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艾布納終究沒有等來康士坦茨的消息更新。不過,當他的座機在翡翠之光號的頂層起降甲板降落時,康士坦茨就在對接廊橋上接機,與他碰頭,也帶來了最新的情報。
大家都太熟了,沒必要搞什麼寒暄客套,康士坦茨直接拿出了她親手錄製的視頻,其內容就是在泳池甲板上,幾位超凡種之間的對話交流。
除了理論交流以外,還有羅南最新的“展示課”——那隻阪城跟腳的牛鬼,其重傷的血肉之軀,在眾人熱烈討論的同時,就在泳池中逐節爆碎、氣化,彙入到其內藏的信仰結晶之中,貌似是充作了養份,讓那原本虛無的“樹叢”,變得越發豐茂,更有剔透之感。
當然,也可能是天色漸暗的緣故。
從天色就能曉得,這幕情形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艾布納麵色嚴肅,就在起降跑道上,將視頻翻來倒去,放大縮小,看得無比認真,也在猜度各個細節之後,種種法理依據。有不懂的,還請教當時在現場的康士坦茨,了解更多信息。
“阪城所謂的‘神明’,為什麼會落到羅南手中,為他所用……具體來路確定了嗎?”
“這個倒好猜,應該是前段時間讓天照教團嚇跑了的那個,出身大澤教團,就是羅南在阪城頻繁接觸的那個。”
“是嗎?”
艾布納已經找到了百集教宗的聯絡方式,猶豫了一下,又覺得他不應該在這種細節上浪費時間,說到底,他還是讓羅南這手恍若“質能轉換”的手法給驚豔到了。
以精神為橋梁,跨越物質與能量的天塹,實現高效互轉,這是當代超凡力量研究極重要的課題。能夠實現這一點,就算僅僅是形似,也大有可研究的空間。
可惜,這樣高妙的手段,在錄像上實在看不出太多細節……話又說回來,把他擺到現場,就真的能夠看出來嗎?
艾布納抬頭,看向康士坦茨。
這位脾氣古怪的女士,是裡世界公認的第一結界師,在物質、能量以及靈魂力量架構上,都有很深的造詣。她的看法又是怎樣的?
“康妮?”
在黑暗天色與跑道照明光線的共同作用下,康士坦茨在兜帽下的麵孔,更加難以辨析,隻有幽綠的瞳光,微微閃爍。
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而是停了兩三秒鐘,才以慣有的冷沉嗓音開口:“羅南是開放的,沒必要冒著風險與他開戰。”
艾布納微愕。
他是想問有關技術上的問題,卻不料立場相對比較超然的康士坦茨,直接亮明了態度,而且又是這樣“消極”。
或許是艾布納的表情太過明顯,康士坦茨微側過身,示意他往一個方向看。兩人當前所在的位置,是頂層跑道的商務機專用廊橋,已經是翡翠之光最高的位置之一。
從這裡,越過跑道的平直麵,可以看到船頭位置璀璨的燈火,以及在燈光下若隱若現的艦體輪廓。
不過,康士坦茨讓艾布納看的,其實是在視線可觀測的區域之外,在那光影交織的虛無中。
“羅南在那裡?”
“嗯哼。”
艾布納能夠感應到羅南的存在,實在是那裡與天空的厚重雲層,形成了高度關聯的氣機關係——確實,沒有什麼遮掩,等於是在更高層麵,毫無避忌地釋放著巨量的信息。
艾布納相信,羅南也知道他的到來,隻是沒有搭理的意思。也許這個過分年輕的強者篤定:不管是哪路超凡種到船上來,都會主動“貼近”過去。
事實正是如此。
翡翠之光號上那幾位,還有周邊區域那些將要到達的重量級人物,都和艾布納一樣,時刻關注著雲層深處的複雜變化。
概莫能外。
說是“學習”太過了,但形容為“體會”或“參考”,毫無問題。
就艾布納自身的理解,羅南在雲層深處展示出來的這份氣機結構,複雜是複雜,卻擁有著當代能力者非常少見的“條理性”和“設計感”——而且不是那種常識層麵的直觀感受,而是那種需要動用大腦去做深度分析的更深層的規律性。
“這小子……”艾布納說這句話的時候,不自覺已經加了禁製,以免遭人感應竊.聽,可後半句話還是沒說出來。
倒是羅曼努斯少見地感慨一句:“就像是在做題。”
艾布納往那邊看了眼,點頭道:“很精準。”
確實,羅南在雲層中飛動的氣機,不論是收束、拓展、轉換,都深具法度,且不管如何複雜,都少見贅餘,簡直就是像預先設計好的程序——如果不是偶爾還會有些衝突乾涉以及後續的調整,艾布納簡直以為,在那邊驅動的是一個人工智能。
可這仍讓人深度懷疑,在這紛繁的結構變換背後,具備有一份高度抽象又極其成熟的理論支撐。
而這也正是羅南最讓人垂涎的價值之一
“開放當然是好事。”
艾布納牙縫裡絲絲吸氣,讓生出的唾液風乾掉,然後收回視線,並對康士坦茨的態度做回應。而他的立場並未動搖,甚至還有更堅定的趨勢:
“康妮,這不是開放不開放的問題……或者說,開放的定義應該由更多人來製訂。”
說話間,艾布納低頭看了看表,這個點兒,拍賣會前的招待晚宴已經開始了,這邊沒誰會進入那無聊的交際場,但他需要見一個人。
他吩咐羅曼努斯:“讓王鈺來見我。”
羅曼努斯剛要答應,康士坦茨已經在搖頭,兜帽裡甚至傳出一聲輕笑:
“王鈺跑掉了……也許根本就沒來。”
“嗯?”
艾布納作為能力者協會總會會長,基本的牌麵還是有的,大約五分鐘後,不稱職的東道主王鈺,主動向他發起了視頻通話申請。
信號接通,那邊光線安排很糟糕。有一道大燈射出強光,投向幽暗的海麵,王鈺卻是在“燈下黑”的位置,陰影扭曲了太多信息,唯有聲音還算恭敬:
“會長先生,實在對不起,我外公今天老毛病犯了,心情不好,我陪他老人家出來夜釣散心……翡翠之光那裡,實在顧不上了。
“再說了,我隻是一個船主,把船借出去而已,那邊有我沒我,大概也沒什麼差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