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其實隻是隨口一說,殷樂卻不敢等閒視之,當下便道:“正要向您彙報,卡德曼廢掉之後,蒂城方麵,出現了一些變化……”
目前,殷樂代管的血焰教團,正處在一個極度複雜的境況中。
在內部,由於卡德曼的倒下,他代表的血焰教團蒂城本土派勢力,出現了巨大的權力真空,正是“夏城總部派”發力填補的好時機。
可與此同時,哈爾德夫人蹤跡不明,代掌權力的殷樂遠在幾千公裡開外,“夏城總部派”的反應多多少少會有些不靈敏。而失去了卡德曼這個地頭蛇,在蒂城地界上,血焰教團就等於是往“外來人”的立場上,邁出了堅定一步,必然也要麵對本土勢力的反撲,而這個“本土”就遠不隻是血焰教團內部了。
羅南對這種事情不擅長,但事情說到這裡,作為血焰教團的“新老板”,無論如何要關心一下:
“我記得,蒂城那邊勢力很雜?”
“是的,蒂城軍、政、商、教無所不包,又都頗為繁榮,既是世界政府的核心辦公區之一,又是著名的海上探險家樂園,還是重要的畸變類商品交易中心……世俗力量很強,而裡世界能力者,特彆是在協會注冊的能力者存量、流量隨時都會暴增,一些強者也願意長期駐留在那裡。論繁榮程度是一等一的。”
羅南聽懂了殷樂的言下之意:“分布複雜,彼此牽製。怪不得,你們會選擇蒂城呢。”
“掙紮求存罷了。”殷樂在此小小恭維了一句,“如今多虧先生您在這裡,才打消了不少人的念頭。”
“大家都是隔岸觀望,臨時行為。”
以羅南有限的政治智慧,也能猜到,蒂城的強勢本土派,之所以還沒有動手,隻是受懾於“莫先生”隔空鎮壓的強大力量,不好真正出手乾預。而且,名為“海上拍賣會”,讀作“新位麵摸底會”的重要議事會議召開在即,真正的大勢力都處在一個默契的靜默狀態。
更何況,他們並不知道,羅南所扮演的“莫先生”玩遊戲玩脫了力,短時間內,想隔空發力,震懾全球,還真有些困難。
彆的不用說,隻要會前會後,他在這裡被天照教團的真神、教宗打成肉餅,蒂城那邊必然會再度風雲突變。
大概是中間“跳出”棋局一段時間,心思放空,羅南難得地反思一番自家行為:“對你們而言,應該頭痛我太高調了吧。要是教團身列‘三大’,倒還罷了,偏偏不是……如此一來,是福是禍可不一定。”
那邊殷樂微窒,但很快便道:“血焰教團與先生,何分彼此?”
“嗬,這話連你們夫人都擔不起。”
當此局麵之下,如果哈爾德夫人站出來,以她現在的實力層次,震懾也好、權威也罷,對血焰教團的正向效果都應該是最好的。
可她站出來了嗎?
擊殺宮啟也有十來天了,那邊依舊全無動靜。
受傷太重,血肉複生需要時間?
嗬嗬,這可不對。那邊的狀態瞞得過誰,也瞞不過羅南。
是潛伏爪牙,謀劃大計?
又或者是單純放空?
據說很多人在完成某個長期目標後,一段時間會被所謂的“空虛感”支配。可惜,羅南無法感同身受:隨著他為格式論張目的進程不斷推進,掌握的資源持續累積,很莫名其妙的,他的敵人越來越多,布滿天下,現在都不用他自身動力,自然有人逼著他往前走。
大概在很多人眼中,他的行為趨向相對來說是比較容易預測的。
哈爾德夫人就不一樣了。
在一定意義上,羅南可以支配哈爾德夫人,但那位想法,他仍然琢磨不透。
複雜,真是複雜!
比較起來,同樣有生死考驗,在“遊戲場景”中做一個維修兵,就單純太多了。
殷樂也不知道羅南當前的情況和心理,但她知道,羅南最關注的是什麼,感覺教團治理、求生的話題不好再沿續,話鋒便一轉:
“按照先生您的安排,目前有關導引儀式準備已經完備,先生需要的話,隨時可以開始進行測試……”
“哦,準備好了?”
羅南當然記得,他曾安排殷樂,提前準備,以導引血焰教團的信眾,進入“內宇宙”模擬器的虛擬世界做“內測”——就像蛇語一樣。
卻不料,他自個兒搶先一步,來了場始料未及,也難以想象的深度體驗。
他的意念自然趨向淵區血魂寺,看了下有關布置——如今他靈魂力量大萎縮,雖說對各個“信眾”,以及直接、間接控製的目標,仍然可以查知,卻更像在拽風箏線,感應起來精度有所下降。
“先這樣吧,有需要修正的地方,我再通知你。”羅南沒有輕易吐口認可,他的意外情況且不論,蛇語的經曆表明,“內測”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涉及到血焰教團成百上千的核心信眾,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更何況,所有的一切都要等“內宇宙”模擬器重啟之後才能進行。
掛斷了通訊,羅南無意識歎了口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希望拿出來的“虛擬位麵”,到現在還沒有真正開始,要說不焦慮那是假的。
還好從遊戲場景中……現在羅南更願意說,從前衛4號行星中繼站裡得到的大量知識學問和經驗,很大程度上衝淡了他的焦慮情緒。
他甚至還有心情去考慮:
血焰教團的信眾,通過儀式引導聚合意念,固然是方便,但是就目前所見的那些集體模式,算不得太高明,特彆是與天淵帝國軍隊相比。
但是二者所處的環境不同,性質也不太一樣,就算是要改進,應該和標準陣列有些差彆才對……
然而越想越複雜,剛緩和的心情又繃了起來。
才回到地球時空,無數問題就纏繞而上,如果每一個枝節都想完成的儘善儘美,通透無礙,真能把腦子給撐爆掉。
偏偏這就是現實,麵對實力在他之上的對手,以及大量潛在的敵人,羅南必須要想辦法統籌利用每一份力量,這和在中繼站裡,作為一個小小的、聽命行事的維修兵,完全是兩個概念。
羅南搖搖頭,坐回榻榻米上,想放空一下腦袋,偏在此時又聽到了艙室外麵熟悉的腳步聲。才結束通訊沒多久的殷樂,不知為什麼又到這邊來。
“先生。”
“進。”
進入房間後,殷樂習慣性地掃了眼蛇語,見這位糟糕的狀態,都有些見怪不怪了。也許,這位與羅南命裡犯衝?
殷樂視線轉向羅南,正想說話,卻是一怔。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總之與早上說話時相比,有些變化就對了。
羅南剛才已經把切分儀的圖紙發過去了,見她的模樣,挺奇怪:“有事?”
殷樂忙收懾心神,垂首道:“剛才與守師傅聯係,已經把切分儀的圖紙發過去……不過守師傅特意提出,想見您一麵。”
“哦?”
“說是有兩件事,一個是想詢問第2版外骨骼框架的使用情況……”
“這個,我還沒來得及試。”羅南視線瞥向艙室一角,那裡並排放置的三個金屬箱,之前殷樂擺的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這點我也和守師傅講了,可他又提出,他的合夥人江塚女士,也想和先生您麵談。”
“江塚?”
“就是大澤加工廠的技術總監……”
羅南打斷殷樂的話:“我知道這個人,那天被後藤義劫持的人裡麵,有她。”
說這話的時候,羅南記憶中便翻出那位女性的身影。大部分時候,那是一個沉默低調的女性,不是太起眼。
可彆忘了,當時的羅南,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與教宗、真神似有無若的隔空對抗上,也放在同時召開的裡世界高層會議上。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注意到這位,就證明其人身上擁有某種具備吸引力的特質,吸引了他的靈覺。
或者,把“特質”替換為“不協調性”、“疑點”也沒問題。
羅南將“江塚”的形象,在腦中過了一遍,又問殷樂:“有沒有說,她為什麼來找?”
殷樂微微搖頭:“守師傅說得語焉不詳,隻說是合夥人,同進同退,前來拜訪。”
照理殷樂可以拒絕的,但她清楚“老手”在羅南心中頗有地位,沒有必要為這種事情惡了人家。
果然,羅南沒有拒絕:“可以,守師傅的麵子要給的,讓她來好了。”
“讓他們到遊艇上來?”
羅南環視周遭:“這裡挺好的……就在外麵的客廳,正好說一說外骨骼框架,還有切分儀的事,也省得再搬來搬去。對了,守師傅如果方便,就讓他帶一些初加工後的骨材過來。”
殷樂欠身,見羅南沒有後續的要求,便退出臥室,自去安排。
羅南看了眼蛇語,見她一時半會兒很難休整過來,也不再理會。想了想,走到放置金屬箱的位置,隨便挑了一個,平放在地,打開鎖扣。
空間一放開,裡麵以特殊方式“折疊”的外骨骼框架,就以一個徐緩的節奏,慢慢“站”起來,展現出完整的結構。儘顯牛鬼骨材的生物質韌性和一流技術加工後形成的“形狀記憶”功能。
羅南也正是看中這一點,才讓老手那邊負責切分儀的製作。
這是第2版的外骨骼框架,是在與天照教團兩大強者抗衡前的設計,羅南後麵還根據戰後自身的受創情況,重新設計了第3版。
每一次設計,都是進步。就是進步得快了些,以至於思維成果遠遠超過了實物供給……
“噝!”
羅南忽地吸一口長氣,反應有點兒大,就連身後懨懨的蛇語,都抬頭看過來。便見到羅南以拳擊掌,恨恨道:
“又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