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能夠一勞永逸的解決且不留任何後患,但在葉青的考慮中,將來若是想要一家人真正的團聚在一起,對於眼下的他來說多少還是有些困難。
淮南路無法在這個時刻離開燕傾城,正如葉青也無法把淮南路舍棄一樣,他必須繼續依靠著淮南路來做跟朝廷之間的紐帶,即便是開封被置為留都以後,淮南路對於北地在錢糧上的支持,也是他無法離得開的。
當然,最為理想的便是拿下燕京、盤踞燕京之後,憑借著燕京得天獨厚的方方麵麵的優勢,以及燕雲十六州的重要性,葉青便可以把所有的家人安置於燕京,從而形成團聚的美滿結局。
甚至是一旦能夠順利的達到葉青理想的目的後,不管是淮南路還是北地各路,除非是葉青願意真正徹底的放手於朝廷,若不然的話,朝廷即便是想要節製各路恐也是有心無力,事事還都需要看盤踞燕京的葉青臉色行事。
這樣的目標離如今的他還有些遙遠,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回到濟南府後,一條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都在為接下來的北伐做著各種各樣的準備。
慶王與崇國公自揚州出發開始前往濟南,隨同的除了燕傾城給鐘晴帶來的一些揚州物產外,便是芳菲終於可以放心的把鐘葉一個人放在揚州,而後前往濟南府陪同鐘晴。
慶元元年八月中旬,慶王跟崇國公到達濟南府,芳菲第一時間便被接回到了葉府內,而慶王跟崇國公則是被安置在了另外一處驛館內。
大半年的時間裡,隨著半月前朝廷終於下旨,真正同意了重建開封府與皇宮,而後將在秋收後由戶部調撥銀兩後,葉青在北地的身份,也在悄悄發生著質的變化。
雖然朝廷在關於置開封為留都一事兒上,還未下定論,也並未給予葉青任何關於開封府與皇宮的差遣。
但如今已經著手開始重建的事情,也已經在北地傳揚開來,特彆是隨著慶王跟崇國公一改往日低調的抵達濟南府,使得原本安穩的北地,也漸漸淡化著遺民的稱呼,正統的宋廷百姓身份在北地慢慢滋長之餘,也漸漸得到了南邊朝廷的接受。
從前的葉青不管是在哪裡,向來是以馬車代步,而如今則是換成了官轎,而且還是十六人抬的官轎,這讓慶王跟崇國公在剛一見到葉青如今的隆重排場時,都是不由自主的大吃一驚。
顯然,葉青由馬車換成官轎,絕非是簡單的一時興起,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會做出如此選擇的,要不然的話,以葉青那一直都隻講究效率的行事風格,是不可能坐著遠沒有馬車快速的官轎。
慶王與崇國公心中雖然充滿了忐忑,但還是依舊熱情的把葉青迎進了驛館內。
如今的濟南對於慶王跟崇國公,從進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在其中,自然是還包括街上時不時出現的蒙古人跟金人。
“濟南城有蒙古人跟金人?”慶王在寒暄完畢後,便立刻拋出心頭的疑惑。
葉青也不隱瞞,笑著說道:“不錯,蒙古人跟金人都有使臣在濟南。”
“使臣?”慶王不確定的問道。
“不錯,就是使臣。”葉青含笑確定回答道。
這讓慶王跟崇國公的腦海裡,不由自主的便浮現出,剛剛在驛館門口見到的那頂十六人抬的官轎。
葉青那十六人抬的官轎,並非是隻有一個簡單的框架,而後在外層蒙上一層厚布那般簡陋,而是以上好的木料所打造出一個巨大的轎廂而成,就連那上下轎原本不過該是一張簡單轎簾的地方,都是由兩扇木質轎門把持著,整個轎廂的大小,雖然沒有葉青那架馬車那般大,但其轎廂內即便是坐上三四人依舊是不顯擁擠。
十六名轎夫同樣是賈涉從親兵中精挑細選而來,每一個人都隻是忠誠於轎子裡的人,即便是抬轎時,腰間也同樣是懸掛著雁翎刀與弓弩,加上每次出行時還有數十名親衛跟隨在旁,時刻防備著有人襲擊這頂在濟南城很紮眼的轎子,從而也使得,如今葉青每一次的出行,最低都能夠達到四五十人,可謂是極其的浪費人力與物力。
“那……他們可會從濟南而前往臨安?”慶王在問話時,能夠感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甚至,他都有些不清楚,若是葉青否認的話,他該怎麼接受這個答案。
“不會。”葉青果斷的說道。
慶王被提在嗓子眼兒的心,瞬間便重重的沉了下去,一股無可奈何的無力感猶如泰山壓頂一般,向他整個人罩了過來。
“葉大人……大人可知如此意味著……難道葉大人就不怕朝廷追究你擅自……。”慶王說話都變得有些結巴道。
“北地之政事向來是葉某處置,而後稟報朝廷。自北伐以來一直如此,慶王在長安許久,應該知曉才是。”今日的葉青,在慶王眼中跟從前他眼中的葉青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
以前的葉青,即便是獨斷北地,但也沒有像今日這般咄咄逼人,絲毫不掩飾自己乃為北地梟雄的身份。
“如今新君繼位,葉大人應該有所收斂才是,不然的話,怕是會引起君臣之間……。”慶王心頭即矛盾又糾結,不知道葉青如今絲毫不掩飾自己權臣的身份,到底是為了什麼。
若是說因為朝廷重建開封府與皇宮一事兒,但此事兒還是葉青多年前就已經率先提出來的,所以如今朝廷允了這件事兒,葉青當該高興才是,不應該是擺出一副要跟朝廷……難道是對新君有所不滿不成?
看著眉頭緊皺一臉凝重的慶王,崇國公的立場依舊還是偏袒於葉青,但今日剛剛到達濟南府,葉青便給他們二人,或者是慶王一個下馬威,必然是彆有用心才是。
“或許……葉大人是有什麼隱情?”崇國公試圖化解著大廳內的越漸濃厚的尷尬跟凝重氛圍。
“與蒙古、金國使臣可是有關?”慶王看了一眼崇國公,像是得到了提醒似的緊忙對葉青問道。
葉青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道:“若是蒙古人跟金人想與我們結盟,慶王如何看待?”
“此事兒恐怕需稟奏朝廷與聖上……。”慶王不假思索的說道。
“那若是朝廷與聖上傾向跟蒙古人結盟呢?”葉青不等慶王說完便問道。
“這……。”慶王看著葉青,瞬間明了葉青為何會是今日這般咄咄逼人的架勢了。
不管是跟蒙古人結盟還是跟金人結盟,其實一旦稟奏朝廷跟聖上後,那麼這件事情便立刻會變得複雜起來,甚至還會引起朝堂之上的爭鬥來。
葉青雖在北地權勢遮天,但在臨安朝堂之上勢力,顯然不敵史彌遠或者是留正,特彆是這種需要朝廷商議來拿主意的事情,葉青在臨安更是不占任何優勢。
而也正是因為他在北地的權利太大,從而招來朝廷對他不滿的現實,所以蒙古使臣跟金人使臣想要與宋結盟一事兒,一旦稟奏給朝廷後,那麼不管葉青選擇哪邊,朝廷甚至是聖上,恐怕都會選擇葉青的反麵。
朝廷跟聖上的選擇,之所以絕對不會跟葉青的選擇一模一樣兒,便是因為葉青在北地一言獨斷的情形,使得葉青不管如何選擇,朝廷都絕不會站在有利於大宋朝的立場上來看待問題,反而是會毋庸置疑的站在打壓葉青北地權勢的立場上,來看待與哪一個結盟這件事情。
葉青選金,朝廷必然選蒙,葉青選蒙,朝廷必然選金,何況如今不過是慶元元年,新君繼位的第一年,正是葉青這樣的權臣,跟新君彼此試探信任與忠誠的時候,這件事情一旦變成了葉青跟新君之間的爭論焦點,那麼到時候雖然不至於兩敗俱傷,但對彼此而言都是有弊無利。
新君絕不會隻想著簡簡單單的坐在龍椅上,而後便看著朝堂與各路臣子吏治江山社稷,必然是要通過一係列的手段,來鞏固自己的皇位以及影響力。
但這顯然不符合北地或者是葉青的利益,而葉青顯然是選擇了再次勸諫重建開封與皇宮,來消除跟朝廷或者是新君的矛盾,甚至是以此來掩蓋在結盟一事兒上可能產生的爭執。
自然,慶王並不知道,葉青今日這般表現出咄咄逼人的態度,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在為鐘大美人接下來的說辭做鋪墊。
葉青的咄咄逼人,雖不會讓崇國公感到緊張,但對於慶王來說,絕對會讓其感到葉青不受控,或者是想要擁兵自立越發強烈的念頭。
如此一來,鐘晴建議慶王奏請朝廷,置開封為留都一事兒的可能性,便會因為葉青的咄咄逼人而變得更有把握一些。
置開封為留都終究是能夠讓朝廷減輕對葉青在北地權勢的擔憂,畢竟留都就意味著大宋朝廷已然真正節製了北地,在正統的名義上更是得到了鞏固,從而也就可以使得葉青想要擁兵自立的難度會因此而增大。
以留都換取戶部即將撥調的銀兩,以及朝廷對於他葉青警惕性的放鬆,從而爭取一個相對平穩的環境,使得他接下來的北伐阻力減小,顯然更符合葉青的利益。
何況,濟南並非是葉青心目中的真正要地,長安與燕京,才是葉青認為更應該牢牢掌握在手的戰略要地,隻要這兩地在將來能夠牢牢的控製在手,鎮守住西進東出這麼兩大戰略要塞,葉青即便是換乘三十二人抬的大轎,恐怕朝廷也隻能是敢怒敢言了。
慶王無可奈何的點點頭,葉青則以舟車勞頓為由告辭,改為明日為慶王與崇國公接風洗塵。
甚至都沒有心思送葉青離去的慶王,默默點頭同意了崇國公代他送葉青。
走出驛館前廳還沒有多遠,崇國公趙師淳便一把拉住葉青的衣袖,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你為何要如此逼迫慶王?雖然說他……那個並非是跟你為一路人,但好歹這些年來,他也沒有害過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慶王心裡,向來是以宋廷社稷憂患為己任。他又沒有什麼過錯,也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葉青停下腳步,看著有些氣急敗壞的趙師淳,嘴角帶著淡淡的淺笑,直到瞧的趙師淳心裡開始有些發毛,才收起笑容說道:“慶王以朝廷社稷為己任,而我葉青則是以北伐為第一目標,雖不衝突但又衝突。而葉某人想要繼續北伐,不把這大後方徹底安穩下來又怎麼成?”
“可這麼多年你都挺過來了啊?你又何必要通過慶王的嘴,給朝廷造成一副你要在北地擁兵自立的假象?”崇國公顯然也不笨,所謂的旁觀者清,雖然他不懂葉青如何做的目的是什麼,但他還是能夠看清楚,葉青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何況,葉青若是想要在北地擁兵自立,他有的是機會,完全不應該選擇在新君剛剛繼位不久的這個敏感時刻,完全可以選擇在關山一役、自己九死一生逃出來的時候,或者是在這一次臨安發生重大變故的時候,都要比眼下這個新君剛剛繼位的時候要有利的多。
“因為如今的聖上信任慶王,所以隻有通過慶王我才能夠達到我的目的。”葉青拍了下崇國公的肩膀,而後兩人並肩繼續前行,道:“眼下北地需要解決的事情還有很多,你能夠跟著慶王來濟南府,而不是一頭紮回長安,葉某很是欣慰啊。”
崇國公聽著葉青那毫無半點誠意的說辭,甩掉了葉青跟他勾肩搭背的手,沒好氣道:“少來這套,是不是又有什麼事兒想讓本國公為你身先士卒?”
“不愧是國公,葉某的心思一直都沒有辦法瞞的過你啊。”葉青嗬嗬笑道,在驛館門口站定,而後看了看四周以及那連他都感到震撼的官轎架勢,心頭卻是沒有一絲成就,歎口氣道:“不出所料的話,接下來你跟慶王也會分道揚鑣,慶王會前往開封,從而監督開封跟皇宮的重建,但這需要很多的銀子才行。而戶部……。”
葉青擺擺手,阻止了崇國公的說話:“我知道,這些錢不會是北地出,會是由戶部來出。先不說如今戶部尚書人選未定,即便是這筆錢分幾波撥調下來,如今我也不是很想在第一時間用到……。”
“葉青,你彆告訴我你要貪墨戶部接下來會撥調給北地重建開封跟皇宮的……。”崇國公嚇得急忙往後跳退了兩步,警惕的看著葉青警告道:“葉青,你如今已經是權臣了,你難道如今還要貪財……。”
“這叫什麼話?怎麼能是貪財!我的意思是……暫借!對暫借戶部將要撥調的銀子用一用,等手頭寬裕了就還給戶部……。”葉青義正言辭的反駁道。
“可……可這錢將來是用到要重建……。”趙師淳瞪大了眼睛,葉青進一步他就退一步,始終跟葉青保持著三五步的距離。
“所以此事兒就要麻煩崇國公您了啊。”葉大人一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德行,一個箭步上前拉住崇國公的衣袖,而後熱情的一同走到巨大的轎廂前,賈涉急忙為二人打開轎門。
“我去……。”兩扇雕刻著花紋的轎門打開的瞬間,趙師淳像是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般,他真的沒有想到,一個轎子竟然能夠豪奢到……這種程度!
茶點水果一應俱全,甚至就在轎窗的兩側還擺滿了一些小玩意兒,一個稍小的案幾放在座前,下方還擺著一個滿是冰塊的銅盆,從兩側則可以走到那柔軟舒適的座位前,不管是轉身還是做什麼動作,在諾大的轎廂內都不受絲毫的影響。
坐進那如同後世沙發一般的座位上時,趙師淳依舊是驚奇的打量著整個轎廂內的陳設,嘴裡嘖嘖之聲從轎門打開的第一時間,到如今轎子平穩的行走起來都沒有斷過。
“葉大人,本國公對你如今的墮落真是深感痛心啊,這麼豪奢的一頂轎子……。”
“你要是想坐的話,等你回長安的時候一並帶走,就當是我還你人情了。”葉青坐在另外一邊,隨著轎子的上下微微搖晃得意的說道。
“真……不,你還是先說吧,想讓我做什麼,我得看看我是否有能力做到。但我告訴你啊,讓我跟你一同謀反我可不會……。”
“沒人逼著你造反,我要是造反早就造反了,還至於等到這個時候?”葉青打斷趙師淳的話語,在這個寬敞的密封環境裡,兩人的言語也不像剛才那般拘謹。
“兩件事兒,第一,無論你用什麼辦法,說服慶王暫時不要重建開封府與皇宮。第二,在濟南建造一座酒窖,我要釀酒發財……。”葉青翹著二郎腿說道。
“釀酒好說,但說服慶王……不行,你需先告訴我,你如此做的目的才行。”趙師淳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但又不得不說,坐在這麼寬敞豪奢的轎子裡,還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這轎子你是不想要了嗎?”葉青拍了拍柔軟的座位,再次誘惑著崇國公,雖然他壓根兒就沒有打算把這頂轎子送給趙師淳,畢竟,這頂轎子是他用來賄賂臨安未來的下一任戶部尚書李立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