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製止住了堂堂的大宋朝皇太後發瘋,葉青都已經感覺累的出了一身細汗,而旁邊的李鳳娘已經是臉色紅潤、氣喘籲籲,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後花園裡提前感受到了春的氣息的花朵一般明豔,但又因為那雙眼睛而顯得有些刺人。
葉青並沒有打算直接了當的跟李鳳娘提及她那點兒小心意,而是調整了下呼吸後,這才問道:“朝廷遷都燕京時日尚短,北地各路大軍的各級將領、包括那些統領,幾乎都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朝廷……如今鎮得住嗎?”
李鳳娘氣喘籲籲的喘著粗氣,飽滿的胸膛跟著做輕微的起伏,風韻猶存的年紀,成熟嫵媚的風情顯然對葉青也更為有殺傷力,甚至是一時之間都有些像是重回到了當年他跟李鳳娘針鋒相對的年代。
見葉青一直盯著自己的臉龐打量,李鳳娘整理了下耳邊微亂的秀發,在葉青那有些灼熱的目光下,竟然是有些心慌跟緊張,但更多的還是那如水般的柔情輕輕劃過心坎,那雙眼睛的炙熱,就像是他們獨處於臨安杏園時的眼睛一般,充滿了能夠讓她瞬間渾身癱軟的雄性氣息。
壓下心底的那份驚慌與柔情,李鳳娘沒好氣的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嗎?”
“看還不讓看了,長得再美不也是給人欣賞的嗎?”葉青一直盯著李鳳娘說道。
李鳳娘無奈的又白了一眼葉青,而後這才整理著思緒,回味著葉青剛剛說的話語。
過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問道:“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一直在等李鳳娘發問的葉青淡淡道。
朝廷遷都至燕京的時日尚短,整個北地從葉青主導北伐起,尤其是自從葉青入主揚州開始,幾乎就讓朝廷跟北地之間斷了原本以葉青為中介的聯係。
隨著一城一地的被葉青收複,隨著遼國、夏國的滅亡,整個北地開始漸漸被蠶食後,各州地的官員幾乎都是葉青一手任命的。
當年跟朝廷因為北地各州的吏治,甚至是包括後來在北地施行的宋廷科舉等措施,包括賦稅等等一係列的問題,幾乎都是葉青一手打造出來,而這也意味著,在整個北地,葉青刻在北地的烙印要比朝廷深刻的多。
雖然自朝廷遷都後,謝深甫等人曾經想要急功近利的在短時間內,抹去葉青在北地各州地的烙印,但大部分都是適得其反,非但沒有做到抹掉葉青留下的烙印,反而還使得各州地的官場出現了一係列的動蕩。
今年一年,在葉青開始謀劃草原時,完顏刺也好,耶律楚材也罷,甚至是包括葉青、趙擴、樓鑰以及韓彥嘉等人,無不是在為當年謝深甫的急功近利而收拾爛攤子。
不過好在,動蕩隻源於地方官場,卻並沒有影響到北地的各路大軍中。這並不是說當時謝深甫並沒有想過要重文抑武,就像自宋廷立國以來那般看重文官、打壓武將。
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為葉青對北地各路大軍的牢牢掌控,以及不顧忌朝堂官員、甚至是天下百姓對他的咒罵與偏見,也才使得北地各路大軍,一直能夠不受朝堂動蕩的影響,保持完全的一致性。
葉青對於北地各路大軍的影響,自然是要比對北地各州地的影響還要大,其驕人的戰功與威望,也讓葉青在北地各路大軍中有著旁人無法可取代的影響力。
當初與趙擴君臣坦誠以待,趙擴主州地、葉青主各路大軍,互不乾擾,正是因為這一點,使得朝廷才能夠有一個遷都之後的牢固基礎。
即便是到了如今,雖然北地各路大軍的一些事務,已經開始向朝廷、兵部稟報,甚至包括一些將領的調動、晉升,也都會需要兵部的文書,可說到底,這是北地各路大軍給兵部與朝廷麵子罷了。
沒有人會認為,沒有了兵部的文書跟朝廷的認同,北地各路大軍中無論是調動還是晉升的任命,就沒辦法施行。
畢竟,在朝廷與兵部之前,北地各路大軍在葉青多年的打造下,早就已經形成了一套獨有的體係。
而今,之所以與朝廷、兵部之間開始重新建立聯係、建立隸屬關係,無非就是希望一步一步的讓各路大軍跟朝廷、兵部融為一體,最終發展成為北地大軍為朝廷的大軍,是受兵部節製的大軍。
有了謝深甫在地方吏治上的前車之鑒,加上葉青刻意沒有加快兵部與各路大軍之間的融合進程,這才使得北地各路大軍在地方吏治的動蕩中能夠保持獨善其身。
自然,這樣的情況也會被人認為是葉青不願意放權,不願意受製於朝廷,還是想要做一個獨立於朝廷之外的、位高權重,甚至是與朝廷隱隱平起平坐的異姓王。
而麵對坊間、朝堂的各種流言蜚語,葉青沒有去解釋,也沒有去打壓。
與葉青一樣,已經成熟穩重了的趙擴,在這件事情上也沒有被朝堂官員的勸諫奏章,以及民間的各種傳言所誤導、左右,而是沉下心來,用理性來看待這件事情,並選擇了毫無條件的相信葉青。
君臣之間像是禮尚往來,更像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般,葉青這邊釋放著善意,或者是示之一弱時,趙擴那邊相反的並沒有咄咄逼人的向前一步,而是選擇了同樣的無條件信任與對葉青的倚重。
兩人此舉極為符合他們君臣二人所定的君臣和睦的基礎,而這也恰好讓朝廷遷都之後,既可以保證朝局的穩定,還可以分心共同謀劃草原部族。
但這樣就可以皆大歡喜了嗎?答案顯然是不可能。
所以葉青繼續退讓,而趙擴也繼續倚重,但兩者之間,在退讓與倚重看似矛盾的策略中,最大的受益者依舊還是趙擴。
畢竟,葉青按部就班、不疾不徐的退讓出的權利真空,並沒有讓其他人鑽了空子,而是都全權交到了趙擴的手裡。
雖然如今在北地各路大軍的話語權上,還是真正的影響與威望上,依然是葉青穩穩壓著朝廷跟趙擴一籌,但最起碼兩人的開端是良性的,一切的權利轉移也是在潛移默化中行進著。
可以想象,如今北地各路大軍還有著濃重葉青個人色彩的情況下,若是按照李鳳娘的設想,讓葉青不去遼陽,而是前往臨安的話,或許朝堂之上的一些官員,以及天下百姓會拍手稱道,會以為如此一來,朝廷終於算是名正言順的在北地紮下了牢牢的根基。
可……事實真的會如此嗎?葉青兩袖清風的前往臨安頤養天年,那麼北地各路大軍的將領,在心裡就真的不會有任何想法嗎?朝堂之上,就真的有官員可以完全節製北地各路大軍不出任何亂子嗎?那些手握兵權的將領,就真的會完全聽從朝廷的號令嗎?他們難道就不會因為葉青的退隱而心生不滿嗎?
李鳳娘的鳳眸中,漸漸消散了剛才的那股似水柔情,此時變得格外的凝重,緊抿著嘴唇看著葉青一言不發。
“不是我葉青擁兵自重,而是因為這些都是多年來積累下的頑疾,至於怎麼會走到這一步,你應該很清楚不是?”葉青笑著繼續道:“並非是我葉青從最初便野心勃勃,走到今日,人們常說時勢造英雄,可這時勢往往也是被人逼迫的。這麼多年來,我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這般位置的,你李鳳娘心裡能不清楚?你自然清楚,我也心裡明白。”
“無怪乎是當年朝廷一步錯步步錯的打壓與遏製,才讓你葉青這個小小的禁軍都頭,走到了今日梟雄佞臣的位置。”李鳳娘冷哼道。
“梟雄佞臣也好,國賊奸賊也罷,這些大帽子我都認了,但最後是誰得利?我葉青?還是朝廷?”葉青笑問道。
李鳳娘又不說話了,緊抿著嘴唇看著葉青。
“剛剛回來時,是完顏刺陪同我走路回來的。剛去了一趟兩淮路,在剛剛回來的路上,就跟我說,他完顏刺大概有些明白我葉青的理想與抱負了。”葉青嗬嗬笑了笑,便接著道:“你猜我最後跟他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李鳳娘下意識的問道,不過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有些過於在意了,又是不由自主的白了一眼葉青。
“我跟他說,我葉青之所以能夠堅持到如今,擁有今日這般權勢與地位,而不會被旁人左右,更不會被流言蜚語而衝垮,隻是因為的堅信一個信念:民族大義。”葉青看著還有些氣哼哼的李鳳娘說道。
“民族大義?”李鳳娘蹙眉,顯然她還是有些難以理解民族大義的具體概念。
葉青並沒有對李鳳娘說超越忠君愛國,才直指民族大義的概念,隻是在李鳳娘蹙眉時,笑了笑,便轉移話題道:“北地各路大軍有太多我提拔的將領,同樣還有太多太多打著我葉青標簽的心腹,若是我急流勇退,他們怎麼辦?朝廷又該怎麼辦?彆說其他人,像虞允文、辛棄疾、曆仲方等等這些將領,包括李橫在內,哪一個在北地不是手握實權的將領?我去了臨安?還有幾人有心思繼續留在北地?墨小寶、鐘蠶的種花家軍,還有如今跟著耶律月、耶律乙薛從草原還未回來的破陣營,甚至是包括駐守渝關的其他將領,長安府、西平府、太原府等等,朝廷能在我抽身離去後穩住這些將領,以及真正穩住軍心嗎?草原上的各部族、拖雷、察合台,如今看似要對朝廷俯首稱臣,但若是沒有一支強大到讓他們敬畏的武力震懾,沒有一個人坐在北地,誰敢保證他們不會再次添亂?”
“草原各部族野性尚存,對於如今朝廷的屈服,也不過是因為武力而臣服,一旦北地各路大軍出現了一絲動蕩,彆說像北地各州地的吏治那般,就是一路大軍內有統領跟朝廷之間有了些摩擦,或者是朝廷急於掌權而跟各路大軍起了矛盾,這對於敏銳不亞於狼的草原部族來說,可就是一個個趁機掙脫朝廷,再次自立、給我們增添麻煩的大好機會啊。”葉青說道最後,不由的發出一聲感慨。
“那你在遼陽,就能夠震懾住他們了?”李鳳娘雖然麵色依舊比較冷硬,但語氣已經有所緩和,甚至是開始屈服於葉青的提醒之意。
“飯要一口一口吃,錢要一文一文賺,你這個大宋朝的皇太後,不也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日這位置?”葉青笑問道。
李鳳娘不滿的哼了一聲,她這個身份由太子妃轉化為皇後,再有皇後轉化為皇太後,一路過來也確實是有驚有險,可若是細細想來,李鳳娘都有些困惑,這些年來她真的既是太子妃、是皇後、皇太後,還是隻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女人?隻不過是頂了一個趙宋宗室的名號罷了。
“該給趙擴的,我一點都不會少,該還朝廷的,我也一點都不會留,但眼下還不是我徹底抽身的時候。遼陽、西平以及長安、太原,綿延數千裡,哪一處不是與遊牧民族接壤?一旦開閘泄洪般放權,這四個防線就像是四個決堤了的堤岸一般,必然會被遊牧民族聞風趕來加以突破,到時候……朝廷怎麼辦?你跟趙擴怎麼辦?像當年的趙構一樣,拖家帶口,帶著群臣惶惶如喪家之犬……?”
“你才是喪家之犬。”李鳳娘不滿道。
葉青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隨即拉過李鳳娘的一隻手,道:“不管誰是喪家之犬,總之,想要不做那當年趙構那般的逃命皇帝,不想做岌岌可危的趙宋宗室,就要讓趙擴按部就班的一步一步來掌權,我相信,用不了幾年,西平、長安、太原等地,都能夠穩妥的過渡到他手上,至於遼陽、鹹平、會寧與隆安四府,到了那時候,隻要你一句話,我葉青保證不說半個不字,如何?”
李鳳娘低頭看著被葉青握在掌心的手,這一次出奇的並沒有反抗,感受著葉青掌心傳到她手心裡的溫度,緩緩抬起頭看著葉青。
此時她終於理解葉青為何跟她推心置腹的說這麼多了,隻是葉青有他的擔憂,而她李鳳娘也有自己的擔憂不是?
微微歎口氣,雙眸望著葉青,猶豫了片刻,才道:“你可以不理會坊間的流言蜚語,但……但我不能不理會?就算是我不在意,但……但有朝一日,趙擴也會不在意嗎?”
見葉青隻是靜靜的望著她,像是在等她繼續說下去,李鳳娘微微低頭,有些不敢跟葉青對視,低聲道:“趙宋宗室、趙宋宗室,可……坊間已經有流言傳開,趙宋宗室早已經亡國,如今的趙宋宗室,不過是披著羊皮的葉家的江山罷了……我是怕,有朝一日趙擴會因而記恨你,你們如今上演的這幕君臣和睦,到時候可就會演變成父……君臣相殘了。所以我一直就想,隻要你早早的遠離朝堂,找一個地方頤養天年去享福,那麼……那麼很多我不想要看到的事情,它就不會發生。”
“也許你認為趙擴不會,可知子莫若母……我也希望永遠不會,但誰也沒有辦法保證不是?”李鳳娘反抓著葉青的手說道。
而此時兩人並沒有注意到,原本興高采烈走過來的趙擴,站在不遠的地方已經偷聽了很久,隨即直到看見李鳳娘斜著上身軟軟的向葉青懷裡靠去時,趙擴這才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後花園,獨自一人鑽進了葉青的書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