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一路南下,自涿州稍作停留後便馬不停蹄的繼續南下,甚至都未在山東路多做停留,便直直抵達了海州。
而在海州則是停留了足足有半個月的時間後,這才繼續乘船直抵揚州城。
辛棄疾與崇國公趙師淳出城相迎,兩人對於葉青在山東路不作停留的舉動,心頭則是有著不少的疑惑,即便是如今山東路已經由朝廷節製,但濟南府等幾個重要的州府,如今還是由自己人把持,所以不管如何,葉青都不該過濟南府而不入才是。
如今已經幾乎是大變樣的揚州城,處處都散發著勃勃生機,相比較起前兩年的改建過程中,處處都能夠見到頗為狼藉的殘垣斷壁來,此時的揚州城則是顯得更為完整與繁華。
馬車在進入揚州城後,便直奔葉青在揚州的府邸,如今雖然已經是人去樓空,但丫鬟、下人依舊是一個也不少,除了被燕傾城帶走的之外,其餘如今都被留在了這裡的府邸內。
如同是葉青的不動產一樣,加上辛棄疾等人平時的照料,所以此時的府邸雖然略顯空蕩,但煙火氣倒是還頗為濃厚。
下了馬車步入府邸的葉青,並沒有回答辛棄疾跟趙師淳心頭的疑惑,一邊走則是一邊問道:“臨安城如今可有什麼動作?”
“元日後,整個朝廷便開始為聖上的大婚忙活起來了,據說大理、金國,就連蒙古國已經都有使臣到達臨安了,表麵上看似為聖上賀,但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還很難說。”趙師淳率先張口說道。
之所以一直留在揚州,便是在等待與葉青的彙合,而後再與葉青一同南下臨安。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葉青率先步入前廳內,環顧著熟悉的一切,有些感慨道:“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我與完顏璟之間已經徹底鬨掰了。對了,金使與元日時的金使可是同一撥人?”
趙師淳搖頭,道:“非也,這一次是李湘、林明兩人共同率使臣來到臨安的,所以我猜測,他們一定不全是為了賀聖上而來。”
趙師淳的眼神清澈認真,雖然並沒有直接說出心中的擔憂,但言外之意已經極其明顯了,金人這次來到臨安,恐怕主要的矛頭還是對準了他葉青。
一旁始終不曾開口的辛棄疾,有些疑惑道:“金人……他們來臨安,難道燕王您之前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在海州待了足足半月有餘,等離開海州時才接到消息,但具體是誰……我並不是很清楚。”葉青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道。
辛棄疾則是默默的點頭,想必應該跟完顏璟有關,即便是兩人之間已經徹底鬨掰了,但在辛棄疾看來,若是完顏璟派遣使臣強硬闖關進入北地,隻要不會構成威脅的前提下,恐怕葉青也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所以李湘與林明若是一路上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的話,那麼葉青不清楚具體使臣身份也是頗為合理。
“現在隻有大理使臣是誰還不清楚,而相比較於蒙古人跟金人早早就到達臨安,如今大理使臣暫時還未到達臨安。”崇國公趙師淳繼續說道。
葉青回頭看著辛棄疾,而辛棄疾也點點頭道:“昭慶軍曹北海、綏安軍李域,在元日後已經被差遣至廣南兩路,但暫時還不知曉,是否能夠跟廣安西路的安撫使柳貴融洽相處。柳貴當年在韓侂胄平定自杞、羅甸叛亂時,還未升至安撫使,但也已經是一軍統領,據說當時就是連韓侂胄都難以馴服此人,性格比較直,軍伍之氣極盛,治兵也很嚴厲,在軍中素有柳閻王的稱號,而此人也很得意他這個諢號。但即便是如此,那時候韓侂胄也不得不重用他,因為相比較其他將領來,此人更善於跟廣南兩路的百姓打交道,也更熟悉自杞、羅甸的地形與民風……。”
一旁的趙師淳聽得有些發愣,不知道本來是在說臨安的事情,但怎麼辛棄疾又扯到了軍武之事兒上了。
葉青則是了然的點點頭,道:“據說曹北海跟此人倒是頗有交情,看看再說吧,當初韓侂胄……在自杞、羅甸一事兒上,也算是有功之人,隻可惜,最終功虧一簣,若是他野心再大一些,加上又有柳貴這個得力乾將的話,拿下大理其實難度應該不會很大的。”
“你不會這一次回臨安……。”辛棄疾有些動容的問道。
“這還需要在接觸蒙古使臣後,才能決定,再看看吧,不過有備無患,事先先做好準備也並非是什麼壞事兒。”葉青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蒙古人使臣以木華黎為首,而除了木華黎之外,還有丘處機以及鐵木真的兩個兒子,長子朮赤與第三子窩闊台也在使臣團中。
葉青聽著趙師淳說起蒙古使臣的名字,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冷笑,而後看著趙師淳跟辛棄疾道:“可知道朮赤在蒙古人的語言中是什麼意思?”
趙師淳跟辛棄疾互望一眼,而後看著葉青齊齊搖頭,表示不知道。
葉青的神色一時間變得有些惆悵,微微歎口氣後道:“朮赤在蒙古人的言語中,是不速之客,或者是客人的意思。”
“不速之客?”
“客人?”
辛棄疾跟趙師淳有些詫異的同聲說道。
葉青點點頭:“朮赤的身份在蒙古眾人中有很多的疑點,當年鐵木真跟蔑兒乞一戰,混戰之中與自己的妻子失散,他的妻子從而被蔑兒乞的人所俘虜。有人說,在救回鐵木真的妻子後,其妻子已經懷孕,所以認為朮赤並非是鐵木真親生。自然,也會有人說,在鐵木真的妻子被俘虜前就已經懷孕,所以朮赤是鐵木真親生。但不管怎麼樣,朮赤的身份一直被人懷疑,特彆是他的兩個弟弟查合台與窩闊台。當然,這也不排除,查合台跟窩闊台,是為了爭奪蒙古大汗之位,故意以此來打壓朮赤,借機把朮赤排除大汗之位的爭奪中。”
“這一次蒙古使臣中既有朮赤,也有窩闊台,所以……。”辛棄疾沉吟著緩緩道:“你打算回到臨安後利用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矛盾?”
“不一定,因為蒙古人不同於我們宋人。”葉青低頭笑了笑,笑容裡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道:“朮赤跟窩闊台之間雖然不睦,會相互攻訐,甚至是發生衝突,但不管是窩闊台還是朮赤,對於鐵木真都是忠心耿耿。所以他們隻會認為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是不允許旁人,特彆是異族之人插手的,也不會尋求外力的幫助。”
“自家的事情自家解決,不給外族人可趁之機。”辛棄疾默默的點頭認同道。
趙師淳則是有些反應不及,喃喃道:“可這與我們宋人有何不同……?”
“因為宋人往往會借助異族之人的勢力,來打壓自己人。”辛棄疾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趙師淳說道。
甚至彆說是官員了,就連朝廷都是如此,一向喜歡借助外力來打壓自己人,嶽飛的死,雖然是金國施壓的結果,但反過來看,不就是朝廷借助金國才誅殺的嶽飛?
而葉青同樣是深受其害,朝廷與金人的暗中聯手自是不用多說,當年的關山一役,葉青被困,不就是宋廷跟夏人合謀的結果?
趙師淳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而葉青則是神色如常,仿佛根本不在乎似的。
“華夏民族有很多值得我們繼承與發揚的東西,但有些劣根性……怕是如何都無法徹底清除的。”葉青感慨一聲道。
即便是到了後世,為外族之人賣命淪為奴才的大有人在,而這些人非但不以為恥,反而還沾沾自喜,自認為跟西方外族有了聯係後,就變得高人一等一般,其實不過是人家手裡牽引繩另外一端的一條狗而已。
辛棄疾跟趙師淳相望無言,如今即便是拋開這些不談,朝堂之上恐怕也是暗流湧動,對於葉青不利的因素同樣還有很多,而若是再借著趙擴大婚一事兒,金人、蒙古人甚至是大理人,要是在臨安搞一些小動作的話,恐怕對於葉青來說,也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看來這每一次回臨安,都沒辦法真正輕鬆下來啊。”趙師淳不由得也感慨道。
葉青笑了笑:“臨安終究是我大宋之都城,就算是你什麼也不做,到了臨安後也會被各種事情不由自主的牽連進去。這就是勾心鬥角,無時無刻不是暗流湧動的都城啊。”
“提起這些,還有一事兒或許是你需要留意的地方。”辛棄疾笑著道:“那就是置開封府為留都一事兒,雖然聖上沒有追究你挪用錢財之事兒,但不代表其他人便不會拿此事兒來攻訐你。謝深甫、李心傳,還有青雲直上的韓彥嘉,這幾人可是都親自去過開封的,而今開封依舊是寸土未動,恐怕你回到臨安後,這些人少不了拿此事兒來刁難你。”
“韓彥嘉自任刑部尚書後如何?”葉青點點頭問道。
“頗得聖上信任。”趙師淳有些不屑的說道。
在他看來,韓彥嘉之所以能夠有今日的朝堂風光,完全是因為把自己的女兒送進皇宮的原因,所以趙師淳是很看不起韓彥嘉的行為舉止。
葉青笑了笑,看著有些憤憤的趙師淳,道:“如今你已經是宗室吳王了,怎麼還會對韓彥嘉之事兒如此憤慨?”
“哼,韓彥嘉之行徑如同賣女求榮,恐天下人都不恥……。”趙師淳撇嘴說道。
“但若這並非是韓彥嘉的本意,而是我的意思呢?”葉青似笑非笑的看著趙師淳問道。
辛棄疾跟趙師淳明顯是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著葉青,頓時想起去年之時,好像葉青跟趙擴之間有段時間是書信不斷,但沒過多久後,兩人之間就再也沒有聯係了。
“什麼意思?”趙師淳跟辛棄疾異口同聲問道。
“什麼意思?”葉青端起茶杯而後又放下,道:“是我給聖上的主意,聖上遊玩臨安,對韓彥嘉之女韓瑛一見鐘情,但奈何那時候跟閻克己之女的婚事兒已定,所以無奈之下,我便給聖上出了這對策,不妨先把韓瑛當做宮女留在身邊,等以後再納入宮中豈不是更好?”
“這是你的主意?”趙師淳難以置信,但轉念一想,恐怕這種事情,也就隻有他葉青能夠辦的出來。
“怎麼了,多麼兩全其美的法子?”葉青詫異道。
“那韓彥嘉是怎麼一回事兒?難不成也是你刻意為之?”辛棄疾問道。
“好吧,韓彥嘉升遷刑部尚書一事兒,確實是交易。這是因為擔心韓彥嘉不願意送韓瑛入宮而不得已為之的下策,但結果還是圓滿的嘛,最起碼聖上得到了他想要的女子,韓彥嘉也因此仕途高升,難道不是兩全其美嗎?”葉青無辜道。
“那燕王可與韓彥嘉有私交?”辛棄疾繼續問道。
葉青頓時語塞,無奈的聳聳肩膀,兩手一攤:“恐怕韓彥嘉根本不會知道,而且即便是知道了,你覺得他會認為我是為他好嗎?”
“所以這是利人損己?”趙師淳不由自主的笑出了聲道:“慶王昨日裡來信,如今聖上好像對你有所不滿,至於原因暫時還不知道,但可能像是……跟晉封你為燕王有關。”
葉青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嚴肅了起來,微微皺眉道:“為何會如此?”
趙師淳搖頭,緩緩道:“不清楚。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你並沒有稟奏聖上私自南下回臨安一事兒,皇城司、種花家軍如今已經在臨安駐守,你中和巷府邸也是天天都有人在灑掃,這讓人一看便知,這是為你燕王回臨安做準備。所以我一直以為,正是因為你這一次如此聲勢浩大的回臨安,更是先行讓皇城司、種花家軍打前站,才惹得聖上不快。可慶王的意思是,並非是如此。”
“是不是遺漏了什麼?”辛棄疾提醒著葉青道。
而葉青則是沉思著搖了搖頭:“我南下回臨安一事兒,並非是沒有稟奏聖上……。”
“你確定你有稟奏聖上你要回臨安?”趙師淳有些震驚的問道。
“千真萬確。”葉青看著趙師淳道:“不過是一道奏章而已,何況聖上又豈會拒絕我回臨安?我為何要放棄這麼簡單的一道稟奏奏章?”
“那為何聖上沒有接到你要回臨安的奏章?”趙師淳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緊張。
其實這也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按理說,葉青如今已經貴為燕王,而且又為宋廷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勞,不單是收複了所有失地,而且還占據了自宋立國以來最為想要的燕雲十六州,所以葉青若是稟奏趙擴要回臨安,趙擴也一定不會拒絕才是。
“難道是傘……出了問題?”辛棄疾看著神情凝重的葉青,小心翼翼的問道。
葉青則是搖頭:“傘不會有問題,皇城司也不會有問題,問題搞不好應該是出現在了宮裡。看來是有人已經先下手為強,開始挑撥我跟聖上之間的關係了……。”
“中書門下絕不敢私自扣押關於你的奏章……。”趙師淳凝重的說道。
“並非是中書門下,我與聖上之間的聯係,一直以來我都刻意繞過了中書門下,而是直達勤政殿,就是怕這其中有人會暗中做手腳,但想不到……竟然還是出岔子了。”葉青眉頭緊皺,腦海裡首先浮現的懷疑對象便是史彌遠,而且在他看來,如今對自己最為忌憚的也應該是史彌遠。
自己被晉封為了燕王,對於史彌遠來說,這絕對是一個難以接受的現實,自然,他也更不願意看到,自己跟趙擴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融洽,畢竟如此下去的話,對於他史彌遠來說,身處朝堂之上的壓力隻會越來越大。
“你不會是在懷疑是史彌遠從中作梗吧?”辛棄疾問出了葉青心中的第一懷疑對象,同樣,辛棄疾在得知葉青有給趙擴上奏章,但奏章卻並未被趙擴看見後,第一反應懷疑的也是史彌遠。
趙師淳則是有不同的意見:“史彌遠就算是想要如此做,他也要有機會才行,勤政殿終究是聖上……。”
“你認為這種事情,需要史彌遠自己親自動手嗎?史彌遠盤踞朝堂多年,宮內豈能沒有他的心腹?彆忘了,閻克己之女,之所以能夠被皇家納娶,其背後也正是因為史彌遠的功勞。”葉青淡淡的瞟了一眼趙師淳,原本打算在揚州待到三月底,而後啟程回臨安,如今看來,不得不把行程往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