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韓瑛一同回到寢宮的趙擴,幾乎一夜沒怎麼睡,腦海裡一直都在想著昨日裡韓瑛跟他說的那些事情,而正是因為那些事情,讓趙擴才明白,為何昨夜裡母後會親自來禦書房,還難得的給他們準備了精美的膳食。
次日的朝會趙擴也是顯得心事重重,望著聚滿了官員的朝堂,趙擴的心頭依然還在想昨夜裡的事情,如今,他似乎也理解了葉青為何甘願放棄朝堂的原因了。
畢竟,如今葉青若是願意每日來朝,那麼不管其他官員會在私下裡怎麼議論,自己身為當今聖上,也會在葉青上朝時,因為其對大宋朝的功績而在朝堂為他賜座的。
賜座看似簡單,但這顯然也是皇室以及自己對葉青的認可,同樣,也會像其他朝臣乃至地方官員傳遞出一個信息,那就是如今的葉青在朝野依舊是位高權重!
而葉青選擇了從不來上朝,雖然看似有些藐視朝堂,甚至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裡,可趙擴卻是心知肚明,葉青之所以如此做,完全是為了給他騰出更大的空間來掌握朝堂。
深深吸了一口氣,隨著太監尖亮的嗓子把趙擴從沉思中叫回來,隨即看著文武百官依序退出朝堂,趙擴變得有些若有所思,隨即留下了樓鑰跟韓彥嘉二人。
樓鑰已經升任右相的差遣,而左相的差遣,如今在謝深甫被流放後,便依然空懸著。
趙擴本打算在今日召葉青來朝,而後跟葉青商議,讓葉青擔任左相這一差遣,但昨晚韓瑛說的那些話,以及李鳳娘對葉青的態度,讓趙擴開始變得有些猶豫不決。
他倒不是怕葉青任了左相之後,會給皇室、朝廷帶來什麼威脅,而是怕若是自己任命了葉青為左相後,會再次惹得母後不高興,甚至也會引起一些朝臣私下裡非議,從而給葉青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是使母後李鳳娘跟葉青之間的關係再次變得僵持起來。
韓彥嘉與樓鑰二人陪同著趙擴,來到皇宮內已經綠意盎然的花園,高可參天的大樹、假山怪石點綴其中,樓台亭榭、小橋流水,這些江南建築必不可少的風格,也被工匠巧妙的納入到了其中,使得皇家花園看起來既沒有當初金人皇宮那般不倫不類,反而是在細心雕琢下,使得如今的皇家花園更具華夏傳統意境。
趁著葉青還沒有進宮,趙擴在一處帶有門窗的廊亭茶室內坐下,耳邊既是鳥語花香,眼前也是美景美色,一番說不出的心曠神怡,讓趙擴都有些不願意在此番景致下去談論那些費神費力的朝堂政事。
“謝深甫如今已被流放至嘉興,而朝廷不能一日沒有左相,如今……不知兩位大人認為,朝廷這左相的差遣,由誰來擔任最為合適?”趙擴開門見山道。
前幾日雖然趙擴並沒有明說,但在二人麵前,已經隱隱透出了打算讓葉青擔任左相差遣一事兒,如今趙擴再次問起兩人來,韓彥嘉跟樓鑰一時之間都顯得有些錯愕。
第一時間並非是去想什麼人更適合左相這個差遣,而是錯愕之餘心頭俱是一震,難不成如今……聖上已經有意消減燕王的影響力不成?
一時之間兩人都是有些難以回答,並非是兩人心向燕王,而是因為朝廷如今在燕京還未完全站穩腳跟,此時若是對燕王有動作的話,兩人實在是不敢去想那可怕的後果。
當年在臨安,從高宗皇帝到先帝,哪一個沒有動過想要動葉青的念頭,可到頭來,葉青依然是穩立北地、不動如山,而朝廷則是在臨安經曆了一係列的風雨飄搖,先後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葉青而送了人頭,就連當時權傾朝野的韓侂胄、史彌遠、湯思退,甚至是包括宗室趙汝愚,不都是最後折在了葉青的鋒芒之下!
在臨安都沒有辦法扳倒葉青,而如今……甚至可以說是來到了葉青在北地的地盤,若是想要跟葉青在此相爭,韓彥嘉跟樓鑰心裡可都是沒底啊,甚至覺得,若是一個閃失,恐怕大宋朝都會搭進去吧。
“聖上,臣以為……臣以為此事兒怕是還需要三思才行,若是此刻便開始打壓燕王葉青的話,如此於朝廷、江山社稷恐都是有弊無利……。”樓鑰先斟酌著說道。
韓彥嘉也是一臉的沉重,正在心裡琢磨著樓鑰說完後,自己應該如何勸誡趙擴時,隻聽耳邊傳來了趙擴的笑聲。
韓彥嘉跟樓鑰,都是有些神色愕然的看向笑的很開心的趙擴,一時之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趙擴為何而發笑。
“樓大人您在想什麼呢?”趙擴差些都笑出了眼淚,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笑道:“朕何時說過要打壓燕王了?朕如今仰仗燕王還來不及,如何又會打壓燕王呢?”
“可……聖上前些時日不是還提及打算讓燕王……。”韓彥嘉神色茫然的問道。
“不錯,朕前些日子確實跟你們二人透漏了此事兒,不過朕後來想了想,怕是很難說服燕王來任左相的差遣。何況如今,燕王的心思都在北邊的草原上,若是再有朝堂之事兒來讓他勞心費力,怕是就會有人說朕不懂愛惜身邊的臣子了。當然,主要是朕怕燕王不願意任左相,到時候不還得商議人選?”趙擴神色輕鬆的說道。
“此事兒……。”樓鑰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韓彥嘉,剛想要在趙擴麵前推薦韓彥嘉時,韓彥嘉則是已經率先說道:“聖上,臣以為左相的差遣非燕王莫屬,而若是燕王堅決不任此差遣的話,臣以為……如今的刑部尚書畢再遇,或許是最合適的人選。”
“樓相以為呢?”趙擴在韓彥嘉搶先說完後,顯然比較滿意,順手端起了桌麵上的茶杯問道。
“臣也以為,除了燕王之外,便當屬刑部尚書畢再遇最為合適不過。”樓鑰沉聲說道。
“為什麼?”趙擴淡淡的問道。
“對朝堂有利,對聖上任免地方官員也有利。大理寺寺卿因為其北地官員身份的緣故,眼下看來並沒有刑部尚書畢再遇合適。”樓鑰思索著說道。
趙擴默默的點點頭,韓彥嘉也在心裡不自覺的佩服著樓鑰的洞察力,不得不說,在朝廷遷都燕京之後,刑部尚書畢再遇,顯然真的是更為合適左相的人選。
畢再遇在刑部多年,跟地方官吏打交道的經驗也比較多,而若是由他任當今左相的話,那麼在一些官員的任免把控上,自然就要對朝廷、對眼前的趙擴要有利的多。
朝廷遷都至燕京,顯然絕不會滿足於在燕京上朝以及頒布各種國策,如今遷都後,最重要的還是要穩定地方與朝堂,甚至是……把當初一些葉青在收複北地時任免的各地官吏,在這個時間段能夠換掉一批,從而能夠在短時間內讓大部分的官吏都變成心向朝廷的官吏,而不是隻知燕王葉青的官吏。
所以朝堂之上能夠選擇的官員本就不多,除了畢再遇等幾人之外,其實趙擴也並沒有多餘的選擇。
之所以趙擴一開始會選擇葉青,不過就是事情的兩個極端罷了,要麼便是朝廷任命葉青為左相,而後在葉青的眼皮子底下,公開坦誠的任免調換北地一些官吏,如此自然是因為趙擴跟葉青之間的信任,從而不會使得他們君臣二人產生不睦。
而另外一個極端,自然就是在沒有葉青參與的情況下,朝廷任免另外一個人為左相,而後由他來前頭做這一件任免、替換北地各級官吏的事情。
當然,不管是哪一個極端,能夠讓趙擴有底氣的便是,如今的葉青已經在毫無條件的放權給他這個皇帝,不上朝正是出於這個原因,而跟李鳳娘的談話,也讓趙擴意識到,在一些事情上,他或許可以再膽大一些。
畢竟,有些話,葉青還是沒辦法直接對趙擴明著說出來,不然的話,那些當初被葉青任免的北地官吏,恐怕也都會在背後開始咒罵葉青卸磨殺驢了。
趙擴當然知道畢再遇此人,也是由大理寺走出來的一個官員,這些年在臨安官場也是頗有威望,與樓鑰也幾乎被看成了朝堂之上最為有潛力的兩個官員。
而在謝深甫一事兒上,其實除了吏部之外,刑部也是出了不少力,但在謝深甫這件事情上,畢再遇則是做的不顯山不露水,既是維護了朝廷的決議,但同樣也沒有讓這件事情在刑部形成不良的影響。
可以說,在謝深甫一事兒上,畢再遇所做的一切都很合趙擴之意,很穩重、很低調,而且更為重要的是辦事得力,還能夠顧及整個大局。
當然,耶律楚材也是一個難得的人才,但因為其金人的身份,顯然就已經把他排除在外了,何況就如同燕王所說,不管是完顏刺還是耶律楚材,或者是完顏從彝,如今朝廷給他們的差遣,其影響力已經足夠穩定金人民心了,甚至還會使得金人士子開始正視大宋朝廷,以及願意在大宋朝考取功名。
做到心裡有數後的趙擴,便讓兩人出了宮,而不多會兒的時間,外麵就傳來了葉青進宮的消息。
趙擴最終沒有選擇在禦書房,而是選擇在了一個韓瑛養了諸多花花草草的宮殿,那裡如今還有著諸多沒有搬到外麵的花草,都是因為燕京寒冷的冬季怕被凍死,所以才都被放進了這間宮殿內。
宮殿裡除了這些花花草草外,便是韓瑛平日裡用來度過一些無聊時光的地方,而這裡也自是除了那些花草之外,也擺了一些桌椅等物,使得整個宮殿與其說是宮殿,倒不如說是一個充滿了花香的雅致幽穀。
韓瑛江南人氏,喜歡花草無可厚非,加上趙擴也是出生在臨安,所以這一點兒喜好也得到了趙擴的支持,從而使得趙擴時常也會願意來這裡,讓韓瑛陪著他喝茶放鬆。
葉青並非是一個人來皇宮,身旁除了來迎接他的禁軍統領葉孤城外,便是昨日才剛到達燕京的拖雷,赤老溫並沒有跟隨著過來,畢竟,昨夜的烈酒,跟完顏從彝二人拚了一晚上,到現在還頭疼如裂。
加上赤老溫也清楚,葉青對於拖雷並沒有什麼歹心,所以也就放心讓葉青帶著拖雷來宋廷的皇宮,當然,就算是他赤老溫跟過來了,他相信,在到達那巍峨莊嚴的宮門口後,葉青也絕不會讓他進去的,隻能是留在宮外等候。
葉青刻意選擇了在第一道宮門口便走下了馬車,便是為了讓如同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拖雷,能夠把宋廷的權利樞紐看的更為清楚仔細一些。
剛一下車,拖雷就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他從來沒有想到,皇宮原來是這樣子的,更沒有想到,人世間竟然真的有這種……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巍峨建築。
眼中的震撼被葉青不動聲色的看在眼裡,而後走過那巨大的宮門時,拖雷還是忍不住的仰頭看向頭頂,他實在是很費解,這種如此高大的宮門,到底是怎麼建造出來的,頭頂那巨大的拱形,讓他很費解怎麼就不會塌下來。
葉青一邊走一邊向他介紹著兩邊的宮殿,而在走到平日裡朝臣上朝的宮殿前,那無數的台階如同直達天上一般,讓拖雷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那像是直達天際的台階,以及那最上方那金黃色的高大屋頂。
“這……這便是宋廷皇帝住的地方?”拖雷喃喃問道。
“皇帝不住在這裡,隻是每日朝會的時候,跟文武百官在這裡參政議事,皇帝住在這宮殿的後麵,包括他的妃子還有母後等女眷,都是住在這後麵。”葉青笑著對拖雷解釋道。
一旁的葉孤城早就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對於拖雷見到宋廷皇宮的驚詫與震撼,葉孤城雖然多少有些看不起,不過心裡頭還是有些震撼,他看著拖雷那震驚的神色,突然間很想知道……拖雷所在的草原,又是怎樣一番光景呢?難道真的是忙忙的草原上布滿了無數白色的帳篷?
一時之間,葉孤城竟然也有些向往,甚至很想去親眼看一看那草原,到底有多麼的廣袤,以及又是如何能夠孕育出一個凶悍的民族來,他們到底靠什麼為生?他們到底因什麼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