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在思考“孽毒”與“灰質”的關係,尋找能夠與“變形孽毒元素”相匹配的信息源頭。
帳篷裡其他人的思路,則沒有觸及這個層麵,某種意義上,他們甚至被羅南誤導了。可忽略“孽毒”層麵,似乎也完全說得通。
山君就一本正經地聯想:“那個‘灰質’能和置換膠發生反應?問題是置換膠那玩意兒,天底下至少九成九的東西,都能和它上反應。”
拉尼爾通過權敏赫,保持微笑表情:“一旦通過反應形成穩定結構,還是頗具可靠性的。”
“現在這又怎麼說?”
“可以討論。”拉尼爾的表達,深層終究還有幾分硬度,“精神海洋終究還是非常區域,哪能輕易追溯源流……‘耗材’一說,後續可以研究,但現在還是要先解決迫在眉睫的麻煩。”
山君又看了眼羅南,見他視線又投向了昏迷中的李泰勝和柳承宰,便也不為已甚:“行啊,不過泰勝這倒黴孩子,我們怕是也搭不上手。”
“這個我們倒也能解決,算不得迫切。倒是‘灰質’突兀出現、感染之事……羅教授,我們適逢其會,亦是責無旁貸。”
羅南抬頭,看他一眼:“正該如此。”
山君瘦臉上露出微笑,好像是認同,目光卻在羅南和拉尼爾身上連打了幾個轉——這兩個人瞬間達成的默契協同,也是古裡古怪的。
這時候,他卻被拋在了一邊。
山君的感受,羅南不太清楚,有些事情,其中微妙處,非當事人不能體會。
如果非要在當下帳篷裡,找到一個能夠跟得上羅南思路的人,非拉尼爾大主祭莫屬。
“灰質”這件事兒,羅南在懷疑拉尼爾大主祭,乃至他背後的公正教團。反過來,拉尼爾又何嘗不在懷疑羅南?
羅南能夠感受到這份疑慮。
彼此自知自家事,也隻有明白“自家事”的重要性,才能夠體會“對家能夠匹配得上”這件事本身,所代表的重大意義。
拉尼爾明白嗎?
羅南覺得,這位大主祭閣下多半是明白的。就算不清楚核心邏輯,但他的反應,足以代表他的態度。
嗯,羅南指的是“灰質”出現後,公正教團“淵區巨樹”體係的大動作,那甚至嚇到了山君,以為公正教團要翻臉動手了——如此規模,必然是在拉尼爾大主祭的主導之下。
現在看來,拉尼爾的反應非常正確且及時,但在未真正明確“灰質”的危險性之前,那樣的做法,是不是有些過激呢?
他在防備什麼?
或者,在遮掩什麼?
又或者,在提示什麼?
羅南露出笑容,裡有摻了點兒“自嘲”的成份,他覺得自己越發多疑了。可這種“疑慮”又往往能夠擊中點位……
他壓下這些心思,視線重歸昏迷中的李泰勝、柳承宰。即便猜得七七八八,有些實質性的驗證還是要做。
他征詢拉尼爾的意見:“既然要徹查‘灰質’,那麼方便的話,做置換之前,我測一下?”
“當然。”拉尼爾大主祭很是大氣,“羅教授的精神感應,當今之世,首屈一指,我們正想請益。”
羅南點頭,也不客氣,下一秒,帳篷內照明為之一暗,閃了幾閃,才又恢複正常亮度。事實上不止是照明,其他電子設備也或多或少受到乾擾。
如果是彆人在此,人們大概會想到營地供電電壓不穩之類的理由。可如今有羅南在,大家不自覺就會聯想:
精神海洋亦或淵區,是否有什麼詭譎力量降下,乾涉物質世界。
其實,就是磁光雲母送下來“操縱線”,方便羅南對目標進行“切分”。正常物質世界嘛,肯定是電磁領域先行。
“啪啪!”
龍七拍了拍自家麵頰,聲音再響亮,也沒法去除掉直播界麵上,一道又一道的乾擾紋路——這都是好的,剛才他已經掉線好多幾次了。
就算他連換幾個位置,最後都要跑到羅南麵前懟臉拍,也一樣。
羅南頭也不抬,徑直道:“反正拍不了,掐了吧。”
“Yes,sir。”龍七毫不猶豫照做。
直播間就此黑屏。
直播是停了,然而評論彈幕還沒有消歇,不管剛才有多少嘲諷、攻擊,這種時候,倒都是眾口一詞,齊發抗議。
龍七不敢問羅南,就退回來征詢頌堪的意見:“要不要也停掉?”
頌堪瞪他,不想和他說話。
剛才明明早就可以停掉的,結果非要等羅南發話。這哥們兒整一個不粘鍋,卻把觀眾們的怨氣,全都導向了羅南那裡。
事態再醞釀一番,瑞雯說不定也要受到牽累。
龍七這家夥……不懷好意!
還有羅南也是,站在這位置上,怎麼能這麼不顧及公眾形象呢?
某些人在旁邊關心過度,差點兒急得跳腳。
羅南則按部就班,通過“操縱線”切分兩位昏迷人員的形神框架,區分正常與非正常元素。
帳篷裡麵,各色人等的情緒起伏,也都儘在他心中映射,五色斑瀾。
龍七是故意整活兒沒錯,性格使然,在作死邊緣瘋狂試探,算是對羅南權威和支配力的“小叛逆”。
但到後來,隨著三位超凡種彼此試探、深入討論,特彆是山君“點名”之舉,龍七也有點兒騎虎難下了。
否則他低調偷拍就好,何必大模大樣跑到羅南眼皮子底子“提醒”呢?
羅南開始並沒有想到直播的事兒,更不是某些人心裡琢磨的“推牆”——各方不管是主動還是被迫,已經默契在做的事情,何必再刻意加一把力?
但後來想到的時候,也是順水推舟。
正好,目前和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需要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在更多人心中擺下“羅南尺”,增縮之間,更精準掌握人心趨向變化。
讓人說幾句,也沒什麼。
但這些都不是要緊事,羅南現在還是最關注“孽毒”與“灰質”的問題。
遇事先切分,是羅南在“中繼站”養成的良好習慣:遇到異常狀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切分一下,定性定量,再定方案。
這是天淵帝國的標準做法。
畢竟沒有誰是全科全才,麵對戰場上不同領域的問題,對著操典找答案才是最合理的選擇。
嗯,隻限於後勤維修部門。
與中繼站那時候相比,情況還是有變化的。
自從磁光雲母培育成功後,蒂城海灘上驚鴻一現的“切分儀”,就換成了有可能是最頂配版本的“操縱線”。
“切分儀”升級了,可其他的支持,卻是全麵降級。
相較於中繼站裡周全的儀器配置,還有人工智能支持,羅南現在是要什麼沒什麼,隻是憑借記憶,找一些可以定性的關鍵數據。
還好,“孽毒”的標準非常清晰且典型。
對照天淵帝國的操典,目前李泰勝也好、柳承宰也罷,兩人確實夠不上“孽毒汙染”這麼個“絕症”。
這是好事兒。
然而,還有些地方,羅南把握不準。
對照記憶中的操典,相關切分數據,終究是有些“超標”的,或者說是“達標”——達到某種相關亞型症狀的標準。
大概是……
羅南不太確定。因為這個亞型症狀不是特彆重要,他隻有個模糊印象,隻記得操典上標明“無需特彆處置”——在戰場的緊張學習過程中,對這種東西,羅南都是一掃而過,梁廬也是這麼教的,反正是“無需處置”,定期考核時候,都會略過的那種。
問題是,在“中繼站”不重要,那是因為有璿晶陣列、有天淵帝國森嚴體係鎮壓著。戰場上“無需處置”的問題,戰後可能還有專門機構進行處理。
地球哪有這些?
放任不管,天知道會衍生出什麼要命的問題。
而且,隻要是有“異常”,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也能夠證明“孽毒”確實有流播的風險。
羅南的表情沉下去。
帳篷裡麵大都是懂得察顏觀色的,一時鴉雀無聲。
羅南不管其他人是什麼反應,已經開始在大肆搜檢外接神經元資料庫,主要就是以“孽毒”與“無需特彆處置”這個兩個詞彙來匹配。
然而可能是權限問題,目前羅南能夠接觸到的資料裡麵,有關“孽劫世”之後的資料,少得可憐。隻是散見於一些星盟人士的記錄和研究,起碼隔了十萬八千光年。
視網膜上的內宇宙模擬器界麵,專門給外接神經元係統信息留了窗口,那邊大量文字瀑布般流淌,卻根本搜檢不出想要的結果。
這就很討厭了。
外接神經元的設計者,究竟是怎麼想的?
考核和模擬經曆,都是照著“孽劫世”期間含光星係的實景,恨不能等比例還原;可在資料庫裡,又大都是天淵帝國最輝煌時代的留存……
這是粉飾?還是精神分裂?
羅南微闔眼簾,內宇宙模擬器界麵,各係統、模塊信息,仍然流淌刷新,卻被他忽略掉。
既然情緒對解決疑難問題毫無幫助,他也就不再放任滋長。而是返照向內,試圖通過“通真”課程中,有關洗煉信息的手段,將記憶深層的殘餘翻找出來。
至於花多少時間……反正旁邊這些人不缺耐心,也就不考慮了。
他幾乎要進入“通真觀照”的定境裡去了,偏在這時候,一個輕柔女聲,就在耳畔低語:
“……孽毒無害化處理三類汙染源,建議忽略,戰後由相關機構回收;
“已呼叫戰地醫護組,接轉感染人員;
“呼叫未完成,檢測到線路斷開,重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