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也不知道為何,總是能夠輕易的被朱熹挑起肝火,而後便會不顧形象的大罵出口。
當年還沒有發跡時,在西湖就曾經當著眾多文人士子的麵,如同潑婦一般對著朱熹等人大罵一通,而今又再一次對著朱熹大罵一通,更甚之的自然是臨安那一次,直接把朱熹給關進了皇城司的大佬內。
細細數來,除了朱熹能夠輕易惹的他葉青不顧形象的破口大罵外,還有一個人,便是陸遊,也是曾經被他堵在人家府邸門口大罵一通。
辛棄疾當年還在臨安時,曾經對朱熹極為推崇,而這一次在葉青未知朱熹倡議天下文人士子,修繕孔廟一事兒時,辛棄疾竟然是多次拒絕了他偶像的請求,由此可見,朱熹真他娘的可恨。
一覺醒來的葉青,對於昨夜謾罵朱熹一事兒好像還覺得不過癮,一早上便開始把辛棄疾拒絕朱熹的事情緣由,歸結到了朱熹可恨的原因上,並不是歸結到辛棄疾是因為他的意思,以及憂慮今年北地糧食收成的原因,才拒絕了朱熹修繕孔廟一事兒。
“大人,即便是辛大人派人駐守孔廟,恐怕一來一回也需要半月的時間,要不要……。”
“自然是要,立刻就去。”葉青坐在門檻上曬著太陽,直接說道:“即便是蕭貞問起,也不必理會,直接封鎖孔廟。”
“可……總是需要理由吧?這件事弄不好可就是一把雙刃劍……。”鐘蠶有些憂慮的說道,昨夜裡葉青罵得太得意了,隻想著不讓文人士子去祭拜,但卻忘了如此一來,有可能會招來的指責了。
“就以要修繕孔廟為由,比如其中多有危險地方,容易出人命,所以在修繕之前,為了保護聖人不受驚擾,便暫時不允許其他人進入祭拜了。對了,還有你們,就彆穿著盔甲去了,長槍弓弩也彆帶了,就隻帶一把腰刀前去吧,免得驚擾了已經睡了好久好久好久的聖人。”葉青說道最後,不自覺地自己先笑出了聲。
鐘蠶跟著笑了笑道:“是,大人,末將知道該怎麼辦了。這就去安排。”
隨著鐘蠶離去,一路跟隨葉青自揚州北上的沈牧,則是快步走了過來,見葉青示意後,便在門檻另外一側坐下,而後掏出書信說道:“大人,這是關於朝堂之上自大朝會後,史彌遠、韓侂胄大肆安排自己親信的名單,史彌遠增置了七人,而韓侂胄也不甘示弱,同樣是安置了多達七人在朝堂之上。而其中兩人顯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禦史台,所以彼此都在禦史台安插了不少禦史、言官,看樣子,這是打算為以後互相攻訐彼此做準備啊。”
“皇城司在我手,他們想要打主意很難,何況如今皇後的心腹太監青丘也在皇城司。所以啊,他們就隻能是打禦史台的主意,從而通過禦史台來尋找朝堂其他官員的把柄證據等等,或者是繼續給自己麾下拉攏黨羽。”葉青笑眯眯的輕鬆說道。
“禦史台……。”沈牧一愣,呆了呆後道:“如此一來,那禦史台豈不是成了他們清除異己,拉攏黨羽的最佳之地了?難怪他們一個個打禦史台的主意,禦史風言奏是、言官同樣是如此職權,所以隻要朝堂之上有人跟他們過意不去,他們便可以通過禦史、言官來彈劾、攻訐,或者是威逼利誘?大人,若真是這樣的話,您也得小心一些才是。”
葉青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笑了下道:“禦史台不過是風言奏是,皇城司當年可是被高宗皇帝親題:小涉饑議,即捕治,中以深文的職權,所以暫時對我還不會有什麼威脅,畢竟皇城司羅織起罪名來,比禦史台還要周密啊,隻是通過輿論往我身上潑臟水倒是有可能,不過現如今,看兩人在朝堂之上的架勢,恐怕一時半會兒還顧及不到我。”
沈牧本就是金人治下時的宋人官吏,後來隨著海洲知州被朱熹一封書信詰問而自殺後,才被葉青差遣到了知州,原本從京兆府後淮南路時,葉青想要他差遣在揚州,但沈牧對此並不熱衷。
這或許就是真正的南北官員之間的隔閡吧,所以葉青也便遂了沈牧的意思,把他安置在了辛棄疾的身邊,從而自到達泗州後,沈牧便一直陪著他一同北上。
“大人,下官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可不說吧,堵在心口又難受。”沈牧看著葉青問道。
“你是想說朱熹的事情吧?”葉青扭頭看著點頭的沈牧,而後道:“前海州知州趙秉文的死,確實跟朱熹有關係,所以你想要替趙秉文報仇?”
“報仇倒是談不上,隻是下官覺得,當年大人收複失地後,任免了大量原有金人治下的官員,比如下官便是如此。而我們這些人,對於當年趙秉文的死,以及南邊百姓、官場對於我們這些人歸正人的稱呼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下官擔心,若是大人……這一次跟朱熹聯合倡議修繕孔廟的話,恐怕會引起一些北地官員的暗中不滿。所以此事兒,大人是否要斟酌一番?”沈牧神情坦蕩,看著葉青把自己心頭的憂慮毫無顧忌的說了出來。
北地當年被剛剛收複時,遠遠沒有現在這麼平和穩定,加上水患肆虐,四處又都是盜匪草寇,整個北地看似回到了宋廷的手裡,但最初開始的時候,朝廷根本是不管不顧,北地完全是一團亂麻,毫無秩序可言。
若不是葉青及時對於災民的安置,以及大量的糧食從淮南路,甚至是從長江以南的各路購買了大量的糧食,恐怕整個北地,雖不至於再次烽煙四起,但盜賊橫行絕對是無法避免。
沈牧極為佩服葉青在治理北地時的果斷手腕,流民的安置,賑災糧食的到位,以及快速果決的修繕河堤等等措施,都讓原有的北地官員對葉青是刮目相看,再加上辛棄疾等人儘心儘力的幫助葉青,從而才使得北地在被宋廷收複後,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度過了最為危險的時期,絲毫沒有給金人想要立刻奪回失地的任何可趁之機。
但如今即便是葉青已經能夠牢牢的控製著整個北地的官場,可依然還有大量原有的金人官員,換身宋廷的官府便繼續在任,而趙秉文的死,雖然沒有鬨出什麼大動靜,但沒有誰是傻子,豈能不知道趙秉文的死,跟宋廷、跟朱熹有關?
何況他們眼裡如今隻有葉青,根本沒有宋廷,而這個問題一直都是葉青跟各級官員刻意回避的問題,如今北地看似平穩,但若是一旦有一點兒有悖官民的事情發生,那麼這幾年一直留任的原有官員,難保不會在這個如同三不管的北地,另立一杆大旗來跟葉青平起平坐。
北地缺乏宋廷承認的正統性,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其一是因為臨安朝堂之間的明爭暗鬥,使得葉青不敢讓吏部插手北地的官員差遣任免。其二則是朝廷一直把北地當成防備金人再次南下的炮灰,所以根本無心為他人做嫁衣,深怕一旦北地的民生、經濟有了改善之後,再次便宜了金人。
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種種緣由,從而使得如今北地看似是宋廷的疆域,但在合法性上、正統性上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的意思,如同男女二人已經同居,但沒有領那一紙結婚證一般,缺少了儀式感跟歸屬感、從而也使得關係頗為脆弱,甚至是一碰即碎。
“你說的不錯啊,但眼下不修繕孔廟會失一部分民心,修孔廟的話,還真會因朱熹而得罪一些官員,或者是寒了他們的心,所以在想出對策前,我隻能是先命鐘蠶封鎖孔廟,不準任何人祭拜。”葉青撓了撓頭,這確實是一件讓他感到棘手的事情。
沈牧也跟著歎了口氣,這也是他覺得為難的原因,站在葉青的角度確實是如此,不修繕的話,不明真相的百姓會議論紛紛,修繕的話,明一些真相卻不究背後利害關係的官員,則會因此而感到一些心寒,簡直就是騎虎難下啊如今。
“人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得失利益,沒有多少人願意站在對方的立場去考慮問題。所以啊,這很正常,怪不得百姓,也怪不得官員,要怪的話,隻能怪我攤上了這件棘手的事情。”葉青無奈的低頭笑了笑,一旁神色憂愁的沈牧,也隻能是跟著搖頭苦笑。
他的職責就是提醒葉青,至於辦法,他一時半會兒還沒有一個解決良策,所以能夠做的,就是儘量讓葉青明白,此件看似不起眼的事情,一旦稍微走錯一點兒,可是會引起一場關乎北地安穩的大動蕩的。
“那大人打算怎麼辦?我們總不能一直被耽擱在這裡吧,眼看著就要到濟南了,卻是被這麼一件糟心事兒給攔了下來。而且……如今濟南府還有金人的使臣在等候,若是葉大人在曲阜再耽擱下去……難保臨安朝堂的那些禦史,不會以此事兒來汙蔑大人。”沈牧深深的吸一口氣,神色凝重的再次提醒著葉青。
“不錯,臨安朝堂會認為我葉青做賊心虛,所以躊躇不前,不敢於金人使臣碰麵,要麼便會認為,是給金人使臣時間在濟南府斡旋。這還真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啊!”葉青耷拉著腦袋,怎麼就沒有一件讓人省心的事情呢!
“下官以為,大人還應該以與金人使臣之間的事情為要,不管如何,都必須趕到濟南府才是,至於臨安朝堂會如何認為,如大人剛才所言,不過是一些居心叵測的攻訐之言罷了,但若是這個時候北地起了民怨,或者是官員多有不滿的話,恐怕就會真的危及大人在北地,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望了。”沈牧斟酌著提議道。
“看來這一趟孔廟之行是不可避免了,不管如何,風頭不能讓這些文人士子,讓朱熹給占儘了。至於民怨還是官員的不滿,就看朱熹會不會讓步,以我葉青的名義修繕孔廟了。”葉青說完後,扭頭看著沈牧一笑。
沈牧先是一驚,而後則是一喜:“以大人的名義修繕?如此的話自然是最好不過,隻是那些文人士子看似一個個一身傲骨,但哪一個不是……。”
“而且還要讓他們自己出資修繕,而我葉青是唯一的倡議之人,是我的倡議讓他們聚於此才行。”葉青拍了拍膝蓋,而後站起來道:“琢磨琢磨,今日若是朱熹不來的話,明日咱們便去孔廟,會會那些文人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