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8 同富貴(1 / 1)

宋疆 青葉7 4714 字 27天前

在接下來開始籌備著回燕京的幾日裡,完顏從彝幾乎每日都會去求見葉青,但葉青卻是選擇了避而不見,甚至就連見上劉克師一麵,對於完顏從彝而言都很難。

求助無門的情況下,倒是有一件事情給了完顏從彝一絲希望與轉機。

前皇後李師兒倒是願意見見完顏從彝,加上當年李師兒從會寧府逃亡至隆安時,完顏從彝曾經幫助過李師兒,所以此時在得知李師兒願意見他後,完顏從彝的心頭瞬間又升騰起了一絲希望,認為可能會迎來一次轉機。

再次來到宋鎮,也順利的在宮女的引領下見到了李師兒,此時的李師兒,在完顏從彝的眼中,少了一絲當年身為皇後所擁有的華貴威儀,但倒是多了幾分婦人的成熟嫵媚與風情。

寒冷的天氣下,李師兒披著白色的皮裘,站在廊亭內望著凍出厚厚冰層的湖麵,白皙精致的臉頰也被凍得通紅,雙手攏在袖子裡,時不時也會麵對著湖泊輕輕跺腳取暖。

待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後,李師兒回頭轉身,臉上浮現一抹舊識重逢的笑容,衝著完顏從彝點點頭道:“霍王辛苦了,先去前廳暖和一會兒。”

完顏從彝深吸一口氣,想了想還是聽命於李師兒的意見,跟隨著那宮女走進了溫暖的前廳內,丫鬟也在第一時間為其奉上了熱茶。

坐在溫暖的前廳內,完顏從彝心內多少有些交集,剛剛看李師兒從容的樣子,這讓完顏從彝不由得開始猜測著,李師兒此番招自己過來的目的是什麼,會不會跟自己將要就任燕京知府一事兒有關。

漸漸陷入沉思的完顏從彝,在聽到腳步聲回過神來時,李師兒已經走進了前廳,在上首的位置坐下。

宮女親自為李師兒端來熱茶,而後那一直跟隨著李師兒的太監,示意廳內的其他丫鬟先出去,隨即前廳內就剩下了一個宮女與太監,再者便是起身再次向李師兒行禮的完顏從彝四人。

“霍王坐下說話便是。”少了那一份雍容華貴後的李師兒,此時更顯女人的柔情似水。

待完顏從彝坐下後,李師兒沉默了片刻,隨即開口說道:“你就任燕京知府一事兒,我已經知曉了,至於你兄長完顏從憲,其實留在遼陽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兒。”

“但……臣怕是無法勝任燕京府的差遣,耽誤了燕王的大計。”完顏從彝選擇直接了當道。

“是怕葉青用你完顏從彝借刀殺人?”李師兒挑眉問道。

完顏從彝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承認這確實是自己的心中所憂。

“那你可曾想過,若是你踏過了這一關,那麼將來必定是飛黃騰達?還是說……你認為金國還有複國的希望?”李師兒淡淡的問道。

完顏從彝搖頭,並不向李師兒隱瞞自己對金國複國無望的看法,道:“大金國想要複國難如登天,就算是大金國如今能夠出現哪怕十個八個像燕王這般的不世之材,但也沒有足夠讓其發揮才華的土壤。朝廷亡了、權貴都被南遷,想要複國我們還能靠什麼?”

“既然霍王明知複國無望,那麼還擔憂什麼?怕背負罵名,怕金國那些被南遷至燕京的權貴在被背後戳你完顏從彝的後脊梁?還是說……你有什麼其他想法?”李師兒的意思已經很明了,她跟葉青鬨歸鬨,但聽了葉青的解釋後,卻也覺得,或許讓完顏從彝任燕京知府,是一件彼此各方都能夠接受的事情。

不同於李師兒也好,還是完顏從彝也罷,葉青所站的高度決定了他在對每一件事情做出決定時,往往都要比李師兒、完顏從彝考慮的要多的多。

如此也就使得他們實在無法跟上葉青的節奏,一直隻能是被動的聽從葉青的差遣,甚至連揣摩葉青的用意,也隻能是揣摩出一大半,而不是全部來。

“皇後的意思是……。”完顏從彝微微皺眉問道。

“既然有些事情無法更改,那麼何不去多想想該如何麵對?”李師兒從袖袋中拿出一封書信,看著上麵趙盼兒的親筆,示意宮女交給完顏從彝後,說道:“宋廷都城的局勢複雜,自然非是當年會寧府的官場那般可以相比,宋人善權謀世人皆知,燕王葉青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今隨著金廷權貴南遷,使得燕京府的局勢更是深不可測,暗流湧動。當年我大金國的權貴在燕京也是沒少經營,如今被迫南遷後,那麼他們當年經營的一些東西,如今可就算是派上用場了。你隻看到了葉青讓你去對付金廷權貴,卻沒有看到,這其中也包括了宋廷的一些官員。”

“難怪完顏琮、完顏玠他們要搶著去燕京府,原來他們早就在燕京留下了後手。”完顏從彝飛快的看完信說道。

“非是他們有意為之,而是無心插柳,沒想到如今倒是派上了大用場。”李師兒淡淡說道:“自然,誰也沒有想到,這些人剛到燕京府,就立刻開始活動了起來,開始為自己找靠山、攀交情。總之,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讓自己在燕京過的舒服一些。”

“不錯。”完顏從彝認同的點點頭,而後道:“但燕王顯然不這麼想。畢竟,宋廷遷都之後,朝廷自然是希望朝堂之上能夠呈現一幅新氣象。那麼有些人可就不會這麼想了,甚至是看到了朝廷的決心跟意圖,但也不會當回事兒,依舊會用在臨安的那套官場法則我行我素,那麼燕王自然要……如此說來,傳言他與當今聖上之間的隔閡並非是真的?”

完顏從彝確實是很聰明,李師兒稍加點撥,立刻能夠聯想到燕京府乃至關乎整個宋廷朝堂的局勢這一點兒上,甚至是都聯想到了葉青跟當今聖上趙擴之間的權利平衡上。

“燕王與聖上之間是否早已達成了默契,這件事情,隻要肩膀上的腦袋還在,那麼就應該能夠看明白。若不然的話,遷都一事兒怎麼可能這麼順利?”李師兒看著完顏從彝說道。

完顏從彝若有所思的點著頭,心頭突然也覺得,好像讓自己就任燕京府知府一事兒,也並非是他想象的那般血腥。而是在血腥之中也有一條有利於他的仕途大道,但這條大道自己是否能夠走的上去,以及是否能夠走的穩當,或者是找到那正確的路口,可就是要全憑自己的真本事了。

“如此看來,也就說……當今聖上與燕王,在讓朝堂呈現一幅新氣象的事情上,已經達成了默契。”完顏從彝順著心中的脈絡梳理道:“宋廷權貴南遷燕京,臨安官員北上燕京,眼下的機會對於朝廷而言,正是一個最佳的破舊立新的機會?”

“一個理想中的朝堂,一個理想中的世界,一個理想中的版圖,這是葉青的野心,同樣,也會慢慢成為當今聖上趙擴的野心。葉青這些年來,一直都在追求大一統,除了朝堂的一統,也在追求疆域的一統。草原、沙漠、雪地,大海都要納入大宋版圖。”李師兒認真的說道。

“那豈不是……?”完顏從彝有些驚愕,若葉青的野心真是如此的話,那麼與改朝換代有何不同?

“但葉青願意看著趙擴當皇帝,願意這個天下還姓趙。而他,要做的就是馬前卒的角色,為大宋朝鞠躬儘瘁死而後已。”說完之後,李師兒也是有些替葉青惋惜的長歎一口氣。

完顏從彝則是有些發呆,一下子他有些無法消化今日聽到的這些,當然,他絕不懷疑李師兒這番話裡有水分,也相信李師兒跟他說的,都絕對是真話,也都是葉青的所思所想,畢竟,跟隨葉青從會寧府出發來到遼陽後,他就漸漸察覺到了皇後李師兒跟燕王葉青之間的秘密。

不由自主的,完顏從彝想起了當初葉青攻會寧府時,自己請求葉青暫緩攻城時,他一個人單槍匹馬佇立在風雪交加的會寧府城門前的情形,那時候,乞石烈諸神奴就試探過他,燕王的野心與目的,絕非是眼前這麼一座小小的會寧府,而是茫茫的大草原與戈壁。

“臣明白了……。”完顏從彝深吸一口氣道。

“這裡哪還有皇室貴胄?完顏知府何必在我一個婦道人家麵前稱臣?隻不過是念及當年完顏知府的救命之恩,今日是向你道聲謝意而已。”李師兒的神情顯得很平靜,窗外一縷午後的陽光正好灑在李師兒的臉上,使得此刻的李師兒看起來是那麼的聖潔與淡然。

“是,下官明白了。”過了好久,完顏從彝起身說道,隨即心頭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大金國亡了,大金國的曆史也將載入時間的洪流當中,如今的他孑然一身之餘,也該往前看了,而不是一昧的瞻前顧後,在猶豫之中蹉跎餘生。

陽光照在走出宋鎮的完顏從彝的身上,金色的背景下,完顏從彝的腰杆越來越挺拔,甚至是隨著心頭的感慨與豪情,不顧當街行人的側目,突然揚天大吼一聲,隨即哈哈大笑著繼續向前。

相比起開始漸漸煥發新的生機,開啟一個新時代的安東四府來,燕京府則還是暗流湧動、局勢詭異的情形。

特彆是當燕京府的官場,開始有消息傳出:燕王葉青不日即將凱旋而歸時,一時之間這個消息如同千鈞大石一般,重重的壓在了眾人的心頭,讓人仿佛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仿佛這燕京城湛藍的天空,一下子就變得昏暗壓抑了起來。

即便是謝深甫,在得知葉青不日即將要回到燕京的消息時,也是眉頭緊皺了好幾日,而至於其他官員,自是不必多說,一時之間有些人誠惶誠恐,不知該如何是好,是不是還應該繼續在燕京停留下去,或者是趕緊趕回臨安,避一避這個近兩年沒有回燕京的燕王。

有人憂心忡忡,就有人心情愉悅,整個燕王府雖然並沒有傳出什麼動靜,但旁人在經過這邊時,總是會覺得,好像那燕王府都不由自主的又高大威嚴了很多,氣勢變得讓人更加高不可攀、心生敬畏。

不同於外人對燕王府的看法,燕王府裡燕王的長子葉孤城,同樣是沒有這種感覺。

在得知其父不日就將回燕京時,葉孤城的第一反應除了高興以外,便是琢磨著如何能夠讓趙擴交到他手裡的五千人,變得能夠更入父王的眼一些。

一輛馬車從燕王府的門口快速朝著皇宮的方向駛去,並不同於其他紈絝子弟,或者是一些燕京城的官吏,燕王府的馬車上街從來都是很低調,向來不會驚動行人,即便是擦肩而過時,幾乎沒有人能夠從外表看出來,這輛馬車是出自燕王府。

高大巍峨、氣勢宏偉宛如天庭的皇宮宮門處,一身便裝、臉上還帶著稚嫩氣息的葉孤城輕鬆的跳下馬車,禁軍統領顯然都認識這個他們的直屬上司,即便是普通的禁軍兵士,對葉孤城也是同樣不陌生。

已經混到了朝堂武將魚符的葉孤城,依照進宮的慣例,把自己的魚符交給自己的屬下查驗,隨即這才向宮裡行去。

衛涇在聽到其他太監的稟報,世子殿下在外求見聖上時,則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心道:聖上已經準許他進宮之後,不必通報,便可直入大殿、禦書房,哪怕是寢殿,但這燕王府裡的世子殿下,卻是一直都按照宮裡的規矩辦事,從來不行駛聖上賜給他的特權。

衛涇的餘光從趙擴的臉上也看到了一絲對那燕王世子的無奈,越發有燕王一些日常舉止的趙擴,放下手裡的毛筆,無奈的聳了聳肩膀,歎著氣道:“讓他進來吧,朕的禦書房又不是不讓他隨意出入。”?衛涇行禮躬身離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便領著葉孤城走進禦書房,而後衛涇在宮女為兩人奉上茶水之後,便悄悄的揮了揮手,待宮女與太監都退出禦書房後,衛涇也同樣小心翼翼的退出禦書房,並輕輕的把禦書房沉重的門關上。

頗有大哥風範的趙擴,微笑看著葉孤城向他行禮,自己則是緩緩靠向椅背,笑著道:“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每次來不必站在外麵等候他們通秉,你自己又不是不認識宮裡的路,直接過來便是……。”

“君是君、臣是臣,雖然你已經給了我象征官員身份的魚符,但……這件事情總是讓我心裡沒底。當然,這跟我遵守宮裡的規矩沒關係……。”葉孤城笑著說道。

不等他說完,趙擴就打斷道:“你父王快回來了,所以你有些忐忑了,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你現在的情況吧?”

“有一些這個原因,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這五千人能不能入我父親的法眼,更是我擔心的事情。當初你把這五千人交給我統領,雖然我也很想試試,自己能不能統領這五千人,從而看看自己以後能不能在一些事情上幫上父王的一些小忙。可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父王要回燕京,總覺得這五千人根本沒辦法入父王的法眼,根本讓父王看不上。”葉孤城有些憂心道。

“我倒是覺得還不錯,最起碼這兩個月來,宮裡沒出過亂子,這些禁軍也沒有人鬨事。”趙擴仰頭想了想,而後繼續道:“況且那些每日進宮出宮的官員,也幾乎都沒有人對如今的禁軍提出什麼異議,當然,有些人除外。”說道最後,趙擴給了葉孤城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

葉孤城嘿嘿笑了笑,但心裡頭還是有些忐忑,有些少年老成的歎口氣道:“今日我來見你,就是希望看看能不能利用我父王還未回來這幾日,讓禁軍在城外操練一番,如此一來,我也好心裡有底……。”

“我看行。正好這幾日我也在宮裡悶得厲害,特彆是燕王回京的消息傳遍官場之後……算了,不跟你說了,再說下去,怕是你也不願意聽。總之,如今因為燕王要回燕京了,一些人開始變得誠惶誠恐了,也不知道私下裡背著我,或者是背著燕王做過什麼虧心事兒。”

說道最後,趙擴也是無奈的歎著氣,不過一想到可以借著操練禁軍的借口出城轉轉,倒是讓他立刻心情大好了起來。

而五千精兵自然不可能一次全部拉出去,還是需要分批來進行,如此一來,既不影響宮裡的護衛差遣,更重要的是,可以把出去散心一天的事情,變成三五日的時間來散心。

兩人一拍即合,餘下來的事情自然不是趙擴親自來辦,自然是要交給葉孤城來著手準備。

當今聖上趙擴與葉孤城隻想著出城散心,而李鳳娘在後宮則是眉頭緊皺,葉青要回來了,這雖然不至於讓她感到一股如山一般的壓力向她傾瀉而來,但最起碼還是讓她有些心事重重。

葉青不在的近兩年時間,雖然她與燕王府不對付,但最起碼她倒也一個人過的逍遙自在,甚至朝堂之上她也可以掌握一些話語權,譬如:她一手提拔謝深甫等人,又親自下旨從臨安招來徐誼等人,為的就是希望能夠在葉青回來之前,利用這個空當,把整個朝堂的權利劃分儘可能的做到平衡,儘可能的把葉青往權利的邊緣推上一推。

但如今她隻差遣了謝深甫為左相,想要把韓彥嘉差遣為右相一事兒,本打算過元日之時,趁著一派喜慶祥和的氣氛,先跟趙擴通一通氣,而後便把這件事情定下來,如此一來,當葉青回到燕京後,最起碼有些事情,他就不太好插手了。

令她想不到的,自然是葉青攻伐金國的腳步竟然如此順利,會寧府竟然連一天都沒有撐下來,就被葉青兵不血刃的拿下,而如今一些原本的金國宗室貴胄,也都被他南遷至了燕京,這在李鳳娘看來,就像是在跟她下旨北遷一些官員作對一般。

“這些人中,恐怕不乏一些已經對葉青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之人。雖然整個北地已經納入我大宋版圖,但在一些地方官吏的任命上,哪怕是燕京一些衙署的官吏任免上,燕王當初選擇了以金治金,如今這些人都在其職。聖上不願意動這些人,是怕讓人誤會他與燕王君臣不睦,但他卻不知道,如此隻會加深葉青在整個北地與燕京的勢力。本來這兩年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可燕王府那四位也不是吃素的,聖上還未抵達燕京,就先放了五千精兵在燕京,就像是怕人家跟她們槍什麼似的,簡直是太過於小家子氣。”李鳳娘當著韓彥嘉的麵,則是毫不顧忌的說出她對燕王府的看法。

“但也必須承認,燕王當年在一些官吏任免上選擇以金治金,確實對朝廷吏治各地州府有利。何況,這幾年也能夠看出來,即便是他們明知已非金人而是宋臣,但在自己的職責差遣上倒也是儘心儘力,並沒有出過什麼大亂子。也讓朝廷沒辦法無端更改他們的差遣……。”韓彥嘉儘力讓自己站在中立的立場跟李鳳娘說話。

李鳳娘則是不屑的一笑,道:“是沒出什麼大亂子,但朝廷沒辦法更改他們的差遣,還不都是因為這些人的背後是他葉青在撐腰?冠冕堂皇的說是讓聖上隨意任免北地各州府官吏,可他葉青的手……何時真正離開過燕京?人在金國征伐,但那在燕京的心思何時停下來過?”

韓彥嘉小心翼翼且無聲的在心底歎了一口氣,不由的想起了今日一早見聖上趙擴時,謝深甫等人在與趙擴爭論至最後,趙擴神情無比認真且凝重的對謝深甫等人,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道:“自古患難與共富貴難同,難道你們也要讓朕隻可與燕王共患難,無法同富貴!大宋江山綿延百年,從最初立國至偏安一隅,到如今複國開疆,眼看著一個太平盛世即將到來,怎麼?你們就要開始內訌,開始窩裡鬥,要把如今即將開始的盛世因為論功行賞而扼殺不成?!”

韓彥嘉這還是第一次見趙擴在朝堂之上,麵對群臣如此震怒,而趙擴這一席話,韓彥嘉不知道彆人是不是深有感觸,但他卻是深有感觸,甚至是才意識到,如今的聖上雖然還很年輕,但他真的不再是當年那個少年皇帝了,已經有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治國理念,甚至是已經有了一個英明君王應有的擔當。

“眼下蒙古人可謂是民風彪悍,如今朝廷遷都燕京,雖說夏、遼早就亡了,金國也已經步其後塵。可朝廷也不得不小心蒙古人才是。若是削權燕王,會不會讓蒙古人有機可趁?”韓彥嘉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憂慮,同樣,也是在提醒李鳳娘,這個時候若是跟燕王對著乾,而且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地,朝廷很難占到便宜。

所以在他看來,皇太後想要打壓葉青之策,細細思來,不管是在氣度上還是馭臣之策上,都不如聖上趙擴的共富貴來的讓人信服,同樣,如此君臣和諧,也真的能夠給大宋一個鼎盛時代。

但不想,韓彥嘉的善意提醒,聽在李鳳娘的耳裡,卻是像在提醒她,葉青跟蒙古人之間的良好關係,朝廷在打壓時也不得不考慮進去。

“哼,葉青跟蒙古人親近也不是什麼秘密,這些年來,為了伐金,糧草金銀沒少花費,就連那不相乾的蒙古人,也被葉青無條件的送了那麼多的好處,難不成真當我大宋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如今既然斷了對蒙古人的贈與,那麼相信,葉青到時候想要跟蒙古人沆瀣一氣,蒙古人怕是也不會答應了。”李鳳娘冷笑著說道。

韓彥嘉一時之間哭笑不得,他的本意是想提醒皇太後,要小心蒙古人,而燕王如今,恐怕才是蒙古人唯一忌憚的一位宋臣,若是朝廷跟燕王不和,那就是等同於給蒙古人的血盆大口送攻宋的機會啊。

而韓彥嘉剛想要解釋時,門口的太監便高聲道:“左相謝深甫謝大人求見皇太後……。”

聽到謝深甫到來,韓彥嘉硬生生把自己想要說的話憋回到了肚子裡,李鳳娘倒也是善解人意,知道前些日子韓彥嘉跟謝深甫當著趙擴的麵,在朝堂之上鬨得不愉快,兩人最後竟然是爭吵的麵紅耳赤,如今若是在自己這裡見麵,說不準還要她來幫他們斷個官司,所以李鳳娘便指了指後門。

韓彥嘉也明白李鳳娘的意思,點點頭後,對著李鳳娘匆匆行禮,隨即便在太監的引領下,從後門走出了李鳳娘所在的宮殿。

身後隱隱聽到中氣十足的謝深甫正在向李鳳娘請安、行禮,而韓彥嘉在告彆了送他出來的太監後,環視著他置身於內的巍峨皇宮,一時之間心頭竟然滿是悲意。

他不知道,眼下這看著即將要漸漸開始的唯我獨尊的大宋鼎盛時代,會不會如他想象的那般真實的展現在世人眼前,更不知道如今自己置身其中的皇宮,是否有幸能夠見證那一刻的到來,還是……在短時間內就變得荒涼、落魄起來。

心頭的悲戚一時難以釋懷,雙目有些黯然隨著落寞的腳步行走於宮道上,瞬間韓彥嘉突然又是欣喜的抬起了頭,因為他突然想到,當今聖上可是要誓與燕王共富貴,即便是不能共富貴,但以如今自己親眼所見的聖上的英明,想必聖上也不會把自己與葉青之間的君臣不睦一事兒,鬨得危及朝堂與社稷吧?

想到此處的他,看著那打算領著他出宮的太監,而後道:“可否請你帶我去見皇後?”

太監自然是知道韓彥嘉的身份,能夠如此自由出入皇宮的,如今在燕京,恐怕也就是那麼三五人而已,而韓彥嘉便是其中一位。

這邊韓彥嘉去見皇後韓瑛,而那邊謝深甫則神情凝重,向李鳳娘敘述著那日在朝堂之上,自己與韓彥嘉爭吵的麵紅耳赤一事兒。

李鳳娘無奈的歎口氣,先是示意身為左相的謝深甫,在對待同僚一事兒要大度一些,不能太過於書生意氣,要懂得變通等等。

謝深甫一邊點頭稱是,一邊在心裡計較了一番說道:“依臣來看,這朝堂之上非但講究君臣和睦,同樣,同僚和睦對於我大宋朝的江山社稷也才有利。臣這幾日聽到了一些傳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的人還說,是皇太後刻意放出來的風聲,臣當時就嚴厲的斥責其:應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才是。”

李鳳娘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著杯沿上淺淡的紅唇印記,平靜道:“你說的傳言是韓彥嘉任右相一事兒吧?”

“皇太後英明,平日在宮裡足不出戶,竟然也聽到了這些捕風捉影的傳言。”謝深甫雙目一亮道,剛剛還在思索,該如何開口跟皇太後說這傳言,沒成想,皇太後倒是先點破了。

“這不是傳言,是真的,也確實是本宮的意思。本想著元日將至時,趁著上上下下一片祥和喜悅的氣氛,到時候再跟聖上提及此事兒。畢竟,韓彥嘉在朝堂之上身份特殊,由他來擔任右相一事兒,聖上自然不能說,所以啊,這件事兒就隻能是由本宮來操持了。”

謝深甫低頭咳嗽了幾聲,用來掩飾自己剛剛瞬間的驚愕,而後想了下後道:“皇太後,非是臣不願意,更不是因為上次與韓大人爭吵了幾句才如是說。而是……臣以為聖上如此避嫌,也是為了我大宋江山社稷著想,而皇太後若是讓韓彥嘉來擔任右相,恐怕到時候在有些事情上,會讓聖上為難。自然,因為韓大人乃聖上嶽丈一事兒,恐在朝堂之上也會招來非議。”

“哦,是嗎?”李鳳娘不為所動的瞟了一眼謝深甫道。

“臣是怕如此一來讓皇室為難,軍國大事非同小可,如今我大宋朝蒸蒸日上,韓大人同樣也是才華橫溢,但……難就難在這身份……。”謝深甫有些為難的說道。

“此事兒不必多說了,本宮心意已決,本宮累了,左相也下去休息吧。”李鳳娘顯然不願在此事兒上做出哪怕一丁點兒的讓步,如此趕謝深甫出宮,既是頭一遭,也是第一次用如此的舉動來向謝深甫表明她要讓韓彥嘉出任左相的決心。

當然,謝深甫絕不會知道,李鳳娘之所以讓韓彥嘉出任右相,就是希望能夠讓謝深甫與韓彥嘉在朝堂之上相互牽製,之前因為兩人交情頗深,李鳳娘還一時之間難以決斷,但當那日兩人在朝堂之上因為政見不合,而爭吵的麵紅耳赤時,對於李鳳娘而言,卻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隻要謝深甫跟韓彥嘉二人不和,那麼如此一來,就才能做到朝堂局勢與權力的平衡,若是再加上一個即將回到燕京的葉青,那麼三足鼎立之下,大宋江山與朝堂局勢,豈不就在三者之間穩如磐石了?

謝深甫心思有些凝重的走出了李鳳娘的宮殿,韓彥嘉同樣是心事重重的走進了當今皇後韓瑛的宮殿。

聽到宮女的稟奏,韓瑛整個人是喜出望外,這些年來,自她被立為大宋皇後之後,父親韓彥嘉不知是為了避嫌,還是因為其他彆的,總之,一年到頭幾乎很少主動來宮中探望她,每次都是她出宮之時前往家裡去看望他們。

所以此時得知韓彥嘉求見時,韓瑛不等宮女說完,就自己飛快的跑出殿外去迎候自己的父親。

“爹……。”韓瑛臉上寫滿了欣喜與意外:“您怎麼來了?”

一邊說一邊攙住了韓彥嘉的一隻胳膊,幾乎是拽著韓彥嘉往殿裡走去。

“爹……。”韓彥嘉還沒有想好,該如何跟韓瑛開口說一些朝堂之事兒。

他既想讓自己的女兒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在聖上耳邊吹吹枕邊風,但又怕如此一來,把自己的女兒牽扯到了詭異多變的朝堂局勢當中,所以當那領著準備出宮的太監,在向皇後的宮女通秉時,韓彥嘉就有些後悔今日自己的貿然舉動了。

但奈何宮女已經飛快的跑進去通秉,而自己的女兒又是欣喜的親自出來迎接他,這讓韓彥嘉想要站在殿外跟韓瑛寒暄幾句,而後就掉頭就走的想法徹底落空,隻能是任由韓瑛拉著他進入到了宮殿裡。

韓瑛顯得格外興奮,一會兒吩咐宮女趕緊沏茶,一會兒又說用剛剛送到宮裡的新茶,這邊讓太監去準備點心,回過頭就立刻吩咐其他太監去準備水果。

總之,韓彥嘉從進來之後,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隻看見了欣喜的韓瑛因為他的到來,不斷的忙活著。

“爹就是……坐一會兒就回去,好些時日沒見你了,就是過來看看你,免得你娘在家裡老是念叨。”韓彥嘉有些局促的說道。

韓瑛卻是不管那些,隻要父親願意進宮見自己,那就比什麼事情都讓她高興,何況,這些年來,聖上趙擴對於她也是開明的很,除了朝堂之事兒不讓她參與以外,其餘的大事小情,在這皇宮裡,韓瑛幾乎能做一小半的主。

尤其是在臨安時,在皇太後先行北上燕京後,整個臨安皇宮後宮的大小事務,都是由韓瑛來做主拿主意。而那些時日裡來,韓瑛也是不負眾望,把後宮乃至整個皇宮的事宜打理的是井井有條,且都讓趙擴是極為的滿意與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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