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照亮了部分區域,也幫助羅南在混沌中見到了秩序。至少他可以嘗試理解,在這彌漫整個意識層麵的混沌迷霧中,內部的衝突是什麼樣子的。
烏沉鎖鏈和魔符,當然也是羅南自己,位於混沌迷霧的中心位置,對照“日輪絕獄”的意象規則,做了一個初級的模仿——其實就是主動引導日輪絕獄的力量,跨空而來,抵抗孽毒汙染。
不管羅南是有意還是恍惚,這都已經是既定事實。而以羅南的掌控力和解析力,想要把日輪絕獄的力量,尤其是那咆哮而來的信息洪流應用得妥帖,一舉廓清寰宇,也不太可能。
倒是在混沌迷霧衝突之時,漸有奇怪的感覺生發。
那麵似乎根植在羅南記憶中的臟汙“幕布”,被日輪絕獄的信息洪流往來衝刷,被更強大的扭曲力量加以扭曲,以至蕩滌飄洗,雖然還是那個樣子,可看得多了,倒是越發熟悉了。
羅南一次又一次重複熟悉,就像是盯緊一個文字,看它個幾十上百遍,忽然就陌生起來。
在現實中,這是一種語義飽和現象,是大腦在接受持續的相同刺激後,產生了神經疲倦,以至進入抑製狀態。
羅南目前遭遇的情況,倒也差不多。在狂暴的信息洪流衝刷下,他的腦神經何止疲倦,簡直是過勞;而以孽毒為中軸的刺激源,給予他連續衝擊,換了彆人,早就神智錯亂,走火入魔,形神崩解……
可羅南眼下有一層混沌之霧的緩衝,把幾十上百波衝擊硬生生挨了下來,撐到了神經抑製的地步,其辨析力、聯想力大幅下降,乃至阻斷,無法再整體攝入孽毒扭曲規則的殺傷,倒是隻能注意到它部分的結構。
問題是,這麼一看,怎麼覺得那邊眉清目秀起來?
猛然間,羅南發現了新天地。
孽毒所營造的規則環境,固然混亂到極致,但似乎也是可以“拆”開的?
他的解析能力,還沒有到一下子窺破奧妙的程度,可是有這麼一個趨向,本就具備某種高度集成能力的烏沉鎖鏈及魔符,特彆是它們模仿影印的“日輪絕獄”結構,要發揮作用,也隻需要一個誘因罷了。
當羅南稀裡糊塗掃過孽毒所包含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片斷,日輪絕獄架構,已經先一步下了刀。
孽毒,有一部分……分解了。
至少在羅南看來,是這個樣子。
羅南仍不太清楚,孽毒生成、存在的根本框架是怎樣,可是它在衝刷碰撞中剝離的那部分,終究還是能懂的。
羅南就看到,那些撕裂開來的片斷,其原本有其源流規則,隻是遭到刻意歪曲的部分,次第剝離、沉澱,有些還實現了回正,變成了法則碎片,吸附在烏沉鎖鏈之上,漸漸融入。
而那些不可解釋的、純粹混亂的部分,抽離開來之後,便被魔符所化的微型日輪吞噬,作為燃料,熊熊燃燒。
彌漫視界,塞爆靈魂的孽毒,當然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消化乾淨的。“日輪絕獄”與它的衝突還在持續,而且很可能長久保持下去。
混沌之霧還在不斷生發,持續給予羅南絕大的壓力,可是,總是向好的方麵發展不是嗎?
羅南看得久了,類似“語義飽和”的現象再沒有發生,倒是對孽毒持續分解所體現出來的組合架構模式,愈發地有見地……
不像是錯覺。
羅南手指下意識抽搐兩下,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憑空畫一幅圖示的衝動……果然,我還是秩序一側的人哪!
能夠有這番閒情,羅南知道,他又一次從懸崖邊上撤回來了。也因此,真正的快感,可以掌控的那一類,如同一道甘泉,從開裂的心靈縫隙中溢出來,迅速彌合此前幾乎要崩潰的傷處。
這時候,羅南才發現,他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打濕了,精神狀態倒還好,或許“物極必反”這話真有點兒道理,一輪衝突下來,他反倒從極致的虛弱中,恢複了一丟丟。
他再看向蛇語,孽毒可以傳染,當前的狀態也可以。
蛇語的臉色沒那麼白了,然而這段時日,她一直充當羅南的試驗品,正值精力不濟之時,再遇到這檔子事兒,遭池魚之殃,卻比羅南還要不堪。
她的背脊已經撐不住,身子直不起來,半伏在地上,已經近乎虛脫。
羅南看她這模樣,難免有些愧疚,便起身上前去,溫言詢問:“是不是好些了?”
蛇語聞聲,又強撐著支起身子。
看這模樣,羅南又佩服又有些好笑:“你的運氣,怕是在雲端上都耗儘了吧。這段日子可真不好過。”
這種時候,人總是缺乏自知之明的。
蛇語眼簾半遮,瞳孔往這邊偏了下,儘力保持嗓音的穩定,不使發顫:“驚擾了大人瞳術修行,是我的不是。”
“什麼修行……瞳術?”
羅南一笑又一怔,忽然有了些想法,他回手指向自己雙眼:“這裡?”
虧得蛇語能理解他的意思,眼瞼垂下,柔聲道:“大人神通。”
羅南隻知道,蛇語是被他感染的,感染渠道是什麼,還沒來得及複盤。如果真如蛇語所說,僅憑眼睛,就能傳導孽毒,使目標遭到汙染,這還真的算是一種瞳術了。
呃,他的腦子是不是還沒緩過來?
好不容易消停,就膽上生毛,要把孽毒那玩意兒利用起來?一定是烏沉鎖鏈與魔符的新版架構,讓他飄了!
羅南很想敲敲自家腦袋,讓理智重新占據高位,隻是一念既生,心裡麵就像貓抓似的,此前在孽毒“局部分解”時,窺見的些許結構輪廓,化為抽象的線條,在他腦中心頭弄影。
手指抽得越發厲害了。
好在,羅南沒來得及深思下去,來自遠方的信號經過轉接,由外接神經元接收,章瑩瑩的聲音急吼吼地傳過來:“什麼情況啊,‘砰’地就沒了,留了滿地的水星兒,我差點兒報警啊你個渣渣!”
聞聲,羅南剛緩下來的笑意,又翻湧上來,帶著些似曾相識的荒唐情緒,但這些已經是真實可控的。
直到這個時候,羅南才真正感受到了現實世界的力場,輕輕的覆蓋在他身上。他確實從“遊戲場景”中出來了,雖然有孽毒“偷渡”,可現在他還活著不是嗎?
羅南很想對人說聲謝謝——謝謝爺爺,是他的筆記,給他打下了那樣堅不可摧的根基;當然也要謝謝遙遠深空中的日輪絕獄,羅南現在越來越相信了,很有可能它才是格式論力量的源頭。
“又發神經?話說我們再過2個小時就要降落了,你還來不來?”
“來啊,當然來。”
羅南脫口而出,又透過艙室的舷窗,看外麵的天色,看到的是落霞滿天,再看表,已經是阪城時間下午6點。
他在“入睡”之前,章瑩瑩還報過時,大約是夏城時間上午10點半鐘左右,阪城比夏城早1個小時,這樣算來,他這一“睡”,大約有7個小時。
而在“遊戲場景”中,零零總總算下來,至少過去了70個小時。也就是說,時間流速的差距,達到了10倍。
看上去是賺到了,而且是大賺特賺。可支配時間、甚至可以說是生命,一下子延長了十倍。
可是仔細琢磨,特彆是反觀自身狀態,羅南又有些懷疑:
靈魂力量,空了;
靈魂披風,崩了;
祭壇蛛網,朽了;
……
這些固然可以再生,但能夠成長到如此規模,也都是羅南幾個月來累積的結果。如今短短7個小時,直接榨乾,這種消耗,讓人心中頗有不安。
還有不請自來的孽毒……即便已經壓製,並有部分處理了,但那種規則層麵的存在,真的可以全無後患?
過於虛妄的且不說,還有最現實的,羅南剛剛答應了章瑩瑩,要再去和她們會合,真人先不說吧,就算是水汽分身,如今靈魂披風都崩掉了,接下來難免又要費腦筋。
又一段尷尬空白過去,章瑩瑩服了:“喂?又神遊去了……夢裡拯救了世界?是勝是敗回個話呀!”
“差點兒毀滅世界是真的。”羅南真心誠意地回應,暫不理會章瑩瑩的笑罵聲,內視精神層麵,大致把握一番自身狀態,開始認真考慮補救方案。
說也奇怪,照羅南慣常的思維方式,這種時候就該是在精神層麵、靈魂披風、淵區極域之類的方向去考慮,他之前也是這麼做的,早就諳熟於心。
可如今,以上的方向和方案,隻是一過腦子,便提不起興致。這裡麵,固然有羅南大量靈魂力量以及架構的積累灰飛煙滅的緣故,但更多的因素……是覺得沒甚技術含量。
話說在“遊戲場景”70個小時,羅南已經讓那邊的構形設計和應用,猛往上拔高了“審美層次”。
是的,天淵帝國沒有純粹的精神側構形應用,可是那種嚴密、係統、高效的構形模式,深邃又迷人,一旦接觸入門,體會其中的豐富內涵,便讓人欲罷不能。
“喂?喂!羅猿外你這個態度可不行啊。”
羅南又被章瑩瑩喚回魂兒來,但也由此讓純粹的審美衝動占據了上風,他應了聲,然後就在嘴上抹了蜜:
“瑩瑩姐,問你個事兒,飛艇那邊有加工機床沒有?”
“……你發燒了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