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三年十月,臨安朝廷才得知葉青把自己所有的家眷都接到了燕京,而對於此事兒,不管是聖上趙擴還是皇太後李鳳娘,都無力阻止。
畢竟剛剛不久前才賜封葉青為燕王,即便是想要以葉青家眷做些什麼,都很難找到合適的理由,所以也就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身處揚州的燕傾城攜帶葉青子女以及眾多家業,浩浩蕩蕩的一路北上。
鐘晴與燕傾城在濟南府彙合,這是鐘晴自葉青攻下燕京後便日思夜想的事情,終於又可以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鐘葉,而且從今以後也就不必再母子分離了。
白純相比較於兩人要提前了好幾日便到達了燕京,而此時燕京北麵的戰事也已經接近尾聲,西京路被蒙古人跟金人以豐州為界,重新劃出了疆界線,而鐵木真也由德興府打道回府,把德興府留給了耶律留哥的妻子姚裡氏跟其子,以及耶律廝布來跟金人繼續相持下去。
對於武州、檀州一戰的勝敗,鐵木真並沒有放在心上,他本來就沒有期望能夠在這個時候,從燕雲十六州撕開一道口子,兩軍之間的相互試探,不過是讓鐵木真更加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未來的勁敵顯然就是如今盤踞燕京的葉青。
葉青收起鐵木真送過來的信件,心頭的情緒多少有些複雜,如今隨著他的勢力越來越強,但不管是跟完顏璟還是鐵木真之間,已然是勢同水火,不會再能夠像從前那般一樣,還能夠平心靜氣的坐下來暢談一番了。
權勢的增加顯然是需要付出其他代價的,跟鐵木真之間的隔閡,跟完顏璟之間信任的破裂,顯然都是他在權勢之路上,不得不付出的代價,雖然是人為之舉,但其中更多的恐怕還是無奈之舉。
葉青雖然並未有稱帝的野心,但隨著他手中的權利越來越大,他已經漸漸感覺到了那種高處不勝寒的孤家寡人的感覺。
就如同現如今他所居住的這諾大的府邸一樣,雖然樓台亭閣應有儘有,房屋庭院層層疊疊,但真正屬於他的,卻是隻有位於這中院的書房與議事廳。
而後院如今,在白純到來後,已經是被幾女所瓜分霸占,竟然沒有他這個燕王的一席之地!
白純與紅樓占據了一座院落,耶律月同樣如是,鐘晴與芳菲的到來,必然也要占據一間院落,而後便是燕傾城、柳輕煙與幽兒三人,也會獨自占據一間院落。
所以諾大的後宅在被分成了東西南北的四間幽靜宅院後,貴為燕王的葉青此時才發現,他在接下來的未來日子裡,每晚都需要借宿才行!
賈涉與徐寒快步走進葉青的書房,兩人的臉上帶著欣喜,鐘蠶與墨小寶不日便會從金國回到燕京,而燕傾城跟鐘晴,以及燕王的三子兩女,此時也已經抵達燕京城外。
葉青一家終於在燕京團聚,燕王府因此也跟著熱鬨了起來,不論是前院、中院、後院,整個府邸總算是自幾女相繼來到燕京後,讓葉青這些年來,也真正的頭一次感受到了團聚的溫馨。
大穀山的黑石在耶律楚材的主持下,也已經從燕京城內拉攏了不少商賈,也正是因為天氣漸漸轉冷的緣故,加上所謂的蜂窩煤比起燒純黑石要劃算很多,所以幾乎不用費什麼心思,就得到了燕京百姓的認可。
劉克師一直忙於著整個燕京路的一切政務,而葉青這幾日則是如同大家閨秀一般,一直窩在府裡享受著夫妻團聚的溫柔,以及兒女成群的成就感。
長子葉孤城如今已經十三歲,次子葉無缺十二歲,長女葉小鳳如今不過才七歲,而鐘葉則才四歲,至於另外一位有著遼國皇室血統的葉吹雪,如今也才不過是兩歲。
所以可想而知,在三子兩女之中,葉青自然最為疼愛的便是兩個女兒,尤其是年歲最小的葉吹雪,幾乎被葉青當成了寶貝一樣,一刻都不願意與之分開。
三子兩女初來乍到燕京,葉青也是儘著自己為人父的責任,懷裡抱著一個、手裡牽著一個,身後跟著三個,使得燕京城內各處都能夠看到六人的身影在閒逛。
燕京顯然不如揚州那般繁華,所以在最初新鮮感過後,隻有長子葉孤城跟葉無缺對於燕京還有些好奇心,而其他三人,卻是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已經不願意再跟隨著他們的爹四處閒逛了。
而就在葉青在燕京享受著難得的安逸時光時,臨安城也已經從金國對朝廷俯首稱臣、歲歲納貢的喜悅中徹底平靜了下來。
但顯然,如今不管是燕京的葉青,還是臨安的趙擴或者是朝堂,在平靜下來後,都開始在盤算著自己的未來。
史彌遠在臨安城陷入狂歡的時間裡,除了一開始的興奮以外,剩下的時間幾乎都是在煎熬中度過的,所以如今整個臨安終於徹底平靜了下來,對於他以及謝深甫來說,則是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吏部尚書樓鑰、榮國公趙師夔、工部尚書李心傳,以及觀文殿大學士兼禦史的閻克己四人,此刻齊聚於史彌遠的書房中,書房內的氣氛微微顯得有些凝重,史彌遠肥胖的臉上也沒有多少表情。
“李尚書你是說……刑部尚書韓彥嘉的女兒入宮為宮女,是葉青的主意?”史彌遠長吸一口氣,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此事兒應該不假,這是從宮裡傳出來的消息。就連韓彥嘉去年前往開封,好像都有葉青在背後出謀劃策。右相想必也知道,當初葉青在臨安時,跟謝深甫的孫女之間……關係可是非同尋常,葉青三番五次的搭救謝深甫的兩個兒子以及謝深甫,當初下官雖然想不通緣由,但如今……謝深甫的孫女能夠自由進入皇宮一事兒……。”李心傳不自覺的瞟了一眼,即將成為國丈的閻克己,而後接著道:“謝深甫的孫女出入皇宮比謝深甫還要輕鬆,正是因為如今聖上跟前的宮女韓瑛,也就是韓彥嘉的女兒,兩人之間的關係同樣是非比尋常。”
“坊間傳言,韓彥嘉之女之所以能夠入宮,正是因為謝深甫的孫女謝道清,從中牽線搭橋的緣故。聖上私自出宮數次,每次身邊都有那謝道清跟韓瑛的身影。此事兒……老夫也是近日從工部郎中楊會理那裡得知的。”身為大學士兼禦史的閻克己,過完元日之後就將成為國丈,所以此時不論是氣勢還是舉止,即便是在史彌遠跟前,都是威嚴十足,與還未成為準國丈之前可謂是判若兩人。
但韓彥嘉女兒入宮,以宮女的身份侍奉在聖上跟前一事兒,還是讓他心裡有些不痛快。
史彌遠淡淡的看了一眼閻克己,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一抹淺笑:“大學士可是擔憂……千金入宮後會不得聖上恩寵?”
說完後,史彌遠看著緊逼雙唇、眉頭緊皺、不言語的閻克己,繼續笑著道:“本相能夠幫到的已經都儘心儘力了,至於接下來……那就要大學士以及令千金的本事兒了。韓彥嘉的兒女入宮,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但韓彥嘉都能夠青雲直上,所以依本相看,大學士平步青雲、飛黃騰達恐怕也不遠矣。”
“此事兒老夫已經叮囑過小女。”閻克己皺著眉頭,本以為自己這個國丈會成為朝堂之上最為風光之人,但誰能夠想到,韓彥嘉竟然隻是因為自己的女兒進宮為婢,就突然之間飛黃騰達,甚至一下子就成了如今朝堂之上炙手可熱的人物,一下子不少官員都開始暗暗巴結起韓彥嘉來,而他這個準國丈的府邸門口,依舊是冷冷清清,很少有人來拜訪自己。
閻克己看了一眼微笑不語的史彌遠,而後又看了看他旁邊的榮國公趙師夔,接著道:“小女從未進過宮裡,跟聖上……也談不上相熟,如今韓彥嘉之女雖然入宮為婢,但終究是搶了先。所以小女就算是想要得聖上恩寵,也需要有人在聖上麵前……。”
說道此處後,閻克己便微微頓了一下,一旁的榮國公趙師夔自然是心領神會,在史彌遠微微點頭後,便開口道:“大學士不必憂心,趙某雖然進宮並不是很方便,但好在,這些年來,宮裡也是有不少願意為趙某鞍前馬後的宮女、太監,若是令千金入宮後,趙某自然是不會吝嗇幾個宮女跟太監的。”
閻克己瞬間雙眼一亮,原本皺在一起的眉頭也鬆動了不少,神情感激的看著榮國公趙師夔道:“那下官就在此多謝榮國公……。”
“大學士不必客氣,趙某如今還隻是一個國公,若是想要在爵位上有所進展,恐怕日後還少不了叨擾大學士,到時候還希望大學士能夠讓令千金,也就是未來的我大宋的皇後,能夠在聖上麵前,為趙某美言幾句才是。”榮國公趙師夔語氣謙遜,但又帶著一絲其他人都明了的苦澀。
趙宋宗室自立國以來,向來不受朝廷重視,而即便是到了如今,趙宋宗室能夠在朝堂之上,或者是眾臣心中擁有一定分量的則是少之又少。
而最為成功的自然就是任差遣至右相的趙汝愚,但即便是如此,趙汝愚的爵位也隻是個國公而已。
所以趙汝愚還在世時,榮國公心裡多少還能夠平衡一些,即便是趙汝愚被葉青誅於大理寺後,趙師夔也依舊在爵位上,並沒有多大的野心,也很安於如今的國公爵位。
但如今顯然是非同往日,大宋朝廷已然絕不止跟太上皇為親兄弟的慶王趙愷是王爵了,原本的崇國公趙師淳,如今人雖然一直在北地,但據說,在元日之時,很有可能會被聖上晉封為王爵。
而之所以晉封崇國公趙師淳為王爵的原因,雖然如今還沒有真正的緣由傳出來,但據說……晉封崇國公的爵位為王爵,是為了匹配如今大宋朝廷唯一一個異姓王葉青的身份。
若這傳言是真的話,那麼就朝廷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分析來看,很大的可能性是為了讓皇家保持,跟葉青之間的關係更為緊密一些。
世人皆知,崇國公趙師淳膝下無子,隻有兩個已經快要出落成大美人的女兒,而葉青的長子與次子,據說在揚州時,就與崇國公趙師淳的兩個女兒,被稱之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所以此時傳出崇國公趙師淳將要在元日被晉封為王爵的消息,與其說是皇家給予崇國公的恩寵,倒不如說是皇家是看在手握重權的燕王葉青的麵子上,才晉封趙師淳的爵位。
但不管是什麼原因,這對於如今的榮國公趙師夔來說,都會引起心理上的不平衡,何況他自認為,在對待朝廷的忠誠上,他可是要比一直跟葉青走的極近的慶王趙愷,以及崇國公趙師淳要忠誠的多。
可如今朝廷竟然無視於他趙師夔的忠誠,反而是因為葉青的原因,在巴結著慶王跟崇國公,所以趙師夔如今不自覺的跟隨史彌遠站到一起,也就是顯得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史彌遠看著趙師夔,在閻克己跟前毫不掩飾自己想要晉封為王的目的,心中自然是樂意至極,最起碼不管如何說,他的麾下又多了一份可以跟葉青抗衡的實力。
看了看一直不曾言語的樓鑰,史彌遠繼續不緊不慢的問道:“如今那北地的戰事如何了?那些人是不是天天還在打仗?”
樓鑰搖了搖頭,歎口氣道:“蒙古人撤兵了,金國的叛亂也已經平定,其中……其中自然少不了葉青的幫助……。”
“可惜了啊。”史彌遠不等樓鑰說完,便長長歎口氣,而後接著道:“朝廷這是上了葉青的當了,其實葉青助金國,就是想要以此來要挾朝廷,而朝廷顯然也是彆無選擇,不得不向葉青示好,甚至是晉封為燕王。葉青預謀已久啊,這邊朝廷一晉封他為王,他立刻就給朝廷送來了金國俯首稱臣的國書與歲貢,簡直是步步為營啊。”
“不知道左相……所謂的可惜是指?”閻克己不自覺的問道,如今他對於葉青根本沒有任何好感,畢竟,若不是葉青從中作梗的話,那麼今日朝堂之上飛黃騰達的就絕不會是韓彥嘉,必然是他閻克己的府上高朋滿座才是。
“可惜朝堂之上再也無法用勾結金國的罪名來彈劾葉青了,我們利用金國彈劾葉青多年,卻抵不上葉青隻利用金國一次,就讓他成為了我大宋朝唯一一個活著的異姓王。”史彌遠的語氣很酸,也很無奈,葉青這一招他根本無法防備、製止,隻能夠是眼睜睜的看著葉青如今在宋廷的威望,明目張膽的壓他一頭。
“難道現在就拿葉青一點兒法子也沒有了嗎?”榮國公趙師夔皺眉問道。
他曾經去過京兆府,還曾經見過葉青,在北地,葉青就如同北地的皇帝一樣,幾乎沒有人敢於反抗他的命令,而同樣,他通過一係列的動作,也是把整個北地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裡。
“葉青若是不回臨安,如今任何人都拿他沒有辦法,即便是想要誣陷、栽贓……恐一般的罪名根本就難以奈何的了他。雖說如今聖上正少年,少年好勝之心皆有之,但從晉封葉青爵位一事兒上,也能夠看出來,聖上同樣也有少年老成一麵,在這個時候,並沒有選擇打壓葉青,而是選擇了重賞葉青。所以啊……聖上心裡若是對葉青沒有異議,我們也難奈何……。”
“所以左相的意思是……?”樓鑰等幾人瞬間就露出了思索明了的表情。
“本相可什麼也沒有說。但本相相信:“功高震主”四個字,必然是有它的道理。”史彌遠並沒有說什麼要對付葉青,要挑撥離間葉青跟聖上趙擴之間的關係,但在座的幾個人,卻都是極為清楚的了解到了史彌遠,打算挑撥離間葉青跟聖上趙擴之間信任的意思。
“此事兒還需要從長計議,終究如今……葉青是龜縮在燕京……。”李心傳神色稍顯凝重道。
史彌遠沒有說話,反而是看向了吏部尚書樓鑰,樓鑰立刻坐直了身子,清了下嗓子道:“朝廷前些日子在晉封葉青為燕王時,同樣還下了一道關於葉青差遣的旨意,如今葉青的差遣乃是燕雲十六州的節度使,而這也就意味著……。”
“不錯,淮南路雖然在葉青的授意下,把安撫使蕭振換成了辛棄疾,蕭振從而告老還鄉,頤養天年。但眾所周知,北地即便是開了恩科,但各路、各州的官吏依然是缺口很大。所以諸位不妨從這點兒上想想辦法,看看是否有能夠把葉青逼回到臨安的對策。”史彌遠適時的打斷樓鑰的話說道。
而史彌遠的話語,就等同於是像在座的幾人開了一條任人唯親的口子,等於是在說:各位啊,機會難得啊,這可是一個大好的撈錢的機會啊,隻要你跟前有喜歡做官的官員,隻要銀子使足了,那麼吏部這邊絕不會再設卡相阻。
李心傳、閻克己、趙師夔瞬間也就悟透了史彌遠一語雙關的意思,能夠坐在這個房間裡的,絕不是普通的宋廷官員,必然都是朝堂之上有影響力的臣子,而平日裡,討好巴結他們的官員自然也不在少數。
從前因為北地如同地獄一般,進去一個消失一個,但如今既然朝廷已經有了節製北地的權利,就等同於吏部也有了調任差遣官員的權利,所以可想而知,如今史彌遠點頭同意後,在座幾個人從而能夠因此獲得多大的利益與好處,自然,也就使得他們的實力得以壯大與穩固。
幾乎每一個人的跟前,都有著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官員天天在巴結、討好他們,所以借著如今朝廷的這股風向,任人唯親的給他們自己的心腹安置差遣,自然也就順理成章。
北地尤其以山東路的官場為首,就如同是一個塊兒大蛋糕一樣,如今就等著他們去切分利益。
而史彌遠如今也不得不走上像當年王淮、韓侂胄、趙汝愚等人一樣,走上一條跟葉青直接對抗的道路。
他們心中很清楚,若是任由著葉青繼續做大,那麼接下來很有可能倒黴的就會是他們。
葉青絕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對付王淮、韓侂胄、趙汝愚等人的事情上,自然就能夠看出,即便是史彌遠他們不主動招惹葉青,葉青早晚也會打壓他們,而後一個人再獨掌朝堂。
何況如今葉青的身份今非昔比,一旦在北地勢力更加穩固之後,再挾以燕王之威來到臨安,那麼誰能夠抗衡葉青?恐怕就算是聖上,也會在葉青麵前唯命是從。
史彌遠在自己的書房,與自己的心腹開始算計著葉青,而留正與謝深甫,同樣是在府裡,算計著朝堂之上的形勢。
謝深甫最終沒能如願刑部尚書的差遣,但能夠保住臨安安撫使的差遣,也已經算是萬幸,而且……這還是因為他寶貝孫女,跟聖上有交情的份兒上。
謝深甫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搞清楚,自己的寶貝孫女,怎麼就跟當今聖上認識,而且看樣子還很熟!
留正長歎一聲,看著愁眉不展的謝深甫,道:“據傳,令孫女之所以跟聖上認識,是因為如今侍奉在聖上身邊的宮女韓瑛,而聖上認識韓瑛,則是因為令孫女的幫忙。”
謝深甫一邊皺眉一邊搖頭,沉聲道:“可老夫想不明白的是,聖上又怎麼會跟道清認識?這簡直有些匪夷所思……。”
留正麵帶微笑,看著謝深甫,笑道:“這還不簡單?燕王跟令孫女有交乃是事實,當初你與令公子被關押於刑部,而後輾轉至大理寺,這一切不都是因為燕王嗎?”
“你是說……。”謝深甫心頭一震,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留正,而後神情顯得有些呆滯的道:“你是說……道清跟聖上相識,是葉青從中牽線搭橋?可……可當初葉青離開臨安時,道清並不知曉……。”
謝深甫回憶著往事,隻記得當是葉青離開臨安後,謝道清確實悶悶不樂了一陣子,而後便是突然有一天,仿佛又變回了從前無憂無慮的樣子,隻是從那時起,不管是誰人上門提親,不等自己跟人家攀談,謝道清都會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絕,或者是乾脆不讓人家進府。
再加上去年他又前往了開封府近半年的時間,所以如今,已然雙十年華的謝深甫的寶貝孫女謝道清,到現在也還沒有找到婆家。
“前幾日跟戶部尚書李立方李大人喝酒,也不知是李大人無意還是有意,總之隱隱提及過,在葉青返回北地後,聖上跟葉青之間倒是曾有過書信往來,而且……據說還並非是國事,是私事兒。”留正說道最後,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
看著好奇的謝深甫,留正則繼續說道:“刑部尚書韓彥嘉之所以能夠成為刑部尚書,正是因為其女韓瑛入宮為婢,所以才被聖上提拔。而赴開封一事兒,不過就是聖上想要找個提拔韓彥嘉的借口而已,你與李心傳一同前往,其實那時候就已經注定,刑部尚書非韓彥嘉莫屬了。而給聖上出這個主意的人,則就是葉青。”
“葉青插手皇家……。”謝深甫有些不敢相信道。
“不隻是葉青插手,聖上元日之後,便要迎娶閻克己之女一事兒,背後同樣……。”
“葉青也插手了?”謝深甫大驚,差點兒從椅子上站起來。
留正則是搖搖頭,無奈笑道:“是左相史彌遠史大人……所以,到如今你還沒有明白嗎?燕王葉青也好,左相史彌遠也罷,其實從很早就開始在布局了,朝堂之上葉、史之間的爭鬥,如今不過是才剛剛拉開帷幕,而眼下倒是你我,應該想想該如何是好才是。”留正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嚴肅起來。
“燕王早晚還會回臨安的,這麼多年來不曾沾手朝堂之事兒,但如今天下已定,燕雲十六州在手,燕王也該回過頭來……跟朝堂上的其他官員清算舊賬也好,還是跟朝廷結算過往的恩怨也罷。總之,隻要葉青再次回臨安,恐怕臨安依舊會迎來血雨腥風的時刻。聖上年少,葉青如今正值壯年,不過剛剛四十歲而已,真的隻會滿足於朝廷賜封的燕王嗎?”留正雙眼深沉,看著難以置信的謝深甫,繼續道:“就算是葉青滿足於他現在在北地的權勢,但朝堂之上呢?他真的還能夠像當初一樣不在乎嗎?可彆忘了,他多年來從不曾經營朝堂,但想想畢再遇、錢象祖,甚至李立方跟他之間的交情,葉青還會對朝堂上的權利無動於衷嗎?聖上年少啊,葉青正值盛年,豈能就沒有一點兒想要權勢遮天、一言獨斷朝堂的野心?”
“聖上年少,葉青正當年……。”謝深甫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不得不說,眼下朝堂上下的形勢,對於葉青而言,絕對是一個把持朝堂、甚至是取而代之的大好機會。
“可皇太後終究還在……。”謝深甫有些不相信葉青會謀反。
“不錯,皇太後自還是太子妃時,就跟葉青比較親近,所以即便是葉青不會謀反,但把持朝堂應該不算是太難吧?你我於朝堂之上,對於葉青而言,恐怕還不如勤政殿的門檻能夠引起葉青的重視。所以葉青一旦要回燕京,那麼就足以說明……他要動手了,最起碼也要跟史彌遠清算多年的積怨了。而我們……兩大之間難為小,該何去何從,我們便不得不選邊站了。”留正最後無奈的歎口氣。
謝深甫在朝堂之上一向不喜葉青,而在葉青離開臨安後,即便是葉青對他甚至一家還有救命之恩,但謝深甫依舊是沒少彈劾葉青,而如今葉青已經被晉封為王,燕雲十六州更像是朝廷賜給他的封地,朝廷都為了討好葉青,而直言葉青獨斷,再加上其餘北地的威勢,如今的葉青恐怕已經是無人可擋。
留正自己還好說,他並沒有算是得罪過葉青,即便是得罪過,但他也相信,若是葉青再次來到臨安的話,以他如今的高位,恐怕也不會跟自己計較了,何況他也需要自己來幫他對付史彌遠。
可謝深甫就不一樣了,葉青會放過他嗎?當初不感激葉青的救命之恩,反而是在朝堂之上大肆攻訐葉青,所以留正眼下擔憂的,便是謝深甫該何去何從。
“右相的意思老夫知曉……。”謝深甫長歎一口氣,道:“從朝廷賜封葉青為王那一刻起,謝某其實就已經知道了,早晚有一天葉青會來報複我的。當年救過我與犬子,但謝某卻恩將仇報,朝堂之上更是幾乎每日都會彈劾葉青在北地的獨斷專權……。”
“此事兒也不是不可解,令孫女與葉青相熟……。”留正有些難以啟齒,但如今顯然不是在乎什麼名聲、麵子的時候,而是更應該保全性命為主才是。
果然,不出留正所料,不等他說完,謝深甫就打斷了留正的話,冷笑一聲道:“右相的意思是讓老夫把道清送到燕王府,以此來和解我跟葉青之間的恩怨是吧?老夫做不到,老夫豈能以孫女的幸福來換下輩子的平安?此事兒還望右相莫要再提及。”
留正看著謝深甫神情之間的堅定,隻能是無奈的歎口氣,一個小女兒家家,即便是主動送入燕王府,葉青也未必看得上眼,彆忘了,燕王府裡,葉青可是藏了好幾個如花似玉的夫人,不論是相貌還是才情,哪一個也不比謝深甫的孫女遜色,而謝深甫孫女,在燕王府裡的唯一優勢,也就隻剩下了年齡的優勢。
可葉青這幾年來,也沒有再招惹過其他女子,從中雖然無法判斷葉青是專情之人,但最起碼可以判斷出,府裡那幾個夫人跟葉青之間的感情,應該還是很和睦的。
“好,此事兒留某不會再提。但……。”留正還是有些擔心的吞吐道。
“右相放心吧,謝某既然不會以孫女的幸福來跟葉青和解,那麼自然,就更不會跟史彌遠等人同流合汙了。若是他葉青真的有朝一日回臨安,謝某大不了辭官便是……再不行,老夫這條老名就算是賠給他也未嘗不可。”謝深甫挺直了腰杆說道。
留正默默的點點頭打算起身告辭,兩人專注的談話,絲毫沒有注意到,窗外一直都有一個影子在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