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兒趕到皇宮時,宮內的廝殺已然接近尾聲,特彆是隨著他們越發的接近點將台處,燈火的照耀下,地麵上殘留的血跡跟橫七豎八的屍體,還是讓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眾人大吃一驚。
不等竹葉兒回頭看向左蛟,左蛟便已經下令,讓宮內的守衛立刻封鎖皇宮,任何人不得進出。
而他們也開始再次加快步伐,向著宮內深處跑去。
而此時的點將台處,太上皇死死的抓住椅子的扶手,不管葉青如何安撫都不曾鬆開,迫不得已之下,葉青隻好讓兵士抬著椅子走下點將台,往壽康宮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橫七豎八的兵士屍體,甚至其中還有著淒厲微弱的慘叫聲夾雜在其中,更是讓穩穩坐在椅子上的太上皇,時不時的驚叫出聲。
而到了壽康宮內,葉青在安置了種花家軍的兵士守衛壽康宮,正準備離去時,太上皇趙昚突然鬆開椅子扶手,一把緊緊抓住葉青的手腕。
“葉卿,你不能離開,你……你要保護朕,叛軍會殺過來的,他們會殺了朕的。”太上皇趙昚神色驚恐,雙眼此事依然還是有些呆滯,近乎於瘋癲的樣子。
葉卿隨和一笑,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太上皇抓住的手腕,顯然他都沒有想到,年邁的太上皇竟然還如此有力,竟是讓他的手腕微微感到了一絲生疼。
“太上皇您放心,叛軍與韓侂胄已經被圍玉津園,他們無法傷害到您的。如今整個皇宮,已經在臣的控製之下,臣……臣現在需要出去安置宮內防衛,您放心,壽康宮四周都是臣最為忠誠悍勇的手下,有他們在,沒人能夠闖進來。”葉青另外一隻手穩穩抓住趙昚的手,而後緩緩的把其手移向椅子扶手。
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趙昚一邊有些驚懼的看著葉青,一邊則是下意識的緊緊抓住椅子扶手:“卿快去快回,朕在這裡等你。”
“是,臣很快便回來。”葉青微笑著點頭,而後轉身之後,整個人的神情瞬間變的陰沉無比!
站在壽康宮的大殿前,耳邊時不時還有零星的廝殺聲以及慘叫聲,在寂靜的夜色突兀的傳過來,隨手招過來一名種花家軍的兵士,扯下其腰間的雁翎刀在手,而後冷冷的下令道:“從現在起,嚴密看守壽康宮,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帶著數十名種花家軍的兵士快步踏上萬壽橋,葉青最終還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有些淩亂的壽康宮,此刻夜色與燈火交織,一陣風吹過來,晃動的燈籠、以及那隨之而變化的陰影,使得整個壽康宮,隱隱多了一絲將要歸於寂滅的氣息。
玉津園的花圃前,葉青快步流星的趕過來,而裡麵的廝殺聲此時也漸漸清晰起來,但也變得越發的稀疏起來。
竹葉兒看著那兵士簇擁下熟悉而有高大的背影,瞬間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心頭又驚又喜,但又害怕那人轉身之後,會是左相韓侂胄的麵容。
隨著葉青身旁的兵士,對著不遠處嘈雜淩亂的腳步聲一聲冷喝,葉青循聲轉身,望向了不遠處正向這邊靠過來的一群人,為首的則是竹葉兒,跟在竹葉兒的兩側,則是左蛟與青丘,身後跟著一眾刀槍在手,甲胄在身的宮內侍衛。
火把的照耀下,竹葉兒在葉青轉身的霎那間,震驚的差點兒哭出聲來,停下腳步的她一手掩著嘴巴,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麵色陰沉的葉青。
而後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後,便小跑著向葉青的方向奔了過來。
種花家軍兵士自動的讓開一條通道,看著竹葉兒飛奔到葉青跟前,雙眸中充滿了不可思議與驚喜,難以置信的上下打量著葉青。
“大人您……。”
“是皇後讓你回來的?她人現在在何處?”葉青一邊問話竹葉兒,一邊掃過跟隨竹葉兒過來的左蛟跟青丘。
而不等竹葉兒回答,又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在眾人身側響起,不過這一次過來的人倒是少了很多。
左蛟扭頭看了看火把的照耀下,快速趕過來的人群,立刻低頭向葉青說道:“大人,史彌遠到了……。”
“看見了,那肥胖的身形就算是躲在人群中,也一眼就能夠被人看到。左蛟,你立刻重整宮內侍衛,一定要嚴防死守壽康宮,不得任何人出入。青丘……徹夜趕往孤山,請聖上、太上皇立刻回宮。”葉青快速的跟青丘與左蛟說道。
隨著兩人帶著人離去,史彌遠小心翼翼的肥胖身形,也終於是從層層包圍的兵士堆裡擠了出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來笑到最後的……還是你葉青葉大人啊。”史彌遠如同彌勒佛一樣,挺著肥大的肚子靠近葉青說道,而後目光不經意的掃過暗暗退後兩步的竹葉兒。
“可即便是如此,葉某還是不如史大人你,坐山觀虎鬥,在府裡喝喝茶,而後派人探探宮裡的情形就可以了。”葉青扭頭望了一眼身後玉津園三個字,瞬間又把眉頭皺了起來。
史彌遠像是聽不出葉青話語裡對他的諷刺,嗬嗬笑著道:“那是自然,這宮內的形勢,史某就是不想關注也不行啊,既然史某答應了葉大人的約定,那麼怎麼可能置之不理呢?何況,話說回來,若不是今夜葉大人你笑到了最後,史某可不敢帶這麼幾個人就混進皇宮了。”
一邊跟葉青說話的史彌遠,時不時的打量著四周,始終不曾看見有被抓起來的人,於是目光則是再次投向了葉青。
“史大人未免想的太過於簡單,叛軍首領韓侂胄,如今被圍玉津園,還在負隅頑抗。”葉青看著史彌遠詢問的目光,笑了下後,指了指身後的玉津園道:“本來葉某還想獨享這份平定叛軍的功勞,如今看來啊……。”
“功勞不功勞的我史彌遠何時在意過?你以為我是那叛黨韓侂胄?”史彌遠的目光,再次掃了一眼竹葉兒,在他看來,皇後的影子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必然是給葉青送討伐、平定叛黨的聖旨來了,但他心裡卻是有著另外一層顧慮,那就是今夜聖上、皇後在孤山未歸,而太上皇卻在宮內,所以若想在今夜就徹底不留後患的除去韓侂胄,恐怕單靠不在宮內的聖上、皇後的旨意不足以明日在朝堂之上說服眾臣。
“你的意思呢?”葉青在被史彌遠拉到僻靜處後,問道。
“葉大人軍伍出身,自然知曉斬草除根之理。”史彌遠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竹葉兒,而後繼續說道:“可即便是葉兒姑娘給你送來了聖上的旨意,但……葉大人,您可彆忘了,聖上跟皇後並不在宮內,而韓侂胄則是在今夜謀反,聖上的旨意雖然可保葉大人平安無事,甚至是可保葉大人名正言順的鏟除叛賊韓侂胄,可無法在明日說服群臣跟其餘韓黨……。”
“你認為臨安城還會有韓黨存在嗎?”葉青嘴角帶著笑意,手裡依舊是提著雁翎刀問道。
史彌遠先是一愣,而後恍然,昨夜裡李立方的刑部折騰了一晚上,自己的人也被抓了不少,但最後因為自己答應了跟葉青聯手,所以那些被自己拉攏的官員,也都被連夜放了出來。
而現在葉青嘴角那意味深長的笑容,瞬間讓他明白,昨夜裡葉青不光是借著刑部抓了他的人,而且一定還抓了不少韓黨的心腹。
葉青到現在還沒有來得及問竹葉兒今夜出現在皇宮的目的,因為他還沒有來得及跟竹葉兒溝通,史彌遠就帶人趕了過來。
所以此刻的葉青,對於史彌遠篤定的,竹葉兒是代表李鳳娘給自己送平叛叛黨韓侂胄聖旨一事兒,也並不是很確定。
因為他雖然在杏園時告訴過李鳳娘,自己要跟史彌遠聯手除掉韓侂胄,但後來在聖上、皇後離開臨安前往孤山時,自己跟史彌遠的聯手已經是破裂了,至於後來史彌遠再次答應,那還是在昨夜,身居孤山的李鳳娘,不可能知曉此事兒才是。
“既然葉大人已經有了萬全之策……。”史彌遠有些猶豫跟糾結,咬了咬嘴唇,若是他此刻沒有出現在此地,那麼他必然不會去提醒葉青,但此刻他已經出現在了此地,而且韓侂胄如今也還在玉津園內活著,那麼他史彌遠勢必就會被牽連到此事兒當中。
就如同葉青剛剛所言,原本除掉叛黨韓侂胄會是他葉青一人之功,但如今隨著自己到來,那麼就必須是他們二人平分了,所以因為這一層顧慮,史彌遠又不得不幫著葉青謀劃的更為謹慎一些。
“聖上、皇後終究不在宮內,叛黨韓侂胄今夜入宮,自然是衝太上皇而來,若葉大人手裡隻有聖上的聖旨,很難明日在眾臣麵前解釋清楚此事兒,畢竟還是要名正言順才行。所以依史某看……當下還是要得到太上皇的旨意才行,白紙黑字的旨意……。”史彌遠嘴角帶著像是要殺人似的冷笑,明滅不定的燈火下,多少也顯得有些陰森。
葉青心頭一震,他並沒有向史彌遠考慮的那般周全,而且……畢竟他剛剛在點將台處,當著太上皇的麵殺了太上皇的人,就算是他想要旨意……葉青突然間有些後悔,剛剛若是在太上皇緊緊抓住他的手腕時,他能夠想到這一步……。
“這樣吧,我現在去壽康宮請太上皇的旨意,而你在此捉拿叛賊韓侂胄……。”史彌遠自高奮道。
葉青則是不等他說完,立刻回絕道:“不必了,此事兒何須勞煩史大人親為?葉兒姑娘……。”葉青對著不遠處,一直注視著他們二人所在的陰影地方喊道。
看著竹葉兒到了跟前,再看看那雙有些興奮也有擔憂的眸子,撇開史彌遠帶著竹葉兒走向不遠處,而後把史彌遠的建議悄悄告知了竹葉兒,並詢問著竹葉兒今夜來此的目的。
竹葉兒吱唔著並沒有說出她來此的目的,反而是應了葉青的請求,由她現在前往壽康宮,去請太上皇誅殺叛賊韓侂胄的親筆旨意。
看著竹葉兒帶著一隊人離去,葉青此時才重重的鬆了一口氣,獨自站在那裡,把今夜的所有事情又在捋了一遍後,便帶著不情不願的史彌遠,向廝殺聲已經消失匿跡的玉津園內走去。
史彌遠顯然並不是很情願跟葉青一同去見韓侂胄,但眼下葉青豈會讓他再次抽身而退,而後躲在一旁看熱鬨。
在一眾兵士的帶領下,葉青跟史彌遠率先找到了渾身是血的賈涉。
看著臉上同樣血跡快要沾滿整張臉,隻有一雙眼睛撲閃撲閃著,葉青微微皺眉,審視著賈涉問道:“可曾受傷?”
“回大人,末將沒有受傷,這點兒仗不算什麼,比起跟金人打仗來,這簡直是不值一提。”賈涉摸了摸自己臉上的血跡,而後伸手,卻是無法分辨手上的鮮血到底是手上原本的鮮血,還是臉上的血跡。
“還有多少叛軍?”葉青看著前方火把照亮的地方,隱隱像是一個小山崗一般,而在山丘的背後,則是一座足足有三四人之高的假山屏障,而這也就意味著,如今韓侂胄等人,隻要沒有趁亂逃走,那麼必然是被圍困在了那個小角落內。
“應該也就剩下百十來個人了,因為沒有大人的命令,所以隻是圍著他們,不讓他們逃脫。”賈涉為葉青跟史彌遠領路向前。
而旁邊的史彌遠,時不時的驚呼一聲,要麼是腳底下被殘肢斷臂絆了一下,而後嚇得肥胖的臉頰慘白慘白的,要麼就是一腳踩在了血汙中,血汙黏住靴底的那種聲音和感覺,讓史彌遠是齜牙咧嘴的極為難受惡心,就如同是吃了一大隻蒼蠅一般。
葉青看著抱怨了一路的史彌遠,笑著道:“史大人不會這點兒小場麵就受不了……。”
“史某不跟你這個粗人比,史某乃是儒雅風流的文臣……啊……。”肥胖的史彌遠再次仰天發出無奈的慘叫,不知不覺,腳下又不知道踩到了什麼,總之是軟軟的、膩膩的,一腳踩上去立刻就黏在了靴底,而後在火把的照耀下低頭一看,隻見紅白相間,如同腸子一般的長物不單是被史彌遠踩在了靴底,同樣還因為史彌遠嫌惡的抖動,反而纏在了其腳腕上。
史彌遠身旁的夏震,急忙蹲下身,讓史彌遠扶著他的肩膀,而後自己趕緊幫著史彌遠扒拉開,那一截帶著濃濃血腥味兒的腸子。
小山丘處,種花家軍的兵士足足有數百人之多,而這還是在戰事結束後,有一部分已經散落在玉津園其他各處後的人數,火把把此處照耀的如同白晝一般亮堂。
隨著葉青硬拽著史彌遠,從種花家軍將士自動讓開的通道走到了最前端時,對麵的韓侂胄也從一處觀賞石的背後,緩緩走了出來。
一身甲胄滿是血跡,手裡與葉青一般,同樣提著一把並未出鞘的雁翎刀,頭盔被韓侂胄緩緩摘下扔到了一邊,整張臉頰在此刻顯得更加清瘦,眼眶也越發的深陷。
葉青、史彌遠二人向前,身旁的兵士緩緩向後退去,韓侂胄同樣在葉青、史彌遠的不遠處站定,身後原本跟著出來的幾個兵士,此刻也是退回到了觀賞石後麵,諾大的空地留給了葉青、史彌遠、韓侂胄三人。
“史大人竟然也來了?”韓侂胄有些疲憊、沙啞的聲音平靜的在葉青跟史彌遠耳邊響起。
“我們三人同朝為官多年,今夜無論如何,史某跟葉大人也都得送韓大人一程不是?”史彌遠的胖手,習慣性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說道。
“想不到葉大人……竟然也會跟史彌遠這種人聯手啊,所謂的抗金功臣,在朝堂之爭上,看來也不過如此。”韓侂胄有些感慨的說道。
“葉某與史大人雖然政見不合,但一項都是忠於朝廷。”葉青的話語,看似跟韓侂胄的話語完全不搭邊,但明顯能夠感覺到,當葉青說完後,韓侂胄身上瞬間湧現出無儘的悲憤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