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熙五年二月初,史彌遠、韓侂胄在長安城度過了一個並不怎麼有意義的元日後,便踏上了回臨安的行程。
同樣,虞允文、劉克師、辛棄疾,身為三大都護府的另外一位副都護,也開始踏上了自己身為副都護的征程,比史彌遠、韓侂胄在長安多停留了幾日後,辛棄疾回濟南府,而劉克師也率李安全等人則是前往興慶府。
墨小寶、鐘蠶在劉克師到達興慶府後,便第一時間從西平府啟程,把鎮守西平的差遣,完全交給了曆仲方一人,開始啟程回長安,準備與葉青一同回臨安。
不管是劉克師還是辛棄疾,都曾在臨走前建議葉青,能不能差遣彆人代替他回臨安,畢竟從關山一役後,葉青跟朝廷之間的關係就已經沒有信任可言了,而這一次朝廷釋放出如此大的善意來,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對於葉青也更像是一場鴻門宴。
不管在誰看來,朝廷的態度都不應該轉變的如此之快才是,當初關山一役,不惜聯合金、夏也要除去葉青,如今竟然願意拱手讓出所有北地吏治於葉青。
所以不管怎麼看、怎麼分析,在朝廷向葉青釋放的善意背後,完完全全是赤裸裸的陰謀。
可如今北地的形勢,顯然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朝廷要的就是葉青親回臨安,不管葉青差遣北地的任何人,顯然都不可能代替的了他。
辛棄疾也好,劉克師也罷,都曾在臨走前苦口婆心的勸過葉青,在這個時候千萬莫要再回臨安,但對於北地的困境,在一時之間內,也拿不出來一個可行之策來。
除非是在這個時候,他們願意讓葉青在北地自立為王,可這對百廢待興的北地來說,同樣也是一道難關。
說白了,如今的北地顯然從各方各麵,依舊是離不開宋廷的扶持,即便是一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扶持,對北地來說,都是異常的重要,何況如今的民心所向,也是建立在葉青乃是宋臣的基礎上,並非是擁立葉青自立的條件上。
所以這個時候的葉青,在朝廷沒有對他采取更為強硬跟蠻橫的動作前,他想要在北地自立的條件,並沒有完全成熟,北地民心這一道關卡,原本是建立在大宋正統之上,而這時候再改弦易轍,成為一個新的王侯的百姓,各方各麵都是弊大於利。
上元節過後,在史彌遠、韓侂胄還在臨安時,劉敏行就從河套三路回到了長安,而後在葉青的同意下,劉敏行主持的科舉,也緩緩在北地各路拉開了帷幕。
送走辛棄疾、劉克師二人,與虞允文一直不曾離去的葉青,望著漸漸遠去的隊伍,心頭一時之間惆悵不已,奮鬥廝殺了這麼多年,終於是替朝廷奪回了大片的疆域,可如今……朝廷卻想要葉青這位功臣的性命。
心頭的情緒有些複雜,迎著空氣中的寒風,虞允文歎口氣,胡子隨風微微擺動著:“大人,回臨安一事兒下官與劉克師、辛棄疾持相同之意見,還是要三思而後行才行。”
臉上帶著複雜的笑容,看了一眼虞允文後,望著城外遼闊的黃土地,跟稀少的行人,葉青淡淡道:“北地耽擱不起時間,雖說我們如今跟金人再次聯手抗蒙,但並不是我們此時能夠懈怠的借口。何況鐵木真也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們跟金人之間聯手,必然是會從中離間,要麼使金人與我們分道揚鑣,要麼便是與金聯盟對我們,所以我們不得不防。也正是因為如此,使得我們必須跟朝廷修好,最起碼能夠讓金人從表麵上看起來,北地跟宋廷是一體,而不是兩個完全獨立的政權。”
“完顏璟與我有師生之誼,但他也更想打敗我,所以我不敢肯定,在我們跟金人結盟的過程中,完顏璟不會被鐵木真說服,從而與他們聯手。如今完顏璟多少對於我還有那麼一絲絲的信任與欣賞,除了因為我們在北地的勢力不斷發展壯大外,便是因為我們身後還有宋廷,而若是我們徹底跟宋廷斷絕了聯係,實力變弱了後,完顏璟也就不會再像今日這般看待我們了。時代終究隻適合強者生存,弱者被淘汰是規律也是命運,北地離開了朝廷就是一個弱者,不過是表麵上光鮮亮麗罷了。所以我們離不開宋廷,除非有朝一日……。”葉青回頭,陽光照在側臉上,使得此刻的葉青有股睥睨天下的氣勢:“除非有朝一日,我們能夠奪回中原所有的疆域,把金人趕到關外,如此一來,我們也就可以誰的臉色也都不用看了。”
虞允文一時之間有些無言以對,北地的虛實他自然是十分清楚,而在北地的所有官員中,除了葉青以外,文武雙全的也就要屬他虞允文了。
所以他比誰都清楚,葉青所言的正是北地的無奈事實,隨著疆域的不斷擴大,但北地卻是一直得不到朝廷的有效支持,特彆是隨著夏國大半疆域被囊括後,就更顯得北地官吏跟兵員問題的嚴重性了。
北地終究不是一個獨立的政權,在各個方麵不可能像是一個政權那般運作,很多事情都必須依賴不支持他們的朝廷來完成,這些年來,之所以能夠一直不靠朝廷,除了因為戰火不斷給了他們緩衝的時間來麵對這一切外,便是他們一直在勒著褲腰帶過拮據日子。
黃水成災的苦日子也算是挺過來,但其中也絕對離不開朝廷的調糧支持,彆管是用什麼手段得到的糧食等物,但終究是從朝廷那邊拿到的,而若是那時候就跟朝廷劃清界線的話,恐怕北地就不知道要多餓死多少人了。
隴城兵營,名義上是朝廷在北地的兵營,但實際上不過是打著朝廷的旗號,在給北地、給葉青壯大自己的實力而已。而一旦隴城兵營沒有了宋廷這塊兒招牌,恐怕能夠募征到的兵士數量,也會大打折扣。
以上這些,葉青不離開北地,便可以“招搖撞騙”似的利用朝廷的名義,在北地給自己壯大實力。但官吏方麵的缺口,顯然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大家都是讀書人,不像災民、兵士那般往往都是目不識丁,你派遣兩個會之乎者也的人過去,誇誇其談上幾句沒人聽的懂的話,然後大家就會相信你說的就是真理了。
顯然,讀書人沒有那麼好蒙蔽,特彆是在仕途一事兒上,恐怕沒有人比他們更為清楚入仕之路上的溝溝坎坎、規矩門道了,所以你想要在這些方麵忽悠、蒙騙人家,就算是打著朝廷的名義顯然也難以做到。
朝廷正統終究是葉青等人在北地,永遠也繞不開的一道關卡,所以想要補充北地的官吏,又不想讓朝廷插手北地官場事物,劉敏行的辦法自然是可行,而代價就是葉青必須冒著很大的風險才行。
葉青當初離開臨安,跟李鳳娘約法三章,在李鳳娘沒有召他回臨安時,他葉青就絕不能踏進臨安一步,但如今,北地的困境想要得到解決,他就不得不赴朝廷專門為他設下的這一場鴻門宴。
虞允文無奈的歎口氣,跟著葉青緩緩走下城樓,道:“鐘蠶、墨小寶不日便會回到長安,如今各路大軍中,我也挑選了不少,在去年跟夏、金交戰中悍不畏死的精兵,名單已經給了徐寒,讓他篩選後補充進種花家軍中。除了種花家軍外,安北都護府左有安西都護府接應,雖然東邊與金人為鄰,但好在你與他們剛談和不久,想必在短時間內不會再次交戰,所以你再挑一路大軍帶上,一同護你回臨安。或者是把李橫從興慶府差遣回來,陪你一同回臨安如何?”
“不必,種花家軍就夠了。”葉青與虞允文走在上元節氛圍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長安街道上,一邊走一邊道:“不管是你這裡還是劉克師、辛棄疾那邊,兵力都是極為吃緊。夏境被我們拿下後,說句不好聽的話,是真的差點兒撐死我們啊。所以這個時候我們既要好好消化,也更要好好存儲實力,未來可不一定會有這般悠閒的日子供我們休整了。抓住這次機會,安西、安東、安北三大都護府就拜托你們三人了。”
“你這話說的怎麼感覺有點兒像在交代後事似的。”虞允文聽著葉青的話語,心頭越發覺得沉重的笑道。
“當初夏國五萬人,占儘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不也沒有把我葉青怎麼樣兒?我葉青僅憑種花家軍,不還是有驚無險的逃過了那一劫?這一次回臨安,雖然是赴一場太上皇專門為我備的鴻門宴,但說不準,也沒有那麼危險。對了,這個你拿好,今日在送劉克師、辛棄疾時,同樣也給了他們這樣一枚無孔錢幣。”葉青伸手在空中一彈,一枚金燦燦的錢幣在空中飛過,而後被虞允文一把抄進了手裡。
虞允文攤開手掌,隻見是一枚跟如今銅錢差不多大小,隻是少了中間的方孔,而不管是質地、工藝卻都要比普通銅錢更為精良,反麵刻著一朵向日葵,正麵則是小篆寫有華夏二字的錢幣。
拿在手裡給人一種沉甸甸的感覺,虞允文不由得在手心裡掂量著,而後拿起仔細看了看,有些訝異道:“純金打造?”
“不錯,所以你發財了。”葉青笑著道。
那枚銅彈殼以後不能再作為信物標示了,待我離開長安後,所有的來往書信上,必然會有如同這枚錢幣一模一樣的信物標示,餘者皆不可信。
虞允文點點頭,而後謹慎的把那枚錢幣妥善裝好,他相信,除了劉克師跟辛棄疾外,恐怕北地還有不少人,同樣也擁有這樣的錢幣,估計北地眾將領的手裡,如墨小寶、鐘蠶等人手裡,也會有這樣的錢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