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意外收獲!
羅南也沒想到,把“羅南尺”架上去的效用,會體現得這麼快。殷樂的心防壁壘,幾乎是以潰壩的模式倒掉的。也許她本身還有修複的機會,可在就這個當口,在比淵區還要深邃的極域地帶,魔符悄無無息地抖落兩股“蛛絲”,以補上架構網絡節點的功課。
其中一股直接黏連了殷樂的形神結構,心神動蕩的殷樂毫無所覺。而且在對接的第一時間,就有因心神動蕩而濺溢出來的部分精氣,沿著“蛛絲”流淌出來,無縫接入了“祭壇蛛網”,彼此貫通。
至此,在羅南眼中,殷樂就成了為祭壇蛛網上一個正常運轉的“節點”。羅南雖不能說洞徹她的一切,卻也能夠從相應的反饋裡,見到大部分趨勢變化,當然也可以做很多更直接的乾涉。
倒是哈爾德夫人那邊,“蛛絲”雖然也能著力黏連,可當祭壇蛛網試圖進一步與之建立聯係的時候,卻無法觸及核心,提取不了生命精氣,“勝者通吃,敗者凋亡”的運行機製,在這裡出現了阻滯不通的情況。
如果“祭壇蛛網”的節點,都像是哈爾德夫人一樣,這個網絡可以直接關張大吉了。
“這女人真厲害。”
羅南懷著這樣的心思,也不在意暫時的挫敗,倒是對臨時起意奪來的所謂“分析圖示”有了更多的好奇心。他在“厲害”的哈爾德夫人眼中,又會是怎樣的一種形象?
由於圖示邏輯清晰,羅南大概掃了一遍,對分析結果就有了一定的認知。
感覺嘛,挺複雜的。
略有些羞恥,又挺有趣;部分結論讓他沉思,但也有的則比較排斥;綜合起來好像有點兒可怕,但再琢磨琢磨,莫名還有些沾沾自喜。
總體上,他還是覺得挺有道理。
原來我是這樣的人!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應該還可以吧……
“老板。”八十公裡外,殷樂啞著嗓子說話,氣弱乾澀,幾乎難以為繼。她現在腦子還有些昏沉沉的,完全不敢想,她糟糕的反應會帶來怎樣惡劣的後果。
“彆多想。”哈爾德夫人平靜開口,“有些事情就講究因緣巧合。這份情報我們來得容易,舍出去也沒什麼……羅先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這話是同時對兩邊講的。
羅南之前等於是已經“告辭”了,但真要再殺個回馬槍,夏城這片區域,也沒有什麼門禁圍欄能擋得住他。
事實上,羅南確實還在“關注”。
哈爾德夫人微微笑著,看上去對殷樂的重大失誤一點兒不介意,對於羅南可能的負麵反饋也不在乎,還有閒情繼續做一個小分析:“羅先生的年齡,本就趕在青春期的尾巴,性格將定未定,有一個清晰的自我認識,也沒什麼不好。
“而且,從情報上判斷,由於在二次發育的最關鍵幾年,一直服藥改造神經係統,羅先生體內激素分泌多少存在混亂,發育也有滯後……身體影響精神,就算後續性格發生大變化,也是理所當然。為了注定的變化折騰自己,又是何必?”
顯然,哈爾德夫人也注意到了殷樂糟糕的狀態,開始為她解壓,而且還順便調侃了一把羅南。
這大概就是說,某人還是發育未完成、未定性的小孩子?
羅南都不知該拿出什麼態度來應對,哦,現在他已經是“告辭”的人了,應該裝聽不見。
好不容易完成了自我心理建設,身畔卻忽地傳來笑語:“羅先生,先前那些話可能有些冒犯,可畢竟都是變數,萬不能大意,也不能有什麼逆反心理。強行改變性格,可未必是什麼好事。”
“……”
羅南無言扭頭,就看到一側的費槿,青春靚麗的臉盤上,正展現出微妙莫名的笑容。與八十公裡外的哈爾德夫人,構成了相似又相悖的同步圖景。
這算反攻?
羅南真沒料到,對方還會使用費槿這個“舊渠道”,正皺眉的時候,費槿本已經恍惚迷亂的眼神重現靈光,輕輕掃過,便停駐在羅南身前發光的虛擬工作區上。
那裡是羅南的速寫作品,雖然隻是輪廓,麵目都還是錯亂的線條,但搖椅上成熟女性的儀態已經出來了,又與八十公裡外的情境,形成了一個清晰的對應。
兩邊的女性,年齡容貌都不相同,卻在此刻同步了言語和風韻:“羅先生對我挺感興趣?”
“……算是吧。”
羅南開始是尷尬的,可轉念又想,你們把我拆成了三塊兒,擺在圖表上來回折騰,還由不得我給你造一幅像?
念頭即生,他也在後麵補充了一句,還文縐縐的:“夫人身上,多有可入畫之處。”
殷樂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屏住呼吸,
哈爾德夫人依舊一派從容:“根據情報,羅先生初入行的時候,是位以畫入道的‘通靈者’,非常的靈驗。不知道這幅畫,有沒有什麼講究?”
“唔,要說是有的。”
羅南回頭看這幅未完成的畫作,想借此再懟回去,不能落了氣勢。可是到這裡,心頭的言語就像是這幅無以為繼的速寫作品,卡在中途,無法再演化下去。
速寫還是那幅速寫,可是他剛落筆時的思路和架構,已經被持續變化的印象替換得麵目全非。
當然了,現在讓羅南單純做一幅速寫很容易,寥寥幾筆就能把哈爾德夫人的神韻勾勒出大概。可問題在於,羅南的目的從來不是單純的速寫,而是從精神感應的內核出發,多角度全方位的複現和提煉——和他自身的要求相比,這個草稿差得太遠了。
哈爾德夫人的根底,比他剛落筆時的認知,複雜深邃太多。
此時此刻,羅南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臨近考試結束,卻仍沒有完成答題的笨學生,無形的壓力悄然滋生,等發覺的時候已經頗成規模。
真是厲害啊!
羅南已經不是頭一回發出這樣的感慨,不過他的腦洞也比上次大了不少:也許,這算是哈爾德夫人探進他心中的尺子吧!
哈爾德夫人給羅南提了個醒兒。
當他把“羅南尺”探進他人心底的時候,彆人也會有一個反作用力。有的微不足道,也潰不成形,比如何東樓、嶽齊,包括殷樂;有的則要強大得多、淩厲得多,就像哈爾德夫人。
種種的力量彙集在一起、擠壓在一起,理所當然會有壓力。哈爾德夫人隻算是最明顯的那一股,其他的或整齊、或細碎的反作用力,還在持續地彙集中。
其實羅南已經有過類似的經驗了。當初“祭壇蛛網”剛架設不久,對其中流轉的精氣都是“抽稅提費”,即便每股都隻是個零頭,但積少成多之下,還是有巨量的收益。這些收益當然是一種正反饋,可龐大的積累本身就是壓力。也虧得羅南有魔符、血魂寺、靈魂披風等一係列分流渠道,才不至於被擠爆掉。他自己隻需要一點點的“餘瀝”,就能持續撐大神輪冰洋,給身輪足夠的推動力,保持高速進步。
正反饋已經如此,負反饋的話……好吧,從更高層麵上講,反饋並沒有正負之分,隻在如何處理。
看看哈爾德夫人吧,對於羅南此前咄咄逼人的施壓,她所做的,正是進行了消化和再利用,就像、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熔爐,熔煉出最適合自己的材料。
咦?說起來,兩邊的做法也差不多哈!
隻是哈爾德夫人那種“轉化負麵乾涉力量”的手段,需要羅南好好琢磨和學習。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羅南一番思慮之後,終於抓到了一線靈感。也許他尷尬沉默的時候有點兒長,但沒關係,隨著筆尖輕擺,一時堵塞不通的思路打通,他也終於在空置很久的虛擬工作區上著墨。
羅南沒做彆的,隻是著力加強了明暗麵的對比,使得作品中從容而坐的哈爾德夫人,位於暗麵的部分有了更多的張力,以至於都顯得微幅扭曲,就像是對外散發高溫的熔爐,那半隱在暗麵的瞳孔,就是通紅的火門,仿佛隨時可能從中濺射出高溫烈焰。
“哇哦。”
費槿在旁邊輕輕感歎一聲,當然這也是與她的控製者同步的,而在此之後,竟然也沒了下文。
羅南嘴角翹起來,有些東西真的是觸類旁通,當他的速寫作品完成,一直模糊多變的印象,驟然間變得清晰明確。特彆是始終在哈爾德夫人外圍折騰的“蛛絲”,其觸感反饋也變得實在起來:那確實像觸碰到了一個由血肉密封的熾熱爐體。能夠感受到裡麵灼熱澎湃的能量,但那份能量是高度有序的,幾乎每分每毫都有明確的流向。
他有點兒明白了。
也在這時,屋子那邊門聲響起,沒兩秒鐘,有人敲響了陽台的落地玻璃門:“羅先生,方便嗎?”
玻璃門那邊,正是何閱音。
“哦,閱音姐,請進。”羅南很快回應。
這時候,費槿伸手輕捫胸口,向他欠身:“這位就物歸原主了,她現在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覺……臥室借用一下,後麵就隨您處置了。”
費槿璨然一笑,隨即轉身舉步,恰與何閱音擦肩而過。兩人視線在虛空中摩擦,算不得火花四射,卻有一份堅冰寒水湧動碰撞的沉滯冷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