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王府的前廳內,完顏從彝與耶律楚材已經等候多時,隨著前廳外有人影與說話聲傳來,兩人立刻放下手裡的茶杯站了起來,不約而同的看向前廳門口,本以為會是葉青從外麵走進來,但當人影出現在門口時,完顏從彝跟耶律楚材俱是一愣,隨即一同走向了門口,驚異的問道:“你……你怎麼也過來了?”
完顏刺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雖然臉上還有一些淤傷以及結痂,但已經不受影響,就是看起來有些嚇人,尤其是咧著嘴笑的時候,臉上的傷看起來格外的猙獰跟嚇人。
咧著少了一個門牙的嘴,看著完顏從彝跟耶律楚材笑了笑,道:“燕王剛剛差人過去看望我,而後我就多問了一句,說是兩位大人也在此處,我估計可能要商量跟蒙古國相關的事宜,所以就跑過來湊個熱鬨。”
兩人默默的點頭,隨即與完顏刺一同坐下等候葉青的到來,三人短暫的寒暄之後,葉青也從外麵走了進來,此時的完顏刺,則是從完顏從彝以及耶律楚材嘴裡,得知了如今蒙古國的形勢。
隨著葉青進來,完顏從彝三人也不再像剛才那般滿麵笑容,神色變得正容了很多。
看了一眼滿臉還殘留著傷疤的完顏刺,葉青眼神中帶著一絲的欣慰點了點頭,隨即便直入主題道:“墨小寶已經率領一萬種花家軍從長嶺出發,估計這兩日就能夠跟無缺彙合。今日找你們三人過來,倒是有一事兒相商。”
完顏從彝結合著這幾日從朝廷得到的消息,以及他自身對於眼下蒙古國形勢的分析,開口便問道:“燕王不打算強攻蒙古國?”
葉青並沒有表現出詫異的神情來,淡淡點頭道:“仗打的太多了,各路大軍的軍心雖還談不上厭戰,但恐怕隨著金國滅亡後,那股要複國的氣勢也已經所剩無幾了。所以我想著眼下休養生息一段時間,或許對我們更為有利。”
耶律楚材如今雖然還是吏部侍郎,但整個吏部的大小事務,幾乎都要經過他的手,而加上相比起完顏從彝的知府差遣來,他對於朝堂之上的事情也就顯得更加敏銳,也從另外一方麵能夠猜到葉青的用意。
“燕王說的不錯。從兵部的一些奏章上來看,雖然北地各路大軍已經大部分調集到了各個關隘,但如今糧草的問題……在朝堂上則是遇到了一些阻力。而且……。”說道此處後,耶律楚材看了一眼葉青,見葉青沒有表示,便繼續說道:“除了各路大軍糧草供給受阻外,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北地各州府的官場吏治,隨著朝廷去年頗為急功近利的想要減少燕王的影響,從而使得如今各州府的官場出現了一些動蕩,所以眼下看來,雖然朝廷表麵上像是沒有什麼問題,但若是仔細分析,這些站在朝堂的角度看來無關痛癢的小事情,若是一旦在北地各路大軍與蒙古國交戰時,可能就會變成大問題。”
“北地各路州府的官場動蕩,說白了,確實是朝廷在遷都之後太過於急迫,從而是顯得欲速則不達。這件事情如同河堤蟻穴,單獨來看確實都是不痛不癢的小問題,但正所謂千裡之堤毀於蟻穴,燕王也不得不防。”完顏從彝身為燕京知府,雖然如今燕京官場上並沒有這些問題,但他也是多多少少知曉一些其他州府的官場事情,且也私下裡進行過分析。
不管如何,在座的幾人都不認為如今的這些問題,是燕王當年收複失地時遺留下來的問題,顯然這些問題,完全都是後來朝廷遷都之後,朝廷急於削弱燕王在北地的影響,而延伸出來的隱患。
可如今,朝堂之上,雖然不是大部分的聲音,但不管如何,已經隱隱有一小部分的聲音出現,大有要把這些來自各地州府的隱患責任推給葉青的意向。
朝堂之上有官員曾經要把這些責任歸咎於燕王葉青,但在朝會上趙擴根本沒有理會這個茬,而這位來自於禦史台的官員,沒幾日的時間就消失在了朝堂之上,至於被差遣到了什麼地方,一時之間竟是無人知道。
但這件事情過後,也使得朝堂之上想要把北地各州府動蕩責任歸咎於葉青身上的聲音,明顯的變小了很多,甚至已經不存在。
“朝堂之上雖然這種聲音雖然小了很多,幾乎等於已經完全消失,但我認為燕王還是不得不防。眼下若是想要兵不血刃的拿下蒙古國,北地各州府的事情恐怕也不得不防,甚至還需要分出一部分精力來應付。”完顏從彝頓了下,隨即也是看了葉青一眼,而後繼續道:“即便是如今聖上對於這件事情的責任並沒有給予定論,甚至是明顯偏向於燕王您,但越是這般我認為也不得不防朝堂之上會不會突然之間掀起一股追究您的浪潮來。”
“朝堂之上不必擔憂,各地州府的動蕩,自有聖上以及……耶律楚材,你如今雖然還是吏部侍郎,但整個吏部的大小事情都由你經手,所以眼下你的任務便是助聖上如何理順各州府官場之間的動蕩,即便是無法短時間內根除,但也不能讓這件事情持續擴大,以免因此而延伸殃及各路大軍。至於對蒙古國的事情,眼下除了無缺一個人外,顯然還不夠,這點力量或許能夠保證拖雷的態度,但若是想要謀劃草原,顯然是遠遠不夠。”葉青的眼光顯然放的更為長遠,並沒有完全拘泥於北地各州府的官場上,顯然注意力以及目標還是在蒙古國的疆域上。
耶律楚材、完顏從彝以及完顏刺三人消化著葉青的話語,而後不約而同的互相望著彼此。
三人也都聽出來了,今日葉青把他們三人招過來,並非是因為朝堂之上這幾日出現的彈劾他的那股聲音,而是根本沒有理會,其目的一直還是在草原上。
耶律楚材身為吏部侍郎,加上如今尚書這一差遣還空缺著,那麼耶律楚材顯然就是最為適合幫助葉青掐滅那些不同聲音的最佳人選。
完顏從彝跟完顏刺對視一眼,耶律楚材既然是沒辦法離開朝堂,還要把注意力放在北地各州府的官場吏治上,那麼在草原上如今隻有小世子一個人單薄的力量的前提下,自然是需要再差遣另外一個人前往草原。
完顏刺身上還有上,完顏從彝身為燕京府知府,又不在朝堂之上,或許就成了最佳人選。
不等完顏從彝在心裡權衡出他與完顏刺誰前往草原更為合適時,葉青便對著一直沒有說話的完顏刺道:“說說你對如今蒙古國的看法,以及當初你在蒙古國的經曆。”
完顏刺急忙起身,但立刻又被葉青伸在虛空的手壓了下去。
完顏刺向來是對葉青尊崇倍加,加上因為其盧龍知府一路高升至禮部的原因,就使得原本就不怎麼自信的完顏刺,一直在麵對葉青時,總是顯得要比其他人要拘束一些。
不過隨著前些日子出使蒙古國一事兒,也使得他多少在燕王麵前,在一眾心腹麵前,算是有了能夠挺直腰杆的資格。
尤其是這一次的受傷,更是不光讓葉青對他另眼相看,就是完顏從彝、耶律楚材,乃至一些朝堂之上的其他宋廷漢官,都對完顏刺是另眼相看。
微微咳嗽了一聲,完顏刺在心裡梳理了下脈絡後,便開口說道:“依下官出使蒙古國的見聞來看,鐵木真四子之中,窩闊台與察合台是被綁在了一起,兄弟二人之間難以離間,尤其是窩闊台,對於察合台可謂是極為信任,而且也是心甘情願的在為察合台謀劃蒙古國大汗之位。”
“下官早草原上時跟朮赤也有過接觸,期間不管是下官旁敲側擊,還是朮赤也曾隱晦的提及過,這些年來,他一直沒有間斷過從察合台跟前離間、拉攏窩闊台,但幾乎沒有一次成功,窩闊台甚至連一絲機會都沒有給他。”
“如此說來,察合台是跟窩闊台完全綁在了一起?”完顏從彝有些驚訝的問道。
“確實是如此。”完顏刺點頭確認道:“察合台跟窩闊台之間確實難以離間,我在蒙古國出使時,也曾旁敲側擊的試探過窩闊台,但窩闊台根本就沒有這個心思,一心一意要輔佐察合台爭奪汗位,即便是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明了,無論是朝廷還是燕王,都願意看到他成為草原上的下一任可汗,但窩闊台……興趣缺缺。”
說完後,見房間內包括葉青都在沉默,完顏刺便繼續說道:“但也不得不說,朮赤跟察合台、窩闊台兄弟之間是水火不相容,就像下官在剛回到燕京之後所猜測的那般,他們兄弟三人之間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麵,而如今草原上的局勢也驗證了下官的猜測,朮赤已然被刺殺出局。”
“但我想,草原上支持朮赤為可汗的部族應該也不少吧?當年鐵木真統一了大大小小無數部落,想必朮赤應該沒少在這些人身上下功夫吧?察合台、窩闊台恐怕支持者也不在少數,如今想必察合台跟窩闊台首先要做的,並非是針對拖雷,而是如何在短時間內說服、拉攏原本那些支持朮赤的部族大汗吧?”完顏從彝微微皺眉說道。
“這就要看如今草原上的各個部族有多少支持拖雷了。”完顏刺沉默了下後便繼續說道:“朮赤有不少部族支持,察合台、窩闊台更是如此,但至於拖雷……因為其一直在鐵木真的身邊,所以我無法判斷,在鐵木真如今駕崩之後,是不是那些原本忠心於鐵木真的部族,會一邊倒的傾向於拖雷。包括拖雷自己,是否之前就有不少部族大汗忠心於他,我也沒辦法判斷。”
當初他出使蒙古國,跟朮赤、察合台、窩闊台都有過深入的接觸,但拖雷一直都是在鐵木真身邊,完顏刺根本沒有機會去接觸,所以他也就無法去判斷,如今拖雷在草原上的勢力,是否能夠威脅到察合台兄弟二人,以及察合台、窩闊台是否會在除掉朮赤這個威脅之後,便會在短時間內來轉過頭對付拖雷。
耶律楚材、完顏從彝看向了葉青,顯然都是在等葉青給一個關於拖雷在草原上勢力的判斷。
“拖雷在草原上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葉青簡單的說道:“之所以敢於讓無缺一個人陪同拖雷前往草原,便是在於此。鐵木真當初已經給拖雷鋪好了路,顯然他早就知道,隨著他駕崩之後,朮赤、察合台、窩闊台他們三人必會兄弟相殘,所以不知是為了讓拖雷成長自保,還是為了消除拖雷對朮赤、察合台、窩闊台三人的威脅,鐵木真與其他部族達成了一個協議,在未從朮赤、察合台、窩闊台三人之間選出一個蒙古國的可汗之前,蒙古國暫由拖雷監國。如此一來,也等同於把拖雷排除出了可汗之位的爭奪,也算是為其他三人減少了一個競爭對象。”
完顏從彝思索了一番,隨即像是自言自語道:“鐵木真如此計劃,想必是為了保護拖雷,而他顯然預料到了,他死後……朮赤跟察合台、窩闊台之間必然有一番爭奪,所以這既是給了朮赤、察合台、窩闊台時間來爭取其他部族的時間與機會,同樣,也給了拖雷成長,以及拉攏其他部族的機會?”
“事實應該與我們所猜測的相差不遠,但如今拖雷是否有能力對抗察合台與窩闊台,這個還不好說。無缺如今雖然在拖雷身邊,再加上一萬種花家軍,雖然足以讓其他人不敢動拖雷,但也會相應的……迫使一些部族大汗因為拖雷聯合我們的情況下,做出傾向察合台與窩闊台的決定來。所以今日找你們三人過來,便是希望再差遣一個人前往草原,儘最大努力的幫助拖雷保住更多原本支持他的部族,保證拖雷能夠有足夠的實力不會被察合台他們占據絕對上風。”
葉青微微頓了一下,後便繼續說道:“當然,還有一點便是……。”
但不等葉青說完,完顏從彝便說道:“儘可能的讓蒙古人在短時間內無法選擇出下一位蒙古可汗來,給拖雷爭取更多的成長時間,或者是……從內部分化他們,讓他們從內部分裂、瓦解,自立為王?”
“所以窩闊台便是一個突破點,隻要窩闊台願意爭取可汗之位,那麼察合台在短時間內就難以稱帝,而如此一來,拖雷便有了機會成長,而我們也有了機會徹底分化,逐步蠶食他們的機會。”葉青點著頭嚴肅說道。
“下官明白了,所以前往草原的人選,便由下官前往吧?”完顏從彝起身,看了看耶律楚材跟完顏刺,眼前他們三人,顯然隻有他是最為合適的。
身為吏部侍郎的耶律楚材,有著北地各州府官場的事情要處理,而身為禮部侍郎的完顏刺,一是傷還沒有好,二是他再去草原,必然會引起蒙古國各部族的排斥跟警惕,加上禮部的職責與差遣,恐怕也還要留在朝堂輔佐耶律楚材來解決北地官場吏治的問題,所以他就成了不二人選。
葉青也毫不拖泥帶水,在完顏從彝起身自薦後,便道:“好,我會讓乞石烈諸神奴給你調撥三千兵馬,與你一同前往草原與無缺、種花家軍彙合。至於能夠做到什麼程度,能夠拖延多久的時間,就看你完顏從彝的本事兒了。”
“下官定不辱命!”完顏從彝一臉堅毅,這是他投降於宋廷後,葉青給他的第一個重任,他自然是要竭儘所能、以期達到葉青的要求與目的!
耶律楚材、完顏刺率先離開,而完顏從彝在征得葉青同意後,還是見了李師兒一麵,不過是短短的幾年時間,當年的金國皇後已經成了宋廷燕王的籠中雀,而他這個堂堂的金國宗室,如今也成了大宋朝廷官員中的一份子。
兩人的見麵自然是彼此心中充滿了唏噓與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