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王府,李師兒最終還是決定見見這個當初的盧龍知府。
趙盼兒跟謝道清也一同隨著李師兒來到的正廳內。
在皇宮禦書房內,麵對趙擴時都敢端坐的完顏刺,在麵對李師兒時,竟然是連座都不座,即便是李師兒一連示意他好幾次,但完顏刺都是固執的站的遠遠的,表現的極為恭謹。
李師兒顯然也沒有想到,當初自己僅僅是因為感激完顏刺在盧龍幫自己看守宅院,順便跟葉青要了個人情關係提拔完顏刺,卻沒有料到,不過短短的時日,這完顏刺竟然已經成了大宋朝廷的重臣。
這讓李師兒一時之間顯得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是當年金國太不懂用人,還是說自己慧眼如炬?竟然給宋廷送了這麼一個可用之才。
“你不必感謝我,這些都是你自己爭取的,若是你沒能力,朝廷也不會重用你。”李師兒淡淡說道。
完顏刺恭謹的躬身,而後道:“若是王妃舉薦,下官絕不會有今日。所以下官自皇宮出來後,便直奔您這裡,看看您這邊有何吩咐。後日下官便要南下至揚州,處理一些地方政務。若是王妃有何需要,下官便可幫您捎帶回來。”
“不用了,這邊什麼也都不缺。就算是南邊的一些物事,那邊也會給一份的。”李師兒說道。
那邊自然是指燕王府,如今雖然葉青不在燕京,但從揚州等地運至燕王府的東西,也都會刻意給遼陽王府留下一份。
“那下官便告辭了。”完顏刺在遼陽王府可不敢多做停留,這也是為何他始終不敢坐下來跟李師兒說話的原因。
若是葉青在燕京,或許還會好一些,但如今葉青遠在長嶺,完顏刺便需要謹慎的把握住自己拜見李師兒的分寸。
李師兒不說話的點點頭,隨即在完顏刺打算離開時,還是說道:“該給燕王去信就去信,有什麼要說的,不懂的,該問就問。對了,既然破陣營都調兵給你了,那完顏陳和尚也好,還是完顏斜烈也罷,也讓他們跟你去長長見識吧。”
“下官明白,下官這就去辦。”完顏刺毫不猶豫的應道。
完顏陳和尚與他一同已經去過好些地方了,完顏斜烈這一次,完顏刺打算讓其跟隨耶律楚材前往太原府、開封以及洛陽府。
至於那乞石烈白山,早些時候就已經跟隨燕王去了遼陽府,如今還在遼陽府等候著身在長嶺的葉青。
此時的長嶺關隘,一個不算太大,但很精致的地圖被堆了出來。
劉克師正興致勃勃的看著諾大江山的一山一水,一會兒手指著遙遠的北方長如月牙一般的湖泊問道:“這裡是哪裡?”
“貝爾加湖。”葉青淡淡的說道。
劉克師看的津津有味,連連點頭,隨即指著東邊的半島:這裡想必就是那高麗了,窮鄉僻壤之地,確實不值得我們浪費時間與精力。
這是那草原,沿著河西走廊這一條線直直往西,這是那沙漠,昆侖山脈,再往西……這就是那所謂的帕米爾高原?
所以您的意思是……這昆侖山脈,喀喇昆侖山脈都得囊括在我大宋疆域內?要以這喜馬拉雅山脈為我宋界?
“沒有蒙古人幫忙,僅僅靠我們有些費勁,而且若是過程中出現什麼岔子,朝廷上對我們的壓力也會很大。想要四海升平,劃歸更多有利於我們的疆域,離不開他們的幫助。”葉青雙手背後感慨道。
劉克師默默的點著頭,從此時起,那目光幾乎就沒有離開過整個西域區域。
過了好久之後,才說道:“還好謝深甫任左相時,沒有對西平府等地下手,要不然的話,一切還都得從頭再來。”
葉青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他不想?隻是沒人願意去罷了。西平府等地雖然已經是我大宋疆域,但夏、遼百姓依然是主體,那些從南邊至北地想要晉升的官員,可比任何人都清楚,雖然仕途很重要,但畢竟命隻有一條。所以這些地方,就連當初謝深甫都不敢輕易染指。”
“出了西平府,這諾大的荒無人煙的疆域,如今幾乎都是在蒙古人的控製之下,而且還有那吐蕃……這些可非是一年半載就能夠完成的啊。”劉克師搖頭道,光是對著眼下的地勢圖,他都感到了一陣無形的巨大壓力。
綿延數百裡,甚至是數千裡的山脈,而且還有些山峰常年是雪,若是要在其中穿山越嶺,怕是沒有幾個好向導是不行的,即便是大軍深入,恐怕也會迷失在其中。
如是想來,讓劉克師也不得不佩服蒙古人的堅韌與開創性,畢竟,這些地方宋廷而言,更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域外世界,與詩情畫意的南地,堪稱直撲豪放的北地,有著絕對的天差地彆。
若如今宋廷還是偏安江南臨安,怕是劉克師自己,哪怕是做夢都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朝廷可以染指崇山峻嶺、氣勢磅礴的地方。
不過他很想弄明白,葉青為何對這些地方會如此著迷。
而且看如今的架勢,葉青肯定不是最近才開始謀劃的,顯然是早就已經在心裡有關於這些疆域的意圖跟野心了。
“山高水遠、荒涼空蕩,怕是飛鳥都不願意飛過這片地方,燕王……為何會對此……情有獨鐘?”劉克師最終還是問出了心裡頭的疑惑。
畢竟,這些地方,不光是在劉克師看來,哪怕是任何一人宋廷的官員,都不會認為這些地方對宋廷有什麼幫助。
“誰知道呢,隻是覺的得天獨厚的讓人起貪婪之心吧。”葉青並沒有正麵回答,端起茶杯、推開窗戶,讓陽光灑進房間,一陣微涼的風撲麵而來,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劉克師也是很了解葉青的,見葉青並沒有給出原因,便不再問,不過也已經把葉青的野心暗暗記在心裡。
想要青史留名,隻是靠收複失地,亡夏、遼、金雖然已經足矣,但劉克師也不是沒有更大野心之人,何況還是跟著葉青,這讓他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已經把葉青的每一個舉動,都當成了開天辟地之壯舉。
所以,既然葉青有此野心,那麼自己就該順著這野心出謀劃策的做些什麼才是!
要不然的話,他這個當年從揚州小巷走出來的文弱書生,這輩子哪有機會見識到不一樣的天與地?
“到時候算我一份?”劉克師站在葉青身後,迎接著微風拂麵道。
葉青有些驚詫的回頭,看著一臉正色的劉克師,有些奇怪道:“野心挺大的嘛,安東都護府都滿足不了你的野心了?”
“野心不野心的不重要,名利眼下都不太看重了。”劉克師笑了笑,隨即深吸一口氣,而後有些感慨道:“人啊,其實說白了就是賤,當初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一門心思的隻想要建功立業、青史留名。可當這一切都已經握在手裡時,就又覺得這些不是自己想要的了,自己想要的……好像是整個天與地!”
“這話你也就是在長嶺說說罷了,若是在其他地方說,小心朝廷彈劾你謀反。”葉青嘴角帶著弧度微微笑道。
劉克師瞬間愣了下,而後才驚覺,不知何時起,他好像已經忘記了眼下的宋室江山姓什麼了。
“多謝燕王提醒,下官剛剛真是冒昧了。”劉克師急忙說道。
“行了,彆假惺惺的了。隻要我葉青沒有謀反之心,你們這些人啊,就一個個的都是朝廷忠貞不二的臣子。”葉青笑著道。
劉克師捋著下巴的短須,搖頭笑了一聲,而後道:“那下官還有機會前往西平府嗎?”
“安西都護府,如今辛棄疾與我一同任副都護,都護原本是慶王趙愷,但去年就已經辭掉。時機還未到,待看看再說。”葉青想了想道。
在從燕京前往遼陽府時,那次趙擴親自來拜訪,兩人在書房裡也開誠布公的說起了關於安西、安東、安北都護府的事情。
原本是都由慶王趙愷遙領,實際權利則是由兩大副都護掌握。
趙擴如今雖無意跟葉青爭奪什麼,但還是問起了三大都護府的事情,葉青也沒有任何隱瞞,坦誠的說起了關於三大都護府的事情。
而最後,讓葉青很詫異的是,趙擴希望由他葉青任都護府,當然,這個任免就不能是葉青自己任免自己了,而是由朝廷來任免。
對於北地靠近邊疆的疆域,趙擴如今還算不上很上心,就像是暴發戶的心態一般,如今在趙擴心裡,這些地方即可看做是宋廷的疆域,也可看做不是宋廷的疆域。
畢竟,就算是大宋立國時,那些地方跟朝廷也是一點兒關係沒有。
如今大宋疆域拓展如此,他這個帝王自然高興,但若是有一天失去了,他也不會有多震怒,畢竟,眼下對趙擴而言,如何保住大宋立國起的那些疆域城池,才是他的首要任務。
兩人沉默之時,房間的門被敲開,鐘蠶走進來,一臉興奮道:“燕王,赤老溫到達長嶺外麵了,這就準備進關了。”
“終於是來了啊。”劉克師有些迫不及待的搓手說道。
葉青也是長籲一口氣,赤老溫最終還是忍受不住壓力來了,既然來了,那麼就等於成功一大半了。
當然,要對付赤老溫,絕不可能像對付姚裡氏那般簡單,何況,他對赤老溫的目的,也跟姚裡氏不同。
姚裡氏可以駕馭,但赤老溫卻是隻能合作。
這當然也是因為,赤老溫這裡有葉青想要的,而葉青這裡,同樣有如今局勢下,赤老溫想要的利益。
赤老溫的妹妹,合答安便是鐵木真的皇後,所以隻要知道這一點,幾乎就可以輕易的判斷出,赤老溫擁護拖雷,以及不會支持察合台、窩闊台的理由來。
而正是因為如此,鐵木真又曾經讓拖雷前往燕京找葉青,所以不管如何,如今葉青隻要把自己跟拖雷綁在一起,那麼就等同於在草原上擁有了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眼下要做的,便是如何跟赤老溫結成同盟一致對外,而後開疆拓土,把整個西域跟吐蕃,從蒙古國的手裡過度為宋廷的疆域。
草原需要一定的獨立性,靠戰爭與無力的征伐,得到的也隻是短暫的臣服。
而若想要讓吐蕃、草原、西域與中原血脈相連,除了文明上的同化與認同之外,更為重要的是,如何讓中原成為吐蕃、草原與西域離開就會活不下去的肥沃土壤。
劉克師已經跟隨鐘蠶出去迎接赤老溫,葉青自然是不需要放低姿態去迎接,但今晚的接風宴,他自然還是要出來主持的,也算是給赤老溫麵子,當然,更多的是因為拖雷的緣故。
赤老溫對於葉青沒有第一時間出現,並不感到意外。
曾經已經去過燕京,對於中原的待客之道雖然覺得有些墨跡,但並未表現出不耐煩來,甚至是因為去過燕京的原因,如今已經頗為適應了這種客套式的,毫無任何實質內容的寒暄。
“燕王此時有公務在身,恕不能出來迎接統領。不過等處理完公務後,便會立刻來見統領的。”劉克師含笑把赤老溫帶進議事廳內休息。
赤老溫還是喜歡直來直去:“你們中原人花花腸子就是多,因為自持身份的緣故直說便是,不必繞老繞去。”
劉克師絲毫沒有被人拆穿的尷尬,依舊是一幅自己說的是事實,你在胡編亂造的神情。
“若是其他人,或許我們還會如此,但身為怯薛軍統領,若是如此就顯得我們不大氣了。還望統領海涵便是。”總之,劉克師毫無營養的話語,意思就是你赤老溫就算是不信,也得給我裝作就是這麼回事兒的樣子來,要不然的話,這話題就沒法繼續進行下去了。
赤老溫顯然也不願意在這方麵糾結,你的地盤你做主,你說怎樣就怎樣。
當然,因為前往燕京一事兒,也是讓赤老溫意識到,中原人雖然喜歡一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但在遇上事時,那也是毫不含糊的。
就像他們前往燕京,被堵在燕京城門口對峙時一樣,中原人並沒有表現出和氣生財,或者是那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姿態,反而是在城門口就強硬的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
所以這讓赤老溫意識到,中原人並不像是他們認為的那般怕事、懦弱。
一番客套之後,劉克師便命人把赤老溫帶到了他接下來暫住關隘的小院,而小院的四周,劉克師也並未刻意跟赤老溫爭辯,便任由他帶來的怯薛軍守衛。
至於其餘怯薛軍,自然是被安排在了兵帳內,四周也都有宋廷的種花家軍在四周“守護”。
夜色降臨,在長嶺關隘內的一處空地上,一堆用來做篝火的柴火已經被架起,肥碩的全羊也已經被架在了幾處小篝火上。
案幾也已經擺放整齊,一壇壇宋酒也被整齊的擺放好,天邊晚霞的照應下,整個長嶺關隘的氣氛,看起來倒是頗有幾分熱鬨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