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泰安樓出來一路暢通無阻,一直守在泰安樓門前的會寧知府完顏脫達,雖然看著鐵木真走出來時雙眼都快要噴火了似的,但奈何因為耶律成功的叮囑,使得完顏脫達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鐵木真大搖大擺的坐上馬車,而後穿過為官人群離開現場。
坐上馬車的鐵木真也無心理會那會寧知府憤恨的眼神,更無心理會圍觀人群的紛紛議論,腦子裡一直在思量著跟葉青今日的談話,無論怎麼看,都跟當年在西湖燕家彆院的那次相會極其相像,甚至就連兩人之間的談話內容,也是再一次對天下局勢的看法,以及……合則兩利的認同。
鐵木真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認同葉青征西伐東的建議,當年西湖燕家彆院一敘,他雖然也獲得了不少利益,但相比起葉青掠奪的利益與疆域,他顯然還是吃了一些虧,自然心頭也因此而有些不平衡。
宋與蒙瓜分了夏國,蒙獨占了遼國之地,而宋廷在葉青的率領下,既收回了當年失去的疆域,同樣也蠶食了不少金國的疆域,而今也把亡金之勢擺在了台麵上,若是但從數量來看,他收獲的利益足可以與葉青平分秋色,但……被亡的遼國又怎麼能夠跟還在苟延殘喘的金國對比呢?
所以讓鐵木真把金國全部讓給葉青來掠奪,鐵木真雖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認,天下大局之下,在對金的優勢一事兒上,相比較葉青而言他並無什麼優勢,甚至說到底……一旦葉青真的退出對金國的覬覦,那麼他鐵木真就真的敢對金放手一搏,不怕葉青坐收漁翁之利嗎?
民以食為天,鐵木真的腦海裡再次閃過這句葉青在泰安樓雅室內說的話,不自覺的掀開車簾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與百姓,雖無法與富饒的江南比較,但也不得不承認,會寧府的安寧與祥和,也讓鐵木真的內心起了一絲波瀾,腦海裡又不自覺的想起了更往西的疆域,是否也像這極東之地一般。
“如果我們放棄金國如何?”鐵木真從車廂裡鑽了出來,坐在另外一邊車轅上,對專心駕車的博爾忽問道。
博爾忽愣了下,手裡的馬鞭不自覺的僵在半空,不過想了還是說道:“大汗就甘心把金國之利讓給葉青?葉青狼子野心,一旦他奪取了金國後,難保不會對我們下手,到了那時候大汗您豈不是養虎為患?”
“民以食為天。”鐵木真又是歎口氣,道:“我相信葉青所說的,宋廷也或許還有餘力打一場對金國的戰爭,但當金國之後,恐怕就算是葉青有心,但宋廷恐怕已經無力了。燕京城短缺現銀一事兒,表麵上看起來雖是因為金國皇後李師兒暗中作祟導致,但也足以說明,宋廷在繼續戰事一事兒上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若不然的話,以宋廷的財力、物力,又怎麼會讓燕京陷入短缺現銀的窘境?宋廷有錢,葉青在朝堂一手遮天,可竟是被燕京短缺現銀一事兒難住了近兩個月的時間,所以啊……宋廷的問題已經很清楚了。”
“可……末將總是覺得,如此讓利於宋廷對我大蒙古國以及大汗您……。”博爾忽還是有些猶豫道。
“話雖是如此說,但誰又能夠保證葉青就真的能在短時間內拿下金國呢?”鐵木真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耶律留哥一部既然占據了大半臨潢府,所以即便是願意眼睜睜讓利給葉青,但又豈會讓葉青舒舒服服、輕輕鬆鬆的拿下金國呢?
“既然如此,那豈不是說,大汗便也有機會從宋廷要一些東西過來?”博爾忽又豈會真反對鐵木真的抉擇,所以眼下,當看著鐵木真已經有意認同葉青征西伐東的建議後,他自然也隻剩下讚同的份兒了。
而且就如鐵木真所言那般,葉青已經答應他鐵木真,隻要他鐵木真同意征西伐東的建議,那麼宋廷便可以完全無條件的為蒙古提供諸多方便。
“草原上這兩年……用漢話來說可謂是風調雨順,但我們從小就在草原上長大的都清楚,草原何時風調雨順過?民以食為天,草原一旦進入寒冬,碰上雪災風災時,凍死牛羊無數,就連百姓想要吃飽穿暖都是奢望……。”鐵木真的語氣微微有些惆悵。
博爾忽想了下,認真道:“大汗是擔憂今年我們草原上會出現更為嚴重的災禍?”
“眼下宋廷占據了幾乎全部所謂的農耕之地,而從東到西這一條漫長的邊界線,如今又被葉青守得固若金湯,即便是我們無心與宋廷大規模交戰,隻是想要在苦寒之時搶些糧食果腹恐怕都會很難啊,所以倒不如先借助宋廷的主動友好,暫時把這和平繼續下去。”鐵木真眉頭緊皺,神情之間寫滿了隱憂。
不得不說,葉青那些關於天下大勢還是其他說辭,都沒有真正打動他,但就是那句看似不經意的民以食為天,卻是不知為何觸動了鐵木真的內心,甚至是讓他想起了草原上的種種艱難,以及他這些年來的種種艱難過往。
最初的夢想不過是不再讓自己在草原上受他人欺負,而當他自己的勢力越來越強時,鐵木真的夢想也漸漸變成了野心,個人的強大已然不是他的欲望,讓自己的部落強大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他的目標,而當部落開始變強大時,自然也就會招來其他部落的嫉妒與打擊,所以為了不讓自己與部落被他人蠶食,鐵木真的野心與欲望也就像是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而在殘酷與野蠻的部落鬥爭中,鐵木真不知不覺地變得越發的強大,而草原上能夠與他抗衡的部落也越來越少,鐵木真的野心與欲望,也就隨著他自己的地位與權利的提升開始變成了理想。
鐵木真想要統一草原,想要草原不再有殺伐,更想要草原部族百姓不再受金國的欺辱,也更想草原能夠像宋廷百姓那般過上吃飽和暖的生活,自然,也更想帶著自己的草原鐵騎看一看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
草原的儘頭是山,而翻過山之後則是如同桃花源地的富裕中原,雖然鐵木真極為眼紅,但奈何如今宋廷同樣是兵強馬壯,也並不是他鐵木真可以予取予求的地方,那麼既然如此,就不妨先把這塊肥肉暫時放上一放,調集兵馬越過遼國,看看更西方的天地又是怎樣一番天地。
葉青並不知道鐵木真會不會同意自己征西伐東的建議,但他真心希望鐵木真能夠同意他這個建議,無論如何,作為曆史上數一數二的狠人,能夠以來去如風的鐵騎攪動半個地球,讓整個歐洲都為之一顫的存在,葉青自然更希望鐵木真把目光放在更為遙遠的西方,就像曆史上那般開疆擴土,以蒙古鐵蹄踏遍歐洲。
葉青可以給蒙古提供所需的糧草物資,甚至在必要的時候……連兵員都可以提供給鐵木真,為的自然不隻是獨吞一個小小的金國,而是希望能夠在將來……把華夏的疆域完全囊括在手。
也正是因為葉青的未卜先知,使得他敢於跟鐵木真去賭誰的命長,畢竟……葉青相信,即便是自己怎麼更改曆史的軌跡,但有些人的命運都不會更改,就比如鐵木真的命運。
雖然鐵木真絕不會再像曆史上那般死於中衛,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是他與鐵木真賭誰活得長,那麼幾乎可以斷定,活到最後的一定是他葉青。
所以在葉青看來,眼下隻要能夠保證順利亡金,那麼接下來等候多少時間他都無所謂,利用這段時間休養生息,而後當鐵木真不再人世時再北伐草原,對於葉青來說,自然是最為有利的選擇。
葉青從來沒有想過西進到什麼地方,就像他不會覬覦高麗這片貧瘠的土地一樣,在他的心中,既然已經有了今時今日的高位與權利,那麼就不妨竭儘全力的恢複華夏盛世,讓疆域也恢複到華夏最為廣袤的時代。
至於那些從來不曾屬於華夏疆域的土地,葉青從來就沒有想過占為己有,自然,也是因為各種地理的因素,使得那些原本就不屬於華夏的疆域,即便是到手之後,站在華夏全局的利益上來看,恐怕也終歸是弊大於利,而非是利大於弊。
馬車緩緩駛進金國皇宮,葉青不自覺的掀開車簾打量著這皇宮,相比起燕京城的皇宮來,這裡的皇宮都要顯得簡陋不少,甚至一些地方看起來都略顯破落。
當然,那些明麵上的建築,亦或是那些關乎於金國顏麵的地方倒是粉刷一新,看起來雖是有些簡陋,但還是餘威猶在,宮女、太監來回穿梭,那些守衛皇宮的金兵看起來也是頗為威武肅殺,馬車在駛入宮城第二道黃城門後才緩緩停下來,兩名屬於內皇城的太監與宮女已經在此等候。
太監先是在張齊顏與耶律成功介紹完葉青後行禮,而後這才對著張齊顏與耶律成功行禮,隨即麵帶稍顯諂媚的笑意,宣著完顏珣的旨意。
張齊顏跟耶律成功並未有機會跟隨葉青再次進入皇宮,葉青也不在乎孤身一人進入皇宮,在太監與宮女的引領下,留下張齊顏與耶律成功陪同著耶律石北在外城等候。
跨過第一道宮殿,葉青依舊是旁若無人的欣賞著整個皇宮的建築,而在第二道宮殿的門前,身著龍袍的完顏珣已經在幾名宮女的簇擁下等候著葉青。
看著葉青迎麵而來,完顏珣的臉上終究還是擠出了一絲熱情的笑容:“燕王能夠駕臨至此,朕心甚喜啊。”
葉青聽著完顏珣言不由衷的話,打量著自第一次見麵時,彼此就沒有留下好印象的完顏珣。
第一次見麵時,完顏珣還是金國邢王,而如今已經是身著龍袍的帝王,不再是那個麵帶陰沉的王爺,反倒是變得自信從容了很多。
“就不在意當年我勸告完顏璟要小心你謀權篡位一事兒?”在完顏珣麵前站定,葉青直接揭其傷疤道。
完顏珣嘴角泛著冷笑,冷冷道:“如今朕已經是黃袍加身,那麼是否足以說明燕王當年押錯了寶?還是燕王想說朕有今日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
“天命所歸也罷,人力強為也好,但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不是?”葉青毫不相讓的說道。
顯然,葉青的言外之意,即便是你完顏珣如今坐上了金國的皇位,但還是改變不了你完顏珣的帝位來路不正的事實。
“燕王真的以為朕怕了你嗎?”完顏珣神情陰沉了下來,聲音也低沉了幾分道。
“這就是你完顏珣的待客之道?”葉青環顧四周,毫不在意的說道。
“燕王請。”完顏珣壓下心頭的那一絲不快,轉身親自領路道。
比起這看似普通的皇宮建築外表來,完顏珣的禦書房可謂是稱得上是奢華,即便是見多識廣的葉青,在踏入完顏珣書房的刹那間,腳下都有種仿佛踩在雲端的飄然感。
腳下那又厚又軟的地毯,以及書房內那些陳設,顯然都是用了不少心思,而那牆壁上的一幅幅名家畫作,在葉青看來,更像是完顏珣對自己的一種無聲的示威。
多是來自於宋廷大家的畫作,特彆是宋徽宗趙佶的畫作與書法,更是被完顏珣擺在了最為顯眼的位置,就像是怕葉青看不見一般。
而葉青進入禦書房環視一周後,就像是沒有發現完顏珣的小心思一般,走到一幅趙佶的字前,輕鬆隨意的說道:“徽宗皇帝的字確實不錯啊,這瘦金體可謂是隻此一家彆無分號。本以為這些年金國開始向我大宋歲貢起,早就不該有這些皇家真跡了,想不到你這裡倒是還有幾幅,怎麼?是舍不得還給宋廷嗎?”
“若是燕王喜歡,朕倒是可以大方一回,送給燕王如何?”完顏珣站在葉青身後笑著道,心頭多少有些得意,在他看來,此刻仿佛是終於扳回了一局。
“沒興趣,若是你喜歡,就繼續掛著好了。”葉青轉身,目光直指那那一張桌子,桌麵上赫然放著一枚印璽,隻是看印璽上麵雕刻著的栩栩如生的真龍印痕,顯然是時間並不長久。
隨著葉青的視線,完顏珣瞬間也是注意到了葉青目光所注意的地方,當下緩緩先是走到書桌後麵坐下,目光同樣是注視著那枚印璽,而後示意葉青在對麵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