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小寶殺人的時候淩厲果決,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但當跟葉青相處在一個帳篷內時,則就完全暴露出了他內心裡的忐忑,剛剛的一幕幕,如今還在他腦海裡回蕩。
雖然他心裡也清楚,對付這些野蠻成性的夏人,最好的辦法那就是他狠你比他還狠、以暴製暴、以夷製夷,如此才能震懾住這些欺軟怕硬的東西,才能夠讓自己得到他們的尊重。
可畢竟如今他們是在夏國,不是在大宋,而且還是要組成聯軍前往遼國,這就讓墨小寶不得不擔憂,今日自己如此做,會不會給葉青帶來什麼麻煩。
葉青脫下盔甲交給賈涉,看著依然穿著仿佛藏著凜冽殺氣盔甲的墨小寶,笑了笑道:“怎麼,什麼時候還學會瞻前顧後了?既然做都做了,還有什麼好擔憂的?不要去後悔你人生中的每一件事情,因為誰都知道後悔改變不了什麼,沒有人可以讓發生的事情再重來一次,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繼續勇往直前,用我們的實力來證明,我們做的事情是對的。”
“可……可我總覺得這樣會破壞了……。”墨小寶有些扭捏道,道理是如此,但畢竟這件事兒性質比較嚴重。
“沒有那麼多感覺,一件事情做了,他的後果不代表是真正的結局。如同你在戰場上,一道命令錯了後,你難道就隻剩下後悔了嗎?顯然不是,因為你會想方設法來用其他對的辦法,來彌補、來完善上一道命令的錯我,是不是?”看著墨小寶思索了下後認真的點頭,葉青繼續笑著道:“所以說啊,這世上就沒有後悔的事情,隻有做對、做錯了的事情,做對了的時候,那就繼續做下去,做錯了的時候,那就想方設法,再把它板正到對的這條路上就好了。何況,你又沒有做錯什麼,是我下令讓你殺了那夏人的。”
拍了拍墨小寶的肩頭,而後帳篷處,露出了許久未見的鐘蠶笑嘻嘻的臉龐,身後則是跟著鐵木真一同走進了帳篷裡。
隨著墨小寶被鐘蠶攬著肩膀,加上賈涉三人走出去後,鐵木真看了看諾大的帳篷裡唯一的葉青,張開手臂如同老友似的跟葉青重重的擁抱了一次。
“我剛才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了,佩服你,竟然敢在夏人的城池裡殺夏人的百姓。”鐵木真是真心佩服葉青今日的作為,在來葉青帳篷的路上,鐵木真還在琢磨,若是換做自己被夏人挑釁,自己能夠像葉青這般果決淩厲嗎?
想了一路,他也沒有想出一個答案,畢竟是沒有發生的事情,無論怎麼想,都無法體會到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一個人所承受的壓力、氛圍,以及冷靜、沉著的頭腦等等因素,所以事情過後再去想該如何如何,其實完全都是無用功。
“你覺得是百姓?”葉青笑著請鐵木真坐下後問道。
鐵木真覬覦葉青帳篷裡的茶葉已久,雖然當初從臨安回草原時,葉青也給他準備了很多,但鐵木真回到草原後,一是沒有了在臨安的那份閒暇,來享受沏茶的樂趣、品茶中的滋味,二自然是,他那手泡茶的功夫簡直是粗笨的很,泡出來的茶葉跟葉青泡出來的茶水,完全沒有辦法相比較。
所以坐下來的鐵木真,便迫不及待的示意葉青趕緊泡茶,畢竟,如今這個時代的生活水平,以及加上草原牧族以牛羊肉為主的食物,清淡的茶水顯得就更加的重要跟不可或缺了。
用茶水來祛肚子中的油膩,特彆是味蕾感官上的油膩,則是茶葉為何能夠成為絲綢之路上,必不可少的最為重要的商品的原因。
賈涉送來熱水之後,笑了笑便再次離開,而葉青這些時日光顧著趕路,也難得今日能夠好不容易有一點兒時間,安靜輕鬆的坐下來享受泡茶、喝茶的樂趣。
“百姓就是兵,不同於你們宋人,分的那麼清楚,所以啊,彆怪我沒有警告你,夏人會報複你的。”鐵木真學著葉青的樣子,先是端到嘴前,嗅了嗅那淡淡的茶水香味兒後,才開始如同品嘗臻品佳釀一般喝了起來。
“多謝了。”葉青舒爽的搖搖頭,這些時日他都感覺自己恐怕要長胖好幾斤了,天天除了肉還是肉,已經吃的讓他開始懷念臨安一品樓、揚州斜風細雨樓的精致菜肴來了。
給鐵木真斟上茶水,繼續說道:“夏人終究隻認金人,雖然如今金人勢弱,但一時半會兒的,他們還不算是太敢光明正大的挑釁金人,而至於跟你鐵木真,他們心理上多多少少認為你們是不同國度的一個族群,所以也不會跟你們起衝突。所以啊,自然而然的,能夠欺負的,隻有我葉青了。”
“大宋朝廷因為有你,所以可不弱。”鐵木真搖著頭反對道:“金人屠殺過你們的百姓,也屠殺過我們的部落,也跟夏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所以金人更該死。”
“那你知道夏人為何要刁難我嗎?”葉青不動聲色的問道。
鐵木真知道葉青跟金人皇帝完顏璟的私交好,而葉青也知道夏人跟鐵木真之間,這幾年來,沒少做兵器上的買賣,何況這還是當初他牽的頭,所以葉青把夏人跟韃靼人,比作不同國度的同種族群,本是希望能夠引起鐵木真的反感,但沒想到,鐵木真壓根兒不接他的茬,反倒是要把金人當成他們共同的敵人。
而顯然,這並不符合葉青的利益,葉青還想著指望金人來繼續遏製鐵木真,所以兩人三言兩語看似平常的談話,但都回避了自己的核心利益,誰也一時半會兒說服不了誰來跟他共同對付另外一人。
“這茶不錯。”鐵木真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不管怎麼說,最起碼在我們還沒有打敗一次花剌子模人前,我希望我們能夠同仇敵愾,如何?”葉青像是早有準備似的,從案幾下方,順手拿出來大大的一包茶葉放在了鐵木真麵前。
鐵木真嘴裡發出了嘖嘖的聲音,也不知道是意外葉青放在案幾上那如同人頭大小的一包茶葉,還是意外於葉青的契而不舍,撓了撓下巴後說道:“即便是沒有夏人跟金人,隻要我們兩個兄弟能夠齊心,就如同當初在草原上,幫助桑昆趕走他的叔父一樣聯手,花剌子模人還可怕嗎?”
“桑昆的事情我很抱歉,不過……。”葉青看著鐵木真那一雙鷹一樣的眼睛,想了下道:“我們都是兄弟,我不能因為幫他而跟你作對,同樣,我不能因為幫你而跟他作對。”
言下之意便是,桑昆的死活跟我葉青以後不再有關係了,以後你們兩人在草原上愛怎麼殺就怎麼殺,反正死的不是我的人就行。
鐵木真頭一次明確的點點頭,端起茶杯當作酒敬了葉青一杯後,笑著道:“我從草原上也給你帶了禮物來,不過沒有你送我的茶葉這麼貴重,但在我們草原上,那也是很貴重的禮物了。”
“什麼?”葉青心裡頭有些驚訝,鐵木真竟然還能夠像宋人一樣,懂得這些禮節不成嗎?
鐵木真神秘的笑了笑,而後轉頭對著帳篷門口喊道:“拿進來吧,讓我的安答看看,我給他帶了什麼禮物。”
隨著鐵木真的話語,隻見掀開的門簾處,躬身走進來一個……猛禽?
隻見那人的肩頭站著一頭巨大的猛禽,正是因為那雪白的猛禽過於巨大的緣故,所以一進來的時候,讓葉青甚至是直接忽略掉了那人的腦袋,還道是猛禽戰機走進來了似的。
“我……去……這是……。”葉青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來人肩頭上,足以能夠給帳篷內形成巨大陰影的猛禽,愣了下問道:“這是……海東青?”
“最好的海東青,從金國弄過來的,很珍貴的!比起草原上的雄鷹來,他們更大更凶猛也更殘酷,即便是我們乞顏部最勇猛的勇士,都沒有多少人敢跟他對視,那雙眼睛就像是這世上最冷酷的刀一樣無情、鋒利。”鐵木真看著那肩頭上的海東青,眼神裡同樣是充滿了狂熱說道。
“這……這太貴重了……。”葉青同樣是滿臉狂熱,但相比較起鐵木真眼神中的炙熱來,他對於海東青這種猛禽更多是出於一種內心深處的震撼。
特彆是隨著鐵木真帶上了護臂,而後那人一聳肩膀,已經被熬的頗為溫順的海東青,瞬間張開他那巨大的翅膀,向著鐵木真的左臂上落了下來。
而就在雪白的海東青張開翅膀的瞬間,葉青隻感覺仿佛整個帳篷的空間,一下子都被海東青那巨大的身形所填滿一樣,腦海裡唯獨隻有遮天蔽日四個字在回蕩。
那一雙如同銅澆鐵鑄的利爪,抓著鐵木真的護臂,即便是如此,也是讓葉青不由得一陣陣心驚,感到一陣的頭皮發麻,甚至是比麵對鋒利、明亮的刀刃,還要讓他感到震驚。
鋒利的爪子穩穩的抓著鐵木真的左手臂上的護臂,雪白靈活的頭顱換股作用,一雙不帶絲毫情感色彩,充滿了攻擊性跟危險性的眼睛,雖然不是很大,但足以讓人感到極大的壓迫力。
葉青即便是對視,與其說是強忍著自己不去把目光移向彆的方向,倒是得到了鐵木真的誇讚:“看來你跟他真的有緣,你看,他在看你,你在看他,他還能夠表現的如此溫順,而你還能夠不夠害怕……。”
“這特麼的又不是相親,神特麼的有緣沒緣,我特麼不是不害怕,隻是裝作不害怕而已。”葉青心裡頭罵著鐵木真,但還要控製著自己的表情不要顯得太過於僵硬。
一直看著那一雙沒有任何感情的鋒利眼神,又不自覺的看了看那一雙鋒利強壯的,仿佛足以撕扯下人類頭皮的爪子,而後葉青儘量才不顫抖著把護臂帶在左手上。
不等他反應,鐵木真便立刻大方的一抖手臂,海東青也像是知道怎麼回事兒一樣,又再次張開他那足以給人心理產生恐懼陰影的翅膀,撲騰了兩下後,落在了葉青的手臂上。
瞬間低下來像是尋找東西的頭顱,讓葉青這個外行,也能夠知道,這通體雪白,爪子鋒利、雙眼無情冷酷的家夥,是在要肉吃。
鐵木真適時的把手下手裡的袋子遞給了葉青,葉青如同是孝敬海東青一樣,急忙單手掏出一塊兒足有拳頭那麼大的鮮肉,而後遞給了海東青。
巨大的翅膀在身後兩側以示歡快的扇動了兩下,叼著肉開始用它的鐵喙吃起來的時候,葉青隻覺得那雙翅膀小幅度的煽動下,自己的後脖頸涼風颼颼的,甚至連脊背好像都已經是冷汗慢慢。
“你真的要把他送給我?”葉青伸直了手臂,終於可以不是那麼心驚肉跳的打量溫順的海東青問道。
進來的那個蒙古人,開始把肩膀上的護肩解了下來,而後在鐵木真的示意下,給葉青係上。
“我真的很不想送給你,我真的舍不得,你知道嗎?他是最凶猛的猛禽,我們草原上的鷹,被他殺了好幾個,就連我最喜歡的一隻,都是被他打敗了。但你是我的兄弟,所以我願意送給你。”鐵木真看著葉青興奮的還未完全回過神來的表情,同樣是打心裡高興,但又帶著一絲失落的說道。
“你不會就真的隻有這麼一頭……一隻吧?”葉青總覺得用隻來形容顯小了,用頭來形容好像更為貼切一些。
鐵木真則是含笑點了點頭,表示最好的隻有這一隻。
葉青雖然不太懂海東青這類猛禽,但他也知曉一些奇聞逸事,據說在清朝的時候,皇帝便十分鐘愛海東青,而海東青也能夠頗為通人性,與人類相處久了,便會生出感情來。
所以也就會流傳著,滿清時期,乾隆養的一隻海東青,在到了初春時節後,也會遵照舊俗,讓海東青返回東北生兒育女,但海東青則會留戀不走,乾隆隻好是一送在送,上演著一場人鳥情未了。
葉青當然不知道這些傳說是真是假,還是說一旦沾染到了帝王後,所有原本平常的故事,都會被鍍上一層神聖或感人的色彩,以此來烘托帝王的偉大跟真命天子的身份。
“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星。”這便是乾隆當初對海東青的評價,而於葉青而言,海東青更像是鐵木真對於他的一種誠意,一種他們接下來聯盟起來的誓約。
這份誓約甚至比那寫在紙上的盟約要來的更為莊嚴、肅穆,顯得更為隆重以及更難為違背。
“好,我收下了。”葉青終於伸手,迎著那雙讓人膽寒的眼睛跟利爪,在鐵木真的鼓動下,小心翼翼的撫摸著海東青那雪白的腦袋。
雪白雪白的,一點兒也不可愛,相反永遠給人一種陰森、殘酷的感覺,真怕這家夥一嘴下去,葉青的手背上便多了一個血洞。
隨著鐵木真的提議,以及蘇道親自過來邀請葉青前往篝火晚宴,葉青的手臂一抖之下,海東青竟然出奇的是沒有飛到鐵木真伸出來的手臂上,更沒有飛向旁邊那帶海東青進來的人肩膀上,而是近乎於跳躍似的,從葉青的手臂之上,跳到了葉青左肩膀之上,睜著一雙冰冷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緊緊的盯著蘇道。
這樣的舉動讓葉青內心是一陣狂喜,鐵木真跟他的手下心裡是一陣又一陣的失落,有點兒氣惱這葉青的狗屎運也太好了吧!
而相比較於鐵木真的失落,葉青的狂喜,此刻的蘇道麵對海東青,則是一陣的心顫跟膽寒,真怕葉青一抖肩膀,那一雙銅澆鐵鑄的鋒利爪子,會向自己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