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樓老鴇與夥計聽到嘈雜聲以及喝罵聲便知大事不好,緊忙沿著走廊向這邊小跑過來,耳邊時不時傳來清晰的打鬥聲,剛一拐過樓梯口,就看見一道人影從那雅間飛了出來,發出一聲悶哼後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李公子身後的四個大漢,顯然也沒有想到,那個麵容冷酷充滿野性的少年竟然如此強悍,毫無征兆的主動出手,毫無征兆的自己一個同伴就飛了出去,隨即還不等他們三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那少年攜著一陣風就又衝到了他們麵前,隨即其中一人隻感覺下巴一痛,而後便扭身倒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其餘兩人到現在剛反應過來,麵對他們的人多勢眾,這少年竟然還敢主動率先出手,當下怒吼一聲就衝向了那少年,可那少年的身手極為靈活,不過是一個彎腰前踏一步,就避過了他揮過來的拳頭,而後與另外一個同伴相撞在一起,手肘狠狠的砸向了同伴的胸口,隻見同伴瞬間有些喘不過氣來,捂著胸口向後踉蹌退出幾步,後背砰的一聲撞在身後的牆壁上,而後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咳嗽聲不斷。
轉過身來的少年,與那一拳揮空的大漢再次相對,這一次少年的臉上閃過一抹獰笑,而此時那大漢看著少年不過是眨眼間的時間,就已經放倒了他的三名同伴,當下心裡便有些畏懼,看少年絲毫不懂得見好就收,也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如同一頭獵豹一樣向他欺身過來,一拳狠狠的自上而下砸向他的麵門,大漢急忙閃避過正待抓住空擋欺身向前時,那剛落地的少年便是一個扭身,毫無征兆的一條鞭腿就踢了過來,隨即大漢雙手格擋開來,正待衝向已經是背對他的少年時,卻見少年順勢抬起手肘精準的擊向了已經來不及躲避的大漢麵門。
哢嚓一聲,像是骨頭斷裂的聲音,隨即那大漢雙手捂住麵門發出一聲慘叫,鮮血也第一時間從指縫間流出來,吃痛彎腰的大漢還未來得及查看手指上溫熱的鮮血,就感覺眼前突然一黑,那已經轉過身麵對他的少年,直接一個抬腿,那堅硬如岩石的膝蓋直擊其鮮血橫流的麵門。
又是砰的一聲,大漢麵對勢大力沉的一擊,原本彎腰低著的腦袋瞬間後仰,整個人幾乎在空中打了個轉,啪的一聲直直拍在了地麵上後便昏死過去。
這一切看似很漫長,但不過是都發生在眨眼之間,不止是那四個躺在地上的大漢沒有反應過來,就是連旁邊觀戰的葉無缺,還有那李公子也沒反應過來。
尤其是那兩個從打鬥一開始,便緊張的站起來退到角落的女子,此刻雙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對眼前的情形簡直是難以置信。
她們到現在都覺得一切像是幻覺一般,更難以相信,那野性未除的少年竟然如此厲害,一下子就撂倒了四個健壯的大漢。
此時的李公子看著自己府裡的四個護衛,轉眼間就已經被人家一個人打趴下,神情顯得有些呆滯跟震驚,此時就連那幾分醉意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隻手還在半空拿著另外一名少年脖頸裡的那本被他撕去好幾頁的唐書。
麵前那憤怒的少年,依舊是怒聲斥道:“賠我唐書!要不然我就拉你去報官,讓他們主持個公道!”
葉無缺的憤怒超乎了兩女的想象,同樣是超乎了李公子的想象,而也正是葉無缺的唐書被搶被撕,使得拖雷主動動手撂倒了那四個大漢。
此時看著葉無缺依舊是怒氣衝衝的樣子,拖雷堵在門口看著酒意消散,有些緊張的那李公子,也冷冷的說道:“賠他唐書。”
拖雷不知道那本書對葉無缺有什麼重要的,但自那本書被搶被撕後,葉無缺一下子就變得憤怒無比,這讓拖雷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葉無缺,甚至是心裡還隱隱有些內疚。
已經趕過來的老鴇一聽葉無缺要去報官,瞬間就有些著急,她可是很清楚,這種事情若是報官的話,先不說事情能不能解決,但如此一來,他們金鳳樓必然會被牽扯進去,如此一來,就很有可能會被官府的人羅織一個罪名,而後又訛上他們不少銀子。
何況這種事情基本上也從沒有人會選擇報官,加上那李昀李公子的父親又是朝中大員,若是報官的話,恐怕這兩個少年也不會落到什麼好處,甚至還很有可能會被人家倒打一耙。
帶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態,從門口拖雷身邊笑著擠進了雅間內,率先看到了站在角落的兩個女兒沒有受傷,這讓老鴇稍稍鬆了口氣,而後這才看向那另外一個怒氣衝衝伸出手要人家賠書的少年。
少年此時依舊是一臉怒意,神情也顯得極為堅決,大有不賠他一本唐書便誓不罷休的決絕。
而李昀看到老鴇進來後,門口又站了好幾個準備拉架的金鳳樓夥計後,李昀便不像剛才那般緊張,也不再害怕那野性少年會突然衝上來連他一起揍了。
當下又恢複了幾分底氣,看著怒氣衝衝的葉無缺哼了一聲道:“好啊,想要報官,可以,我李昀倒要看看,官府會不會管青樓裡發生的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兩位公子息怒……。”老鴇上前打圓場,並用眼神示意角落的兩個女子也過來配合她打圓場。
可兩個女子在老鴇用眼神示意時,則是一臉的為難,那原本相陪拖雷的女子,在看到了拖雷如野獸一般的打鬥後,此刻心裡對拖雷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若是按照老鴇的要求去勸說拖雷,她還真怕那野性未除的少年會一個不高興,連自己都被打了,畢竟,剛剛那少年出手時的狠勁讓她真的是感到很害怕。
而另外一個女子,本是李昀鐘情的人兒,此時老鴇讓她斡旋,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站在哪邊啊。
站在那俊俏少年這邊?李昀恐怕會更生氣吧?到時候說不準事情會鬨得更大吧?
可若是站在李昀這一邊的話,先不說人家會不會給銀子,一旦人家不高興了,會不會又讓那野性未除的少年再次發狠,再把那李公子也毆打一頓呢?
於是當下兩女站在角落紋絲不動,暗暗向老鴇使著眼色,暗示其眼下的形勢有些複雜,她們二人一時之間不知該站在哪邊才對。
“讓他賠我唐書,否則我就報官。”葉無缺對老鴇還有些好感,畢竟是老鴇主動把他們二人迎進來的,要不然的話,他們二人當時還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走進這金鳳樓內呢。
所以眼下見老鴇進來,葉無缺雖不在怒氣衝衝,但態度依舊是十分強硬,畢竟,那本唐書可絕絕對對的是一本孤本,而且也是這段時日最為喜歡研讀的一本書,如今還沒有看完,就被人家給撕了,他豈能就此罷休。
“賠書?那我覺得你還是報官吧,到時候看看官府會賠給你嗎?”李昀顯然是有所依仗,根本不怕葉無缺報官。
老鴇自然也不想報官,報官除了可能金鳳樓會被官府訛去一筆不菲的銀子外,便是她不希望這個俊俏少年在報官後吃更大的虧。
她雖然不清楚這少年的底細,但她卻是很清楚這位李昀李公子的家世背景啊,這可是在燕京城內,沒有幾個人能惹得起的人物,要不然的話,那花娘自元日以來,就不會隻陪侍李昀一個人了。
一時之間看兩人的態度竟然是有些僵持不下,老鴇夾在中間也是左右為難,李昀身後的家世背景不是她乃至金鳳樓能惹得起的,而這頭一次來逛青樓的少年看那架勢也不打算善罷甘休。
與此同時,葉無缺這邊發生的衝突,已經在其他雅間內傳開,雖然並沒有影響到其他客人的尋歡作樂,但如今好幾個雅間也都在討論到底是因為何事兒而發生了衝突,甚至是一些好奇的客人,已經站在門口遠遠觀望著那邊的事態發展。
葉青與趙師淳隻是聽著旁邊的女子提及,不過兩人的心思並未放在衝突上麵。
到了他們這個地位,來青樓不過是尋找一種男人傳統的雅興,更何況他們的地位與身份,已經不需要青樓女子來襯托,但來這種地方沒有女子來點綴、襯托的話,總是會覺得少了一抹風情。
隨著兩人的話題漸漸深入,趙師淳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有些詫異的瞪著葉青道:“這真是聖上的主意?”
“那還能是假,今日聖上親自說的,連我都沒有想到。”葉青淡淡說道。
趙師淳有些不甘的放下酒杯,看著葉青問道:“你彆騙我,這件事情確實不是你跟聖上提及的,而後借由聖上的旨意來強壓我同意?”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是那種人嗎?更何況,當初在揚州他們可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葉青向趙師淳說道。
趙師淳卻是皺著眉頭,冷冷道:“你確定你打算聽從聖上的意思?”
“我實在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啊,除非是你家丫頭不願意。“葉青淡淡的說道。
絲竹之聲在雅間的角落依舊是緩緩流淌,而陪侍趙師淳與葉青的兩女,在旁靜靜聽著兩人的談話則是越聽越心驚。
尤其是陪侍趙師淳的女子,同樣也是趙師淳來金鳳樓時時常作陪的女子,也早已經知曉了趙師淳的身份,但她此刻也沒有想到,在她眼裡已經是頂天的大人物旁,竟然還有一個可以隨意見聖上的大官。
一時之間,女子在心裡猜測著葉青的身份,而葉青旁邊的女子,也是時不時偷偷瞄一眼葉青,想要把這張麵孔記在心裡,或者是能夠從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頰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我倒是願意,但這件事情……還需要問問她們娘親的想法兒。當然,若是聖上親自下旨,我們也是沒辦法拒絕不是?不過……這件事情你可得想好了。”趙師淳最後的話語顯然是意有所指。
葉青默默的點著頭:“此事兒我自然是權衡過了,與你能夠攀上親家我當然是求之不得。”
趙師淳直接忽略葉青的低姿態示好,何況他們這些年關係,也幾乎預示著未來也不太可能分割的開,即便是他們這幾年因為葉青征戰的緣故,彼此之間的往來已經少了很多,但這些並不影響他們之間當年在艱辛時期建立的情分。
這件事情,葉青之所以選擇說出來,顯然也是希望趙師淳心裡能夠有個準備,不至於等到趙擴賜婚時才知曉,如此一來,倒是顯得葉青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了。
趙師淳沉默了一會兒,便點了點頭,示意明白了葉青的意思,隨即岔開話題問旁邊的女子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越來越亂哄哄了?”
隨著趙師淳把話題岔開到了外麵的吵鬨中,葉青便獨自端起酒杯喝茶,心裡頭則是想著接下來的一係列事情該如何處置,包括趙擴想要賜婚一事兒,對於葉孤城、葉無缺兩人的利弊。
當然,既然趙擴選擇了賜婚,那麼會不會有朝一日,在葉吹雪跟鐘葉長大以後,趙擴還會以同樣的辦法,為那兩個小丫頭選擇婆家呢?
葉孤城跟葉無缺還好說一些,終歸是男兒,也是為葉家開枝散葉,但若是……把兩個女兒也以這種方式嫁出去的話,葉青心裡頭就開始變得有些不舍了。
而此時趙師淳旁邊那女子一句:一個逛青樓拿著一本唐書的少年的話語,則引起了葉青的注意,他記得……好像今日葉無缺帶著拖雷出門時,手裡就拿著一本書,但沒看清楚書名是什麼。
當下有些好奇的問道:“可是兩個少年?”
趙師淳旁邊的女子,今夜還是頭一次見葉青主動跟她說話,急忙起身回道:“正是兩個少年,一個把人給打了,一個是手裡的書被人家撕了,所以才發生的矛盾。”
趙師淳好奇道:“因為什麼?”
那女子便開始一五一十的說著那叫李昀的男子,自元日結識花娘以後,因為其家世背景便如同霸占了花娘,甚至是豪言要為花娘贖身等,但到如今一直沒有動作,可樓裡的老鴇跟掌櫃,也因為忌憚於李昀的家世與其父在官場的影響,所以便始終不讓花娘去陪其他客人。
但今日也不知怎麼了,那花娘則是被那少年給留了下來,而那李昀便跑過去搶人引起了口角,最後發展成了衝突。
“李昀?”趙師淳思索著看向葉青。
葉青笑了笑,道:“朝堂上的官員我知道的不多,不過那兩名少年……我怕是很熟了。”
“你彆告訴我是你府上的那兩個小兔崽子!今日聖上剛跟你說過要為他們二人賜婚,他們二人就跑這青樓尋花問柳來了啊?”趙師淳眼睛一瞪,若真是如此,葉青膝下的那兩個小兔崽子,也就太沒把他這個吳王放在眼裡了吧?
葉青看著趙師淳那不善的神情,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哈哈笑道:“吳王想多了,若是我所料不錯的話,應該是葉某那有些書呆子氣的次子……。”
“怎麼可能?葉無缺會來青樓?你若是說葉孤城我還可能會相信!至於葉無缺那小書呆子……平日裡不是抱著書本就是泡在書院,什麼時候還多了這麼一個癖好了?”趙師淳有些吃驚道。
對於葉孤城還是葉無缺,兩家雖然如今來往少了,但不代表趙師淳就不關心這兩個準女婿的平時,尤其是葉無缺,那書呆子的樣子讓趙師淳還有些擔憂,但如今竟然開竅跑到了青樓,雖然他嘴上多有不滿,不過心裡嘛……卻是有些欣慰,他還真怕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無趣的書呆子。
葉青笑著回道:“那小書呆子,恐怕今日也是身不由己,沒聽說嘛,這還是頭一次來這風花雪月的地方。”
“那另外一位不是葉孤城還會是誰?你家裡那小書呆子平日裡可沒有幾個朋友啊。“趙師淳繼續問道,對於外麵越來越吵鬨的衝突倒是並不著急。
葉青也並不著急出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葉無缺跟拖雷,何況就算是,他相信在燕京城也不太可能吃虧的。當然了,若是能夠吃些虧,他倒是覺得對葉無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葉青端起茶杯,平靜的說道:“鐵木真最小的兒子拖雷。”
“什麼?”趙師淳手裡的酒杯一抖,酒水順勢灑在了手上都沒有發現:“你竟然讓那小書呆子帶著蒙古大汗的兒子在燕京城轉悠?”
葉青深吸一口氣,而後依舊是平靜道:“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想明白,鐵木真讓他的小兒子來燕京的原因跟目的。所以我也想看看,在少了我在一旁後,是不是拖雷會有其他的去處跟目的。當然,我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是在來這裡。”
“你的意思是說……。”趙師淳琢磨著問道:“蒙古大汗是無緣無故的讓他最小的兒子來燕京拜訪你?根本沒有提及其他?”
“什麼都沒有提及。”葉青說道。
兩人的談話此刻更是讓旁邊的兩女麵麵相覷,雖然她們沒有見過燕王葉青,更沒有見過蒙古大汗鐵木真,但金鳳樓每天來來往往的客人數不勝數,朝中官員還是文人士子,抑或是商賈名流等等,隻要是談起軍國大事時,永遠繞不開的兩個人物便是燕王葉青跟蒙古大汗鐵木真。
葉青與鐵木真之間的友情,以及葉青攻伐金國時鐵木真的西征,都讓很多人會認為這是鐵木真跟葉青之間的交情所使然,所以隨著金國亡了之後,大宋周遭僅剩下了蒙古國一個外患時,人們就開始紛紛猜測著:葉青與鐵木真之間會不會終有一戰?
或者是……民間流傳的葉青的不臣之心,會不會在鐵木真的外合之下對大宋謀權篡位!
不管是鐵木真跟葉青之間的戰,還是葉青對大宋朝的篡,都是當下民間最為喜歡討論的話題。
從而也就引發了人們對於葉青是否還對宋廷忠心耿耿的猜測,以及與鐵木真之間關係的種種猜測。
但不管如何,陪侍葉青與趙師淳的兩女,在聽到一些客人談起這些事時,心裡頭隻有一個感受,那就是那些都是頂天頂天大人物的事情,跟她們這些常年在金鳳樓迎客的民女可謂是兩個世界的人。
自然而然的,她們也就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能夠親眼見到權傾朝野的梟雄葉青,更不會想到,幾乎每日走在金鳳樓聽到的燕王葉青,跟她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竟然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兩女不由自主的把目光都偷偷投向了葉青身上,而葉青像是毫無所覺一般,繼續淡淡道:“今日一早我進宮,聖上除了提及給葉孤城、葉無缺賜婚一事兒外,我還帶著拖雷去了宮裡,不過聖上並沒有跟拖雷談什麼。那拖雷也是自從進宮之後,便一直安靜的坐在我旁邊,直到我們離去。所以……。”?葉青望著趙師淳那有些擔憂的目光,笑道:“所以你不用擔心朝廷會如何揣測。”
“那就好,既然如此……那你打算怎麼辦?”趙師淳長舒一口氣問道,他還真怕那拖雷是秘密來到燕京見葉青的。
“暫時還不知道,在沒有弄明白鐵木真的目的跟想法前,就先由著拖雷在燕京隨意先逛吧。我看那小書呆子好像對這拖雷還挺感興趣,就讓他陪著便是,如此也不會失了我大宋的儀禮不是?”葉青道。
而此時的外麵走廊內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更多的嘈雜聲在門外響起,隨著那被趙師淳示意出去查看的女子快步走進來,關上門神情有些緊張道:“官府的人來了,要把他們帶回官府去。”
“那小書呆子跟那野小子也跟著去了?”趙師淳驚訝的問道。
侍女急忙點點頭,隨即趙師淳看向葉青:“怎麼著,你就打算穩坐於此不管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