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齊顏、耶律成功餘光掃過滿地狼藉,一個宮女戰戰兢兢跪伏在地,雙手顫抖著把一枚大約巴掌大的玉璽捧在手心,而後膽戰心驚、恭恭敬敬的放在一乾二淨的桌麵上。
雖是一塊“贗品”,但對於眼下的完顏珣來說,最起碼有了這塊贗品之後,他這個皇帝也可以稍微名正言順一些。
完顏珣陰冷著神情,看著那宮女把玉璽放在桌麵,腦海裡瞬間便出現了李師兒的影子,嘴角的冷笑慢慢也變得越發陰冷,也不知是想起了李師兒而充滿了恨意,還是想起了大金國那塊皇帝專有的玉璽。
“下去吧,刑部辦泰安樓一事兒,但切記,莫要傷了和氣、激怒了葉青。”完顏珣深吸一口氣,一隻手緩緩按在玉璽的頭頂,顯然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想了下後道:“告訴葉青,朕要見他。”
刑部侍郎耶律成功急忙點頭應是,而後看了一眼禮部侍郎,正待要行禮退下時,完顏珣低沉的嗓音在頭頂再次響起:“張尚書也下去吧,這幾日就多辛苦張尚書了。”
張齊顏與耶律成功汗流浹背的走出禦書房,不自覺的抬頭望向天空那炙烤著整個皇宮的日頭,而後兩人不自覺的再次互望一眼,心有餘悸四個字在兩人臉上清晰可見,仿佛剛剛就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似的。
“張尚書,您以為這事兒我們該如何是好?”耶律成功微微歎口氣說道,神情之間除了心有餘悸之外,更是寫滿了惆悵與沉重。
“聖上自登基以來,還不曾像今日這般大發雷霆,可見……葉青與鐵木真今日在會寧府會麵,真是讓聖上動怒了。”張齊顏與耶律成功並肩而行,想了下後繼續說道:“不過可喜的是,聖上終究還是懂得了隱忍,好在這一怒隻是虛驚一場。所以這接下來……來硬的顯然是不行了,遼陽府的事情想必你也清楚,這葉青是標準的吃軟不吃硬,所以啊,用強顯然是不行了,倒不如是找個其他的借口……。”看著耶律成功求教的眼神,張齊顏也不藏私道:“比如說是偶遇。”
耶律成功想了下後正要點頭,而後又覺得不對似的道:“可這之前已經驚動了葉青跟鐵木真,而今若是再找其他借口,會不會顯得……顯得笨拙了一些?”
張齊顏笑了笑,道:“可耶律大人難道要用強嗎?聖上的意思可是不能傷了和氣,不能激怒了葉青。所以啊,此事兒雖難,但……也沒有辦法啊。”
耶律成功瞬間就又覺得一片烏雲飄在了頭頂上空,也是跟著歎口氣道:“我在葉青麵前受些委屈倒是不在乎,可我擔憂的還是葉青會得寸進尺啊,遼陽府一事兒,葉青顯然就是對聖上闡明了他這次金國行的強硬態度,我身為我大金臣子,替君受辱自然是無可厚非,可……。”
“我自然是知道耶律大人的苦衷跟擔憂,既然如此,那我陪你一同前去便是。”張齊顏痛快的說道,此番言語讓耶律成功心頭一震,臉現驚喜的當即道:“下官此刻絲毫不敢跟張大人客氣,下官在此多謝大人相助!日後若是大人有所差遣,下官絕無二話。”
“耶律大人言重了,你我同僚一場,何況……葉青一事兒本就是你我一同迎到會寧府的,在此困難之時,我又怎麼好意思讓你獨自一人承擔這難題不是?”張齊顏眼神真誠的說道。
耶律成功卻是聽出了弦外之音,當下心神領會道:“無論如何,大人今日相助下官,下官真是感激不儘,若是日後大人……下官必定唯命是從、鼎力支持。”
“耶律大人大可不必如此,你我既是同僚,也是聖上信任之臣,日後自當是該多多互助才是。時候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先趕往泰安樓才是。”張齊顏笑著說道,而後邀耶律成功與自己同乘一輛馬車。
張齊顏任禮部尚書,但禮部對於張齊顏來說,顯然並非是他的理想官居之地,而刑部尚書一職到如今依舊是空懸未決,所以張齊顏在心裡也想過,利用這次各國出使的機會在完顏珣跟前好好表現一番,而後看看能不能把刑部尚書的差遣收入囊中。
耶律成功自然就是他拉攏的對象,也是他的第一步,畢竟以耶律成功的朝堂資曆,就任侍郎一職已經是讓朝堂之上議論紛紛,所以張齊顏幾乎可以肯定,耶律成功即便是再有野心,但朝堂之上可謂是孤身一人的他,顯然也不會在短時間內覬覦這刑部尚書的差遣,而他張齊顏自然就有了把握與耶律成功誌同道合。
耶律成功在張齊顏主動同他一同前往泰安樓時,顯然也悟出了其中的道理跟張齊顏的心思,所以這下官的自稱,這一路上也是用的越發的順嘴。
心照不宣的兩人來到被捕快團團圍住的泰安樓前,門口的夥計早就是鼻青臉腫、出氣多吸氣少,就連那掌櫃的,此刻也是同樣狼狽,隻不過比起那幾個夥計來則是要好了一些。
剛一下車,張齊顏便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要往裡衝的耶律成功,看了一眼四周的圍觀百姓,張齊顏低聲說道:“切莫著急,先觀察下情況再說。”
張齊顏扭頭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前麵團團圍住酒樓門前的數十名捕快,隨即看到了兩名官員快步跑了過來,點頭示意後問道:“裡麵什麼情況?”
會寧府知府完顏脫達,雖然不喜張齊顏這個漢人在官位上淩駕於他之上,但看了一眼旁邊的耶律成功,同樣是一臉詢問的眼神後,還是忍下了心頭的不滿說道:“宋人跟蒙古人還在裡麵,有好幾十個蒙古人跟宋人的好手守在二樓,我們一直沒有衝進去。”
張齊顏善於察言觀色,從會寧知府跑過來時的神情中,就能夠看出來,完顏脫達一直都還對自己當初與他爭搶禮部尚書一事兒充滿了不滿。
不過眼下他並未跟完顏脫達計較,畢竟,能夠在完顏珣登基後,還深得聖心的任會寧知府這一差遣,就足以說明,在聖心的心裡,這完顏脫達的份量絲毫不比自己差。
但正是因為這完顏脫達平日裡為人處事都較為魯莽,凡事很少用心去盤算,所以當張齊顏看出被提拔為刑部尚書的耶律成功並無什麼後台,隻是單純因為在完顏珣篡位之後,支持完顏珣的聲音被完顏珣得知,而完顏珣也是為了穩固自己的帝位,才隨意的就提拔了耶律成功這一事兒。
可在完顏脫達看來,這耶律成功能夠被越級提拔,必然是身後有著什麼後台,最不濟也是當年跟聖上完顏珣之間有過什麼交情,所以才會受到如此重用,自然,在態度上就要對耶律成功尊重許多。
而這也正是讓張齊顏瞧不起完顏脫達的原因,在他眼裡,完顏脫達不過就是一個不知何為禮的莽夫,即便是在金國這禮部再不受重用,再不如宋廷那般重視士子與各種禮儀,但也絕不是完顏脫達這樣的莽夫能夠勝任的。
當然,讓張齊顏更看不慣的就是完顏脫達根本不懂何為官場之道,能夠在如今被任為會寧知府,完全是因為當初完顏珣謀反時,是他第一個率兵衝進皇宮之功,而後才有了今日這份高位。
所以當完顏脫達介紹完情況後,耶律成功扭頭詢問張齊顏的意見時,完顏脫達的臉上立刻寫滿了對張齊顏的不滿與不屑,嗤之以鼻的樣子就連耶律成功都感到有些詫異。
張齊顏像是成心跟完顏脫達作對一樣,當完顏脫達跟耶律成功保證,等另外一批捕快過來後,他們就能夠憑借人數優勢衝進酒樓時,張齊顏則是不動聲色的微笑著淡淡道:“耶律大人,讓他們都撤下吧,你我二人足矣……。”
“就憑你?進去還不讓那蒙古人跟宋人給扔出來?你想要送死你就去,但你彆連累了耶律侍郎。”完顏脫達絲毫不留情麵的說道。
耶律成功微微皺了皺眉頭,他被提拔為刑部尚書是連他自己都完全沒有料到的事情,而他自然也知道張齊顏在朝中的勢力,也知道完顏脫達在聖上完顏珣心中的份量,所以一時之間,他當著完顏脫達的麵,竟是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為張齊顏辯護。
張齊顏倒像是根本沒有聽出完顏脫達對他的諷刺一般,繼續不動聲色的微笑著道:“完顏大人,我與耶律大人可是剛從聖上禦書房出來,聖上的口諭……你自然是無資格知曉,那麼如何對待裡麵的宋廷使臣跟蒙古人使臣,本官也就沒有必要告知你該如何做才是的對。你隻要按照耶律大人的意思行事就是,至於事後聖上那邊,完顏大人不妨現在就可以告張某一狀。”
“張齊顏,你以為我不敢嗎?”完顏脫達冷哼一聲,而後冷冷繼續道:“你可知道,這宋人跟蒙古人,已經傷了我們好幾十個捕快,這事兒……恐怕聖上不知道吧?所以,你敢保證聖上知曉實際情況後,還會讓你這般禮遇宋人跟蒙古人嗎?”
看著默默不說話的張齊顏,完顏脫達再次冷笑了一聲,但語氣卻是多了一絲諷刺意味繼續道:“常聽人說這人一旦到了禮部,都會變得膽小怕事、窩囊至極,如今看張大人的行事,我倒是有些慶幸當初沒有選擇這禮部了,要不然的話,豈不是也會傳染的像張大人這般,遇事就成了隻會縮頭的烏龜了?”?“何為使臣、何為禮節,何為國之威嚴、何為聖上之顏麵,又豈是一介莽夫所能理解知曉的?”張齊顏傲然的看了一眼怒氣衝衝、正要發作的完顏脫達,不等其開口,便繼續緩緩說道;“完顏脫達,我告訴你,今日不是你好狠鬥勇的時候,聖上的顏麵、大金之威嚴,絕非是兒戲,也非是你打贏了裡麵的使臣,就能夠讓我大金國保住威嚴、聖上顏麵有光。”
“好你個為了聖上的顏麵,我大金國的威嚴……。”完顏脫達哈哈笑著嘲諷道。
而耶律成功在此時,拉了拉完顏脫達的衣袖,溫和笑著道:“完顏大人,不瞞您說,我與張大人確實是從聖上禦書房剛出來,而……張大人的意思便是聖上的旨意。”
說完後看著完顏脫達還是一臉的不滿跟不解,想了下後繼續低聲道:“完顏大人,若真是看不慣這些宋人跟蒙古人,以後還有的是機會,這葉青跟鐵木真不是一時半會兒也無法離開會寧府嗎?身為會寧府知府的您,一旦聖上那邊大事已定,這會寧府的事情不就是完顏大人說了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