更深層的意蘊,尚未得知?
靠,又特麼想多了!
龍七按著漲痛的額角,強行扭頭,避免這要命的猜想持續下去。恰又與旁邊弗裡斯視線交投——彆的不好說,關於當下“虛空根係”的指向,他們心裡分明都有了答案。
他們還想藏一份默契,哪知下一刻就聽羅南笑道:
“那裡應該再有一座城……不過阪城嘛,實在是遠了點兒,兩千多公裡,再按比例顯示的話,就真要跑到門外去了。”
趙汐聞聲倒抽一口氣:“真是天照教團!”
龍七和弗裡斯一起瞪他:不開口沒有人當你是啞巴!
羅南並不介意這點兒細節,仍對墨拉道:“那兩位最近實在是有些過度敏感,就不要他們亮相了……不過師姐,毛雁是天照教團那條線上的,你這個接單的,知不知道?”
墨拉嗬了一聲:“現在我知道啊。”
對這種賴皮的回答,羅南也不計較,視線再轉:
“文女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