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調整了方向,鏡頭重新鎖定場中。
網友選擇的機位還是挺不錯的,現場的聲音真的清晰起來,至少到了可以分辨的地步。
還有,這個高度,就不用指望什麼“限製性視界”了,居高臨下,場中各人的身形麵孔,隻要角度合適,都是一覽無餘。
此時,剛剛的咆哮聲已過去了,輪到場中個很沉的嗓門在響,語氣卻相對輕鬆:“……就想不明白啊你?四叔,都是要結果,在市政廣場和SCA,室外抗議和室內談判有啥區彆?”
說話的這人,就是從越野車上下來的“寸頭黑T恤”,聽前麵那人提及,是叫泰超。是個看上去很“社會”的人士,從墨水鏡頭的角度,正好看到他起了好幾道褶的後腦勺。
他正對那個頭發花白,體型依然強健的“四叔”說話:“四叔你想啊,外麵大家還能聽個響,屋裡麵談成個啥有誰知道?你也不能服眾不是?”
“四叔”是正臉麵對鏡頭的,看得出皮膚粗糙,飽經風霜,麵部多處位置都有傷疤甚至是腐蝕的痕跡,看上去頗為醜陋猙獰。
他的嗓子含混沙啞,中氣卻是充沛,此時正連迭地罵:“我們去外麵,你到屋裡,人沒談回來,你個狗崽子的土方量翻番了!”
泰超就攤開手:“是你讓陶桐那娘們洗腦了才對。要是她那一套真管用,這麼多城市大串聯,也不至於到現在,隻能在網上嚷嚷,現實裡掀點浪花就沉底……
“四叔,你眼花了,可還沒瞎,除了頭幾天還熱鬨了幾回,後麵就全是讓她帶著各部門轉悠,你確定她不是遊聯網的營銷經理,或者乾脆就是某些人專門請來降溫的公關專家?”
有腦子的人,聽到這兒,基本上就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
在大多數人眼裡,至少在這幫收看直播的觀眾看來,遊民遊行真的不算啥,和他們的生活離得很遠。不過,任何明麵活麵底下的利益交換,甚至是更深層的陰謀啥的,不管是否存在,多少會讓人浮想聯翩。
“好緊張,好興奮!”
“原來烏鴉是這麼用的,學廢了!”
“遊民意見領袖的第一手策劃現場!”
“話說這個‘四叔’,我真的在新聞上看到過哎!”
“靠,前麵看本地時政新聞的,恐怖如斯!”
“說個現實點兒的問題:被發現……我是說那群人裡有人看直播,看到這場麵,怎麼辦?”
“放心,瑞雯小姐姐還沒紅到這個地步。”
“所以,這注定對某一方是個悲傷的故事?”
“怎麼說呢,我覺得這場直播也是要上新聞的!”
眼看直播間裡的話題走向漸趨危險,作為主持人,龍七總要拿穩立場:“諸位,這個你們也看到了,我們隻是路過哈,這種尷尬局麵,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瑞雯小姐,我覺得這事兒和咱們的直播沒啥關係,咱們,撤?”
瑞雯一如既往無回應,直播間裡則炸了鍋,支持的、反對的一發地鬨騰起來:
“瑞雯小姐姐,高速公路低速通行會被罰款扣分的,快走吧!”
“彆縮,看著正帶勁兒呢!”
“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滾蛋,瑞雯小姐姐招你惹你了?”
“她自己招惹的呀!”
“說走的,都太天真了。我打賭最多今天晚上,這位挖土方的泰老板就會看著新聞罵娘,瑞雯小姐在世界上的仇人又多了一位。”
“我現在也算是知情人了,遇到遭人滅口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笑哭了,我本來還擔心製作組請這麼多人、造這麼大的背景,經費燒的得太快。可現在明白了,這節目不費錢,費命。”
“所以我們是真的在目睹世界一角正在發生的真實……我靠,這是什麼神仙節目?”
幾分鐘前,誰也沒有想到,“墨水”的執意關注,會戳中這麼一個勁爆的話題。此時不管是支持撤退還是反對,雙方爭執加壓之下,無疑是把直播間推入了一個狂歡狀態。
而且,隻要是對ZM的尿性有一定了解的都知道,這個真正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老牌傳媒,事涉熱點議題,隻要與它自身的資本背景無關,肯定要炒出幾個詞條,往熱搜上衝一衝。
事實上,直播間裡現在就有一些非常熱衷炒熱搜的玩兒家,嗷嗷叫著“我去搖人”,興高采烈地去安利擴散了。
這是要出圈兒……要失控了!
偏偏,現場那些遊民大哥們,還對此一無所知,泰超正在把話題持續引向深入:“這樣吧,四叔,咱們各退一步。你要去跟SCA談,我不攔你。可市政廣場那邊,你露個麵兒成不成?就算給辛苦在那裡造勢的大夥兒一個安慰?”
“明人不說暗話,這裡頭肯定是有些糾葛的。可你看看,現在三閘區修路、填湖、還有差不多敲定的規範區改建,對大家都有好處不是?
“我知道,你是想著把大家夥兒都送進城,可像維武那樣的小孩子好說,咱們這些死活過不了檢測的‘臟人’怎麼辦……”
“進化就行了。”
大概是泰超語氣越來越溫和,場中氣氛趨於和緩,有小弟誤判了形勢,冷不丁開了個玩笑,當下遭到了凶狠盯視,口無遮攔想補救:
“我是說荒野十日……”
然後氣氛真的冷了下來。
直播間裡一幫觀眾看得捶地大笑,直接衝散了“去”、“留”兩陣營的爭執:
“果然,輕變異路線才是最現實的選擇。”
“窮人版就是窮人版,現在舒坦,等到二度進化的時候就可以哭了。”
“可惡,為什麼在現實裡還要想起一周目那些不堪的往事!”
“誠招畸變體路線的朋友,大家一起去開荒!”
“開荒不深藍,全家被感染。”
“道德綁架的死開!”
作為全球大勢遊戲,荒野十日這個話題一出,直播間裡的風向立馬就變了。顏粉和CP粉暫時蟄伏,遊戲黨揚眉吐氣。
直播間裡氣氛熱烈。但在現場,泰超真的怒了:“都堆在這兒乾嘛?活不乾了?指望你老婆給你發工錢?催著她出去賣啊!
“老熊,盯著他們好好乾活!什麼堆岸上,什麼直接入湖,眼睛都放亮點。”
在老板的咆哮聲裡,原本聚在場地這邊的司機小弟們一哄而散,工程車差不多全部投入工作,運輸車也在調整位置,等待進場。
墨水在二度選擇的機位上也呆不住了,撲騰翅膀飛起來,又在半空盤旋。振翅聲帶來了一些乾擾,但下麵的對話,勉強還能分辨:
“這幫小崽子,都隻能在遊戲裡發夢了……還是那句話,咱們這些‘臟人’,連衛星城都不收啊!想回荒野又被堵死在這兒,除了在三閘區生根,還能做啥?”
“四叔,那些政客把咱們堆在這裡,指不定就是打這個主意,要不然,你覺得他們為啥這麼容易把這土方工程給出來?”
泰超還是保持住了趨於溫和的態度,半親熱半強迫地攬著“四叔”,並排往回走。
直播間裡有人問:“聽他說了好幾次了,啥是‘臟人’?”
“我靠,原來現實裡麵真有‘臟人’這個概念。我以為是遊戲裡造出來的。”
“不玩遊戲,啥是‘臟人’能給解釋一下不?”
“應該是畸變基因嵌入超過三段,但不構成顯性結構,這樣的吧……對了,我說的是遊戲裡麵。”
“彆說顯性結構!說這個我就來氣。”
“同氣!一樣的遊民出身,人家一抽就是精英畸變模板,老子除了臟就沒彆的了?”
“精英模板有路線限定啊,腦抽了想進城轉職被導師打死的路過……”
且不說“臟人”的概念讓一幫遊戲玩家解釋清楚了沒有,泰超的言語理由,可能確實點中了要害,“四叔”的調子也往下降了一些:
“你說的這些,我也知道……這樣吧,我考慮考慮,怎麼也要先把維武他們送回福利院,到時我和你聯係。”
泰超就笑:“彆呀,維武住哪兒我知道,林牆區那個福利院嘛,順路,一塊走就成。”
這時,兩人已經來到皮卡那裡。
而墨水也找到了它第三個機位,停在了皮卡前方,泰超開過來的越野車頂部——之前這裡是有卡車隔斷的,而如今都在排隊倒土方,視野倒是依舊不錯。
降落後,鏡頭就斜切過去,“盯”著泰超伸手敲擊車窗。這哥們兒的拳頭真如錘子一般,砸的皮卡後排車窗玻璃咣咣作響:
“維武啊,你和你那個阪城的小朋友坐我的越野吧,咱們上高速,比你四爺爺的皮卡快多了。”
話說他可不隻是勸,而是準備直接拉開車門。
“滾蛋!”
泰超的動作,對“四叔”來說很有刺激性。
後者搶上前一步,強硬地把泰超推開了:“彆搞那些有的沒的,維武這樣,出去了還能想著家裡的孩子,你也想禍害?”
泰超往後退了一步,就又站穩,可氣氛還是驟然緊張。
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頰肌咬肌發達、看上去有些腫脹的麵孔。
當這樣一個人瞪起眼睛,麵上肌肉繃緊,橫紋密織,著實極顯凶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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