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平涼鎮的劉克師最近是忙的焦頭爛額,所有繁瑣複雜的後勤事宜,都必須他親自來主持、過問,再加上數座攻下來的城池,還需要他派遣官吏過去安撫民心,所以如今的劉克師,已經幾乎等同於虞允文的副使,這邊稟報給虞允文,那邊便立刻得他著手去實施。
但隨著韓侂胄到達蘭州後,劉克師瞬間有種脖頸後麵冒涼風的感覺,深怕韓侂胄會突然借著朝廷的名義來巡視平涼鎮,而後跟他搶奪手中的權力。
如今的差遣、官職雖說已經是四品高級官員,但在當今左相韓侂胄麵前,他根本算不上什麼有份量的官員,可如今他又是整個夏境內,除了虞允文外,手中權力最大的官員。
所以一旦韓侂胄抵達平涼鎮,在他跟前指手畫腳,或者是讓隨從手下配合自己安撫民心的話,他劉克師還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畢竟,人家終究是朝廷左相,而不管是葉青還是虞允文,或者是他劉克師,如今名義上,也依然還算是聽從宋廷差遣的官員。
交代完畢這小半年來,在平涼鎮又培養的幾名官員一些差遣後,向來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劉克師,便立刻率著兩百護衛開溜,準備換做其他地方避避風頭。
李橫、曆仲方、賈涉這邊自是不用他多操心,何況中衛、景泰,以及正在談和的興慶府,即便是拿下後,有李橫鎮守跟安撫,再加上自己昨日裡派遣的幾名官吏,應該是足以應付夏國那幫勳貴、宗室了。
所以稍作思考的劉克師,便把目光投向了涼州,按照他的計劃,從涼州開始一直向西、一路巡視,最終到達西平府,如此一來,既能夠避免韓侂胄可能對於自己的刁難,也能夠在西平府踏實下來,做一些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涼州、金州一路行去,不管是重城甘州還是玉門,抑或是最為接近西平府的沙洲,都被劉克師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仔仔細細的巡視了一遍。
甘州自然更是重中之重,身為戰馬供給的重要源頭,劉克師自然是加倍重視,雖然如今早已經是寒冬時節,整個西北已經是荒涼一片,但看著那烏央烏央的馬群、牛群、羊群,甚至是更為高大的駝群時,劉克師的心頭瞬間就有種豪情萬丈的感覺。
紹熙四年十月十日,在劉克師從沙洲出發,跟隨著糧草補給的車隊前往前線的路上,終於收到了心心念的關於興慶府的消息。
從夏國皇帝李純佑手裡奪取皇位不過三個月的李安全,終於是率蘇道等夏臣出城投降,打開城門迎宋軍入城。
紹熙四年十月十一日,到達西平府城下的劉克師,看著墨小寶、鐘蠶、田琳三人再次攻西平府,而此時的李橫,則已經率宋軍進入興慶府,占據皇宮,李安全等人同樣被囚於皇宮內。
宋軍開始安撫百姓,接收整個城防與夏人投降的軍隊,整個興慶府在李橫的一聲命令下,開始實施宵禁,任何人膽敢上街,殺無赦。
“宋人攻取了興慶府。”丘處機都顧不上如今蒙古人開始興起的禮節,迎著漫天大雪,一頭紮進了鐵木真的王帳內急急說道:“前幾日突然開始下雪,使得我們的行軍速度受阻,加上夏人殘餘一直頑強抵抗,興慶府我們還……攻還是不攻?”
一片寂靜的蒙古王帳內,大部分跟隨鐵木真東征西討的將領,幾乎同時把目光投向了臉頰凍的通紅的丘處機身上,而鐵木真坐在案幾後麵,一言不發。
“葉青平生大敵。”鐵木真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沉聲說道。
最初葉青拉鐵木真一同攻夏時,不管是鐵木真,還是帳內分立兩側的將領,抑或是木華黎、博爾術,其實都想到了興慶府會不會讓葉青捷足先登的可能性。
但即便是如此,不管是鐵木真還是丘處機,哪怕是當初一直在遼國疆域,攻城略地勢如破竹的木華黎、博爾術,實則心裡一直都抱著一個僥幸的念頭,那就是心裡還存有著七分的把握,能夠在葉青之前奪取興慶府。
可最終,因為突然而至的這一場大雪,使得他們失去了所有先於宋人攻占興慶府的先機,反而是因為跟夏人十六監司之間的戰爭,最終是給葉青做了嫁衣,減輕了葉青攻興慶府的壓力。
若是鐵木真當初不被夏國內訌的局勢所誘惑,那麼葉青也絕不可能這麼輕鬆的就攻至西慶府城下,即便是攻到了興慶府城下,但夏人隻要還手握十六監司,那麼便足以從容應對宋人的攻勢,篡位成功的李安全,也絕不會這麼快就出城投降於宋人。
可最終的結果卻是,鐵木真幫葉青牽製住了十六監司的所有兵力,從而使得宋人才有機可趁,一舉奪取了興慶府。
夏人十六監司所鎮守的草原,對於蒙古人來說並不稀奇,畢竟他們身後有著無數廣袤、肥美的草場,根本不稀罕夏人的這一片草場。
自然而然的,他們當初希望在夏、金交戰時分得一杯羹,便是希望能夠奪取他們最為看重的城池興慶府。
興慶府不管是在蒙古人眼裡,還是在宋人眼裡,除了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外,更在於夏人對於兵器、盔甲的鍛造術,才是蒙古人、鐵木真最為眼紅、最想要占為己有的原因。
一旦有了夏人的攻城、兵器、盔甲等器具,鐵木真便可以在攻下遼國後,讓自己的征戰策略變得更加靈活,但失去了占據興慶府的機會後,一切就都要靠他們自己的雙手來鍛造了,這顯然遠遠沒有掠奪來的快捷、方便。
“葉青不仁,那就彆怪我鐵木真不義了。”鐵木真緊緊攥著拳頭捶在案幾上,寂靜的帳篷裡發出砰的一聲,就像是捶在了每個人的心口上一樣,嚇的所有人,包括丘處機都是不由的全身一震。
“立刻封鎖可敦城,絕不允許任何遼人從此進入西平府,特彆是……。”鐵木真抬起頭,臉頰布滿了鐵青,頓了下後繼續說道:“嚴密搜尋遼國公主耶律月與殘部無韁軍的下落,不管是誰,隻要抓到她,賞牛羊千頭!金銀萬兩!”
當初與葉青一同助遼時,鐵木真便是與葉青、乞石烈諸神奴、蘇道一同經夏國的西平府,而後進入遼國邊境的可敦城,所以當鐵木真決定與葉青一同攻夏時,便已經開始命人南下,奪取了遼國跟夏國邊境接壤的可敦城。
當初即便是丘處機,都有些不明白鐵木真為何要如此做,為何不一直西行,直取遼國王城,而今看來,鐵木真不惜放緩征伐遼國王城的步伐,也要拿下遼國如今唯一可進入夏國的可敦城,是早有預謀的。
鐵木真從一開始就留有了後手,雖然他不清楚,在如今葉青這樣的一個梟雄眼裡,一個女人對他而言,到底是不是有那麼重要,但當初丘處機一直認為,葉青絕非是無情無義之輩的言辭,最終還是讓他下定了決心,不管如何,都要活捉遼公主耶律月。
至於是不是能夠要挾葉青,鐵木真不知、丘處機不曉,但不管如何,對於葉青而言,隻要遼公主被他鐵木真活捉,多少也會讓葉青有些投鼠忌器才是。
蒙古王帳內,如同打了敗仗一般氣氛顯得很凝重,而在西平府城下,劉克師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到現在為止,他隻看到了慘烈到讓他雙腿都有些發軟的廝殺,但根本沒有找到墨小寶、鐘蠶、田琳三個主將在哪裡。
所以此時的劉克師,在宋軍有些空蕩的攻城大營內,隻要看見宋軍兵士,就立刻讓前拽住人家衣袖,急急問道:“大營內有沒有遼人?”
“這幾日可有看見過遼人商旅,或者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從此經過?”
“有沒有人數不少的遼人從西平府過來?”
“西平府內有沒有遼人,你們知道嗎?”
整個大營都快要被劉克師翻了一遍,但被他問到的每一個人,都是默默地搖搖頭,不知道這位大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如今外麵正在進行攻城大戰,他不去前線督戰、應援,竟然是在這裡尋一個女人!
“墨小寶、鐘蠶、田琳三位將軍如今在何處?”劉克師有些絕望的打量著大營門口,拽住抬著在擔架上哀嚎不斷的兵士胳膊,再次急急問道。
擔架上的兵士根本無力回答他的話語,整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傷腿,倒是抬著擔架的民夫,看了看劉克師,而後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廝殺聲一片的戰事,道:“三位大人都在攻城,帥旗之下便是。”
說完後,便也不再理會劉克師,抬著傷兵快速的向大營內跑去。
劉克師順著人家下巴指向的方位極目望去,宋軍的旌旗倒是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就如同那一直在耳邊響起的廝殺聲一般,根本無法確定,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帥旗。
“這……難不成真要再上一次戰場不成?”劉克師急得是抓耳撓腮,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兩百名親衛,又看了看前方廝殺慘烈的戰場,最後一咬牙一跺腳:“走,立刻跟我衝進沙場,去找人。”
兩百零一匹戰馬揚起無數灰塵,如同一道利箭,向著看似很近,實則還很遠的興平府城下,正在發生著慘烈廝殺的戰場上一頭紮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