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這些人都對羅南投以非常微妙的眼神,就是真正置身事外的山君都不例外。
麵對集火的視線,羅南很難得解釋了一句:“瑩瑩姐推薦的,我看了兩遍。唔,多少有點兒出乎意料。”
彆人說這些,文慧蘭可以顧左右而言他。但羅南開了口,她無論如何都要表示一下。
她抿唇一笑,搖頭道了句“慚愧”。
巧妙保持了含糊且微妙的態度。
羅南當先沿著青石階梯向堤岸上走,漫聲回應:“我才慚愧。頭一回看的時候,隻當是幫某些人喊一喊口號,有色眼鏡很厚,結果發現不是那麼回事兒……
“第二遍認真了些,可說實話我鑒賞能力達不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覺得悶悶的,澀澀的,短時間內無論如何不想再看第三遍。
“不像瑩瑩姐,哭天抹淚地反複看,說要祭奠她一去不複返的天真。”
羅南話裡可能另有一層深意,但這種時候,趙汐隻注意到裡麵反複出現的“瑩瑩姐”。
嘖嘖嘖,文慧蘭、墨拉還有瑩瑩姐……呸,渣男!
趙汐能夠肯定,他的這段腹誹能夠代表很多人的心聲。
其實,在缺乏相應背景知識的情況下,羅南等人這段時間的交流,讓很多觀眾滿頭霧水。直播間裡大部分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們隻是捕捉到了最表層的信息:
“哎呦?紗巾姐姐以前是演員啊?”
“一點兒都不奇怪,氣質也像明星。”
“所以狗仔們你們在哪兒呢?瑞雯小姐姐在娛樂圈這麼沒排麵的嗎?都沒幾個蹲點兒的?”
“一分鐘內,我要知道她的底細!”
“文慧蘭,是叫這個名字吧?演員庫裡查無此人啊!”
“人肯定是有的,前麵搜湖城那邊的資料,也都沒問題。”
“前麵是哪麵?求鏈接!”
“剛剛清屏專心看美女,現在求助來了。”
“目前的公開資料,隻看到是一位商界女強人,證件照也好看。”
“商界女強人專程過來當導遊?”
等一波半真半假不太用腦子或者不怎麼會用搜索的網友過去,才有真正的明白人發話:
“靠,不要搜文慧蘭,搜關鍵字。”
“對對對,搜‘冬青’!”
“還用搜嗎?天啊嚕,那個‘岸在哪裡’我還記得!”
“冬青!文慧蘭……慧,智慧刀!我靠!”
“哇哦,慧先生!”
“啥?這是個名人咩?”
又一陣零亂的彈幕過後,那些曾經的粉絲、真正的鐵杆以及受回憶支配的中老年聞風而來:
“啊啊啊啊!溫青溫影後!”
“熱淚盈眶,真的是溫青姐姐,青春回來了!”
“聽到消息衝進來……80、90後的小朋友請退後,讓慧先生永遠屬於我們這些老阿姨吧!”
“我要自戳雙目,為什麼剛剛沒看出來!她笑的時候,我就應該發現的!”
“強烈要求開通虛擬場景功能,我要給溫青姐姐一個溫暖的抱抱,她在水裡一定很冷!”
“求你們了,彆回憶劇情好嗎?”
“劇透者死,本來我還想重新去看一遍的!”
“智慧刀,刀我!嗚嗚嗚嗚嗚!”
“哭什麼,所以這是HE結局啊!慧先生終於還是遊到了岸上,然後用十年時間變成女強人給我們看!”
“瞬間感覺被治愈了!”
還有一些網友要更文藝些,他們乾脆在直播間彈幕上,一句句演示電影中的台詞,就像羅南那樣,就接著羅南那一句,又要比羅南更顯激情澎湃:
“岸在哪裡?就是我們,就是抱團黏在一起的我們!”
“不管誰成為健康的種子、不論誰去做扡插的枝苗。黏在一起,總會有的。”
“老人腐朽了,青壯年戰死了病死了,不再需要養分,還能成為肥料。”
“我們不擔心土壤,不擔心堤岸,隻擔心被打散,變成隨意揀選的盆栽。”
“到那時,冬青?冬青哪比得過水仙?”
“所以,這是用已經熟悉的犧牲,對抗暫時未知的恐懼?”
“是嗎?我以為是用全然理想的期許,消解難以麵對的現實。”
發起的、引導的、受感染的、湊熱鬨的……很快“台詞表演”就成了刷屏利器。這時候如果開了全屏彈幕效果,直播間基本上就不能看了。
龍七皺眉,把彈幕顯示模式調整得更保守些。
這時候,趙汐受不了前麵那個微妙氛圍,主動往後縮,又不想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就往龍七這邊湊。兩個人都走在靠河堤這邊,打了個斜角,窺視前麵的動態。
抱團取暖總會有一點親近感的,至少對趙汐來說是這樣。為了緩解心理壓力,他主動找龍七聊天:
“這勢頭可不妙啊,弗老大和劉中校都看她不順眼,可BOSS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忘了用文字輸出。最要命的是,離得近了,他終於注意到,龍七總是自覺不自覺調整頭麵和脖頸角度……多少不太自然。
愣了兩秒,趙汐忽然就醒悟:
“你在直播!”
“……”
該說你觀察力敏銳呢?還是後知後覺?所以技術人員的敏感度,總要有點量子力學對吧?
龍七都沒法回應,隻能對他擺擺手。
其實也不用龍七提醒,趙汐已經後悔得要跳河,緊緊閉嘴,順便還離龍七更遠了些。哪怕是腳後跟踩空,掉到河裡麵也在所不惜。
問題是,他現在閉嘴已經晚了。
“?”和“!”瞬間刷掉了其他幾乎所有信息。
趙汐隨意的一句話,使不清楚暗含背景的廣大網友,突然間從那貌似調侃乃至吹吹拍拍的和諧氛圍裡,捕捉到了更真實的東西。
原來對話中竟然是刀光劍影。
竟然是兩個大男人圍攻一個弱女子!
堂堂百億影後,卑躬屈膝為權貴當導遊、耍曖昧不說,還要受到這種屈辱!
“過分了吧這?”
“還是軍官呢,對一個弱女子展示強權?”
“看到慧先生這個樣子,突然好難受!”
“你們不奇怪嗎,吸血鬼究竟是乾什麼的?出身夏城,結果一會兒哈城一會兒淮城一會兒湖城……路子野呀!”
“喂喂,湖城的弟兄不在嗎?”
“……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這還是比較中性點兒的,還有大把激烈言辭沒來及上屏,就給AI和超管封掉了。
龍七看到彈幕裡負麵情緒的東西瞬間爆棚,知道暫時完蛋了,乾脆關了彈幕——他是把直播間彈幕功能給關閉了,順帶連留言功能都沒幸免。
毫無疑問,這對緩解衝擊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是火上澆油,最重要是會將本來已經爆炸的話題度,向其他可以自由討論的社交平台分流。
ZM那邊的超管,就一連向他發過來七八個“?”,被他這種處理手段給弄懵了。
“你……你關它乾嘛!”
趙汐剛偷偷打開ZM直播間,被那些暴躁彈幕尾巴抽打,正心虛恐懼到爆,結果一下子滿屏清靜。這邊是清淨了,可你要不要看看熱榜上,瞬間炸開的那些話題?
沒意義啊!
你有種你關直播!
龍七沒有關直播,他繼續開放這個激發矛盾的窗口。
趙汐就感覺,龍七做了這件事之後,變得特彆開心,還主動拉了他一把:“走走走,往前去,找個正麵角度。”
“你你你……”
趙汐終於回憶起了事發之初,龍七那張興奮臉。所以,這就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究極行動版?
這絕對不是息事寧人,而是推波助瀾、火上澆油!
至於是站在什麼立場上……
嗬嗬,他也是看過、複習過瑞雯係列直播節目的好嘛!
龍七的根底他也知道一些,隻出身遊民這一條,就注定了,他不太可能站在文慧蘭一邊。
十年前,這個立場多半又是倒過來的。
所謂“愛有多深,恨有多深”,大概就是這樣了。
網絡是放大器也是哈哈鏡,隻要存在主觀解讀和無腦呼應這種事兒,就會讓很多微妙未明的東西,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麵目猙獰。
可現實層麵,完全撕破臉的情況,還是很少見的。
比如弗裡斯和劉峰明,就沒有繼續“圍攻”文慧蘭,大約是羅南態度不明的表述,讓他們也心有顧忌吧。
一行人在麵上,還是說說笑笑,往碼頭堆場而去。但正如那位巡邏老頭的忠告,這種地界,有個地方能存貨就不錯了,彆指望地麵硬化什麼的能夠紮實合規。
往堆場這段路,坑坑窪窪,又因為正值雨季,可以說遍地泥漿。運載車開過去,站在十米之外都能濺上泥點子。
還好,這個時間段,算是比較冷清。
文慧蘭適時解說相關背景:“這個時段,主要是清點昨天的存貨,前進基地出發的運輸船和擺渡船,會在下午抵達,接走大部分貨物和人員。
“一天隻有一趟啊?”
“也可能是兩到三天一趟,頻繁在河道航行,風險會更高。當然,也是因為前進基地這條線,產出遠遠比不過西南方麵的高汀湖……具體情況,可以由鄧主管介紹。”
文慧蘭做“導遊”,可不隻是與權貴遊客搞曖昧,她提議上岸遊覽,不管是真情假意,總是有一些後手在。
說話間,已經有一撥人馬,從堆場中迎出來,領頭的是一位看上去頗為精乾的工裝年輕人,也就是“鄧主管”了。
聽到這個不算特彆大眾的姓氏,羅南很自然與不久前接收的信息做了個聯想:“鄧?與鄧允唯……董事長有關係嗎?”
“那是我親爹。而您身邊這位,是我乾媽。”
鄧主管搶上兩步,向羅南伸出手,一咧嘴,曬得黝黑的臉上就顯出兩排白牙:“羅老板你好,我是鄧純,純厚的純,現在是這處堆場的主管,兩個月前剛輪崗到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