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與鮮血在空中飄舞,廝殺聲與馬蹄聲在頭頂飄蕩,不過是數百人在城樓下的激烈廝殺,但已經是讓城樓上的李師兒、張寶德看的是心驚肉跳、頭皮發麻。
特彆是李師兒,此時望著城樓下那激蕩的鮮血、翻滾的戰馬,耳邊更是那一聲聲充滿殺氣的廝殺聲,更是讓李師兒那充滿細汗的小手,不自覺的緊緊抓住了葉青的手,仿佛如此才能夠讓她感到好受一些。
戰場上一條帶著鮮血的胳膊夾雜著慘叫聲激蕩在空中,嚇得臉色蒼白的李師兒忍不住驚呼出聲。
眼前的景象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一般,與她平常所處的世界完全不同,也與她當初跟隨完顏璟禦駕親征時的戰爭場景,完全是兩個概念,殘酷、殘忍、非人等等詞彙在李師兒的腦海裡翻轉。
下意識的看著下麵激烈的廝殺,喃喃道:“他們真的都是人嗎?”
此刻頗有同感的張寶德,在聽到李師兒的喃喃自語後,也是條件反射的讚同著。
在他眼裡,城樓下那些正在廝殺的兵士根本就不是人,在他眼裡更像是野獸,像那為了搶奪食物而與同類廝殺的野獸,像猛虎、想狗熊一樣殘酷無情。
沒有得到回應的李師兒,不由自主的把視線轉向葉青,像是在尋求一個答案,也更像是不敢再繼續望向那讓她恐懼的戰場。
“當然是人。”感受到李師兒的目光望向他,葉青一直注視著城樓下麵的戰場淡淡說道。
“活生生的人嗎?”李師兒的臉色依舊顯得很蒼白與緊張。
葉青輕輕的長籲一口氣,低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李師兒,而後看了看那青筋畢露的冰涼小手,翻轉手腕反握住李師兒冰涼的小手,像是要給她一絲溫暖般,默默的點了點頭道:“戰爭向來都是如此殘酷,沒有人喜歡戰爭,但……又不得戰。”
“你可以讓他們停下來的,一切都可以坐下來好好商談的。”殺戮的殘酷與無情,顯然已經徹底擊潰了李師兒對於戰爭的認知,以及心裡頭能夠承受的殘酷極限。
“要是有的談,這世間哪還會有紛爭?”葉青笑了笑,看著李師兒的目光又一次投向戰場,而後又飛快的轉了回來。
不過是一刹那間的時間,葉青敏銳的抓住剛剛李師兒的視線向下方望去,隻見賈涉此刻已經幾乎成了血人,盔甲上、戰馬上,裸露在外麵的臉上幾乎都布滿了鮮血,使得其麵目表情是更加的猙獰。
而手裡的長矛則是剛剛從敵人後背刺穿了敵人的後心,猙獰著一張布滿鮮血的麵容,竟然是坐在馬背上用長矛挑起了被他貫穿的敵人,而後用力甩出一條與戰馬幾乎平行的弧線,使得那敵軍的屍體瞬間被拋飛向地麵,一道血光也自長矛處向空中揮灑開來,看起來是格外的……驚豔!
隨著賈涉終於率親衛隊的其他成員,終於追趕上了最前方想要攻向城牆的數十人,也就使得這場短暫但無比激烈、殘酷的廝殺接近了尾聲。
賈金葉、馮璋哥等五十人的意外加入與攔截,同樣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五十人築起的攔截防線,雖然在剛剛與敵軍對衝到一起時,會因為人數的劣勢而稍顯單薄,但當那兩兩相撞後的衝勁過了之後,賈金葉與馮璋哥等五十人,便立刻憑借強悍的武力,以及默契的配合,硬生生的像一堵牆一般,截住了敵軍繼續向前的衝勢,從而也為後麵追趕的賈涉等人贏得了時間。
在幾百人的親衛終於徹底攔截住攻向耽羅城的完顏福興的部下後,一身鮮血的賈涉獨自一人望了望城樓,隱約看見葉青在城樓上點了點頭後,便毫不猶豫的策馬向著耽羅城城門飛馳過來。
城門為賈涉謹慎的打開一道縫隙,一身是血的賈涉手提長矛,甚至連馬都沒有下,便直接策馬踏著台階上了城牆之上。
戰馬的馬蹄踩在台階上發出噠噠的鏗鏘聲響,還沒有見到賈涉出現在城頭,張寶德已經是在聽到那鏗鏘之聲時,嚇得打了一個寒顫,而後緊忙扶住城牆向身後望去。
李師兒則更是不堪,原本背葉青反握在掌心裡的手,在剛剛有了些許溫度後,立刻又變得冰涼無比,下意識的又再次反握住葉青的手,而整個嬌軀也是不由自主的向著葉青緊緊靠攏過去,就像是生怕一會兒衝上來的賈涉,會一矛刺穿她的嬌軀,而後像扔木偶一般給扔下城樓。
而當賈涉的頭盔開始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裡時,就連張寶德都是忍不住的向葉青身後退去。至於李師兒,隨著渾身是血的賈涉整個人連帶著戰馬,終於完全在城樓上站定時,李師兒幾乎是低著頭抱著葉青的腰身,完全躲在了葉青的背後。
也正是因為這一場短暫但血腥、殘酷的廝殺,使得李師兒在好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敢見賈涉,隻要一見到賈涉,不管葉青在不在旁,李師兒都會立刻扭頭就跑。
從而也致使好長時間裡,賈涉如同孤魂野鬼一般,一到晚上就無家可歸到處飄蕩,沒辦法,因為若是他在府裡,李師兒就根本放鬆不下來,說什麼都要讓葉青把賈涉趕出府,因為她怕賈涉會凶性大發,趁她睡著了會殘忍的殺了她。
賈涉終究還是在城樓上跳下了馬背,隨意的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在李師兒驚懼的警告聲中,距離葉青足足有近三十步的距離外停下,有些無奈道:“完顏福興大軍軍心已亂,雖無兵變,但其中有些將領已經不再聽從完顏福興的命令,因此在完顏福興率軍後撤時,一些將領則是選擇了攻城,他們認為與其後撤還不如放手一搏,看看這耽羅城到底在故弄什麼玄虛。”
“宋元慶如何了?”葉青點點頭淡淡問道,而李師兒摟在他腰上的手,葉青感覺自己腰上的肉,恐怕已經被李師兒的手掐掉一大塊了。
“完顏福興的大軍一衝即散,但不出意外的,他們都是向後撤退逃跑,所以耽羅城不會有危險了。衝向耽羅的在三裡地之外都已經被擊潰,唯獨隻有這數百人,因為末將兵力太少的緣故,被他們趁亂衝破了防線,不過現在都已經解決了。”賈涉抹了抹臉,張開嘴笑時,竟然連牙仿佛都沾染著鮮血。
葉青想要向前幫賈涉擦拭臉上的血跡,而身後一直緊緊抱著他腰的李師兒,說什麼也不肯鬆手,而葉青也不能跟樹袋熊似的拖著李師兒往前走,於是隻好對賈涉笑著說了句辛苦了,並令他立刻出城,繼續掃蕩耽羅城周邊,以防還有其他小股部隊的存在。
至於宋元慶那邊,葉青暫時也無法得到確切的消息,眼下既然耽羅城的危機已經接觸,那麼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停留在城樓上,而張寶德在賈涉離開後,這才慢慢回過神來,聽到葉青讓他立刻會衙署安撫百姓的命令後,急忙是點著頭小跑著離開。
畢竟,剛剛賈涉手提長矛、一身是血的站在他的不遠處時,張寶德已經嚇得都不知道該是站著好,還是應該跪著好了,就是深怕自己一個不善或是不敬的舉動,會引來賈涉的注意。
金國邊界的邊陲小城剛剛經曆了一場短暫且激烈的廝殺時,與葉青算是達成了共識的鐵木真,率領著自己的蒙古鐵騎繼續向東長驅直入,而葉青也做到了當初答應鐵木真的約定,無論是糧草還是兵器,或者是其他的一些後勤補給,隻要鐵木真張口,隻要葉青這邊有,都會毫不吝嗇的運送至西平府,而後由西平府再交給蒙古人的糧草部隊,由其繼續押送著浩蕩的糧草隊伍繼續往東,為鐵木真持續補給。
蒙古人與鐵木真顯然算是暫時放棄了對南邊中原的覬覦,而新燕京城也在葉青離開的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繼續有條不紊的按照進度建造著。
當今聖上趙擴雖然是秘密北上,但在人還未到達燕京時,燕京城的官場小圈子裡,幾乎都已經知曉,當今聖上不日就將到達燕京。
這個消息不光是在燕京城官場的小圈子裡已經流傳開來,即便是在金國遼陽的趙盼兒、劉克師,也於這一日得到了這個消息。
此時,一封來自南邊臨安,據說是當今聖上趙擴親筆寫給燕王葉青的書信,就被趙盼兒捏在手裡。
風塵仆仆,神色之間帶著一絲疲憊的劉克師,快步從外麵走進來,看著神情凝重的趙盼兒,有些納悶的問道:“盼兒小姐如此焦急找老夫,可是有什麼緊急要事兒?”
“剛剛收到了這個。”趙盼兒神情凝重,跟往常比起來要嚴肅了太多太多,這也就使得已經跟趙盼兒相處了好些日子的劉克師,心頭更是疑惑不解。
畢竟,這段時日的相處以來,他還從沒有見趙盼兒如此凝重嚴肅過,即便是遼陽城外麵出現了大量的金兵時,身處遼陽城的趙盼兒,都是能夠做到從容不迫,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姿態來。
但這個時候,竟然是在他們剛剛再次大敗禁軍還不到一日的時間,趙盼兒的神情竟然是如此沉重跟嚴肅,這讓劉克師在接過那封信前,不得不在腦海裡尋思著,難不成是遼陽周遭哪裡出了紕漏不成?又有緊急情報不成?
可當他接過信,看到那燕王親啟四個字後,劉克師也是臉上一驚,急忙望向神色凝重的趙盼兒:“這……這是剛剛收到的?聖上的親筆?”
趙盼兒神情凝重的盯著劉克師手裡的書信,一邊搖頭一邊說道:“我並不認識這當今聖上,自然更不會知道這是不是聖上的親筆……。”
看著趙盼兒有些猶豫的樣子,劉克師上前一步,說道:“盼兒姑娘有話不妨直說便是。”
這下輪到趙盼兒感到驚訝了,自己不過是微微一頓,竟然就讓這葉青跟前最為倚重的手下,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趙盼兒深吸一口氣,微微再猶豫了下後,道:“劉大人可知燕京如今傳的一些流言有哪些?”
“無非就是……。”劉克師一開始還沒有意識到,而話一出口,立刻意識到了不妙,道:“盼兒姑娘你是說……聖上要秘密來燕京這件事情?”
“從昨日耽羅傳來的消息來看,燕王剛剛跟完顏福興的大軍接觸了一次,雙方之間已經有過交戰,甚至在耽羅城下都發生了小規模的阻擊戰,差一些就讓完顏福興的屬下登上耽羅城的城樓,而這也就意味著……燕王恐怕一時半會兒難以從耽羅趕回遼陽,就更彆提燕京了。”趙盼兒眉頭緊蹙道。
劉克師深吸一口氣,沉默了一小會兒後,語氣有些凝重道:“盼兒姑娘的意思是……這是當今聖上刻意選擇了這個時機來燕京?”
“燕王不在燕京,總是少了一個人主持大局,而這個時候,當今聖上突然而至,而且這封書信……從時間上來推斷,應該是當今聖上還未啟程,或者是剛剛起程的時候就開始送這封書信的。盼兒想知道……劉大人以為聖上為何要給燕王寫這封書信,而這封書信的內容……又會不會是以安撫燕王為要呢?”趙盼兒的猜測,確實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聽在劉克師的耳朵裡,倒是讓其都不得不佩服趙盼兒的心思縝密。
“這上麵燕王親啟這四個字,就注定了任我們誰都不能打開這封書信,自然,也就無從得知裡麵到底寫了些什麼。不過……若是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把聖上不日便要到達燕京的消息以及這封書信,一同遞到燕王手裡的話,是不是還應該能夠來得及?”劉克師不自覺的在廳內踱步道。
“也許……書信與燕京的消息在送往耽羅的同時,劉大人能夠立即啟程回燕京,如此或許才稱得上是萬全之策。”趙盼兒毫不猶豫的說道。
而劉克師,則是眯縫著眼睛,緩緩抬起頭盯著神色凝重的趙盼兒,一時之間,廳內瞬間變得極為寂靜,氣氛也仿佛漸漸變得有些波瀾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