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出現在前廳,墨小寶跟賈涉便笑著跟武廉告辭,而後去為葉青備車前往熱辣公濟的府上赴宴。
看著略微有些緊張跟忐忑的武廉,葉青隨和的笑著示意其坐下說話。
多年不見,葉青身上那股久居官場的勢,比往日更是濃厚了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已經是隱隱形成,即使他不需要刻意做作,也足以讓旁人能夠切身體會到那股壓力。
武廉一直處在興慶府,但這兩年也不是沒有往南邊跑過,加上武判如今就在京兆府路,所以兄弟兩人見麵的次數也就多了起來,對於興慶府的事情,如今對於他來說,就是如同差事一樣。
“前些日子興慶府飄了兩日雪花,但遼國則是下起了鵝毛大雪,今日一早下官剛剛得到的消息,如今遼人跟花剌子模人還並沒有大規模的戰事發生,但試探性的進攻一直在持續著,不過這已經是常態了,即便是元日前,就一直沒有中斷過。”武廉聽到葉青的詢問後答道。
“遼國內部呢?”葉青的手指輕輕的敲著桌麵問道。
比起花剌子模人對遼國的進攻態勢,他更關心的是,如今遼國上下,特彆是北府、南院之間,是否放下了之間的恩怨,能夠共同一起抗擊花剌子模人。
“簫斡裡刺態度很強硬,看樣子是寧可不抗擊花剌子模人,也要為自己的大兒子報仇。”武廉有些不解的說道:“大人,下官有些不明白這南院大王簫斡裡刺為何如此一根筋兒,即便是因為遼國那女皇帝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也就是南院大王的兒子,但……這畢竟是跟他的次子一起合謀的啊,難道簫斡裡刺就隻在乎他的長子,不在乎他的次子?”
“或許隻是借口罷了。”葉青微微的歎口氣,道:“簫斡裡刺的真正目的,自然是想要除掉耶律普速完,而後擁立太子耶律直魯古登基,可他顯然不想太子登基後,耶律普速完還能夠影響新君的舉動,所以他就必須以此為借口除掉耶律普速完,從而在新帝登基後,他能夠成為輔政新君的那個重臣。”
武廉微微點著頭,他自然是認同葉青的分析,隻是多少還是有些驚異的道:“但若是如此,南院大王付出的代價豈不是就太大了,兩個兒子啊,他……他難道就不想想……。”
“他的目的隻是耶律普速完,隻是如今……想必是次子一直還被耶律普速完迷惑,或者是脅迫著,所以讓簫斡裡刺不得不把他們二人一同敵對起來,但若是有合適的機會,恐怕簫斡裡刺絕不會想要他次子的性命。就這麼兩個兒子,若是都死了,代價確實是太大了。”葉青歎口氣,文化的不同,在一些情理觀點上,就很難去揣摩透旁人的心思。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作為華夏正統的子民百姓,自然是認同這一點兒,但在遼國,葉青也不敢保證,這樣的觀念能夠在遼國大行其道,能夠得到遼人充分的認同。
“哦,對了,這是鐘蠶的信件,他已經到達草原了。鐵木真那邊沒問題,桑昆也在向您求救,但鐘蠶沒有理會他。”武廉掏出一封未打開的信遞給了葉青說道。
葉青點點頭,當著武廉的麵打開,鐵木真的條件便是,希望在遼國事了之後,自己能夠助他牽製住桑昆,給他能夠有機會突襲一次劄木合。
“好,我知道了。”葉青把信瓤再次放回信封,而後起身往後走,對跟在身後的武廉說道:“武判就在黃河對岸,若是有空跟他見個麵,遼國一旦事了,我還是需要從夏國撤回對岸的,所以需要你跟武判,幫我選擇一條易守難攻,能夠不給旁人輕易在途中設伏的路線。”
“易守難攻,阻止他人輕易設伏?”武廉愣了一下,不明白葉青此話是什麼意思,更不知道,葉青的這番話,難道是要防範夏人嗎?
葉青扭頭,看著神情茫然思索的武廉,笑了笑說道:“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擔心,有些人會不願意看到我再次回到黃河對岸。”
直接挑明了的話語,讓武廉第一反應便是想到了大宋朝廷,但他不相信,朝廷有能力在黃河阻擊葉青過河,畢竟,對麵的京兆府路、大散關等北地,都是在葉青的掌控下,朝廷很難滲透旁人來阻擊葉青,除非……。
武廉心頭一震,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葉青,好謹慎的計劃啊,葉大人這是防備大宋朝廷暗中會跟夏人合謀啊,若是如此的話,那麼葉大人的下令,就可以輕易的理解了。
“是大人,下官跟武將軍一定不辱使命,明日就開始尋找一條隱蔽的撤退路線。”武廉凝重的說道。
葉青嗯了一聲,而後點點頭,叮囑道:“小心夏人。”
而後拍了拍武廉的肩膀,便繼續頭也不回的往驛館外走去,武廉呆呆的看著葉青那高大的背影,往往容易給人造成一種葉青乃是有勇無謀之輩,隻不過是因為運氣好,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身份地位。
但如今,他看的更為透徹的是,葉青之所以能夠有今日的一切,完全是因為他從不打無準備的仗,旁人看似魯莽的每一件事情,實則葉青都已經分析的透透的了,甚至是……彆人想不到的,他都想到了。
畢竟,武廉身處夏國多年,完全都不曾想過,表麵上跟葉青和諧親近的夏國,有朝一日會對葉青下黑手,但經葉青這麼一提及,細細琢磨一番話,便不覺得這是杞人憂天了。
臨安城內,趙汝愚的臉如同這陰沉了好幾日的天氣一樣,烏雲密布,但就是不見貴如油的春雨滴落哪怕一點兒下來。
如今的趙汝愚,儼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雖然他已經在聖上麵前解釋過了,雖然聖上也原諒了他,並沒有要打算繼續追究他的意思,但聖上的猶豫跟拖遝,還是讓他心裡隱隱藏著不安,不知道哪一天,聖上便會把這件完全沒有定論的事情,再次提出來。
或者是,韓誠等人,他們若是再次請求聖上為信王平反時,自己該如何應對!
馬車緩緩從禦街之上駛過,一直想著心思的趙汝愚,對於耳邊響起的人聲鼎沸、熱鬨場景絲毫沒有興趣,他很想弄清楚,到底是哪一環節出了錯,怎麼就一下子使自己陷入到了如此被動的局麵當中。
他懷疑過慶王,但他並不是很相信,慶王會聯合葉青來設計陷害他,可又不得不說,這所有的一切,完全都是因為慶王彈劾劉德秀而起。
兵部尚書留正在馬車停下來的瞬間,就飛快的跳上了馬車,一連串的動作,讓留正在馬車上麵對趙汝愚坐定後,還是有些急喘。
趙汝愚倒是也不著急,微笑著向留正點點頭,而後等留正的氣息喘勻實了才問道:“趙某拜托大人的事情如何了?”
“右相,下官暗中派人去了一趟揚州……。”留正目光炯炯的說道。
“揚州?”趙汝愚聽到揚州二字後,心便開始怦怦直跳,果然是跟葉青有關不成?
留正並不在意趙汝愚打斷他的話語,接著說道:“本來下官一點兒眉目也沒有,但前兩日,吏部突然是下了調任文書,還是關於劉德秀的三個兒子的。右相知道,劉德秀貪墨一事兒已是事實,所以朝廷、聖上也是因為此事兒,才覺得劉德秀遺留的為信王平反書不足為信。雖然說左相、吏部尚書……。”
“直接說你在揚州得到了什麼消息吧。”趙汝愚有些沉不住氣的,直接想知道結果的說道。
“慶王納妾了,而這位妾……在元日前,曾被劉德秀府裡的下人調戲過,正好被經過的慶王跟劉德秀撞見,而後慶王便救了那女子於王府……。”留正平靜的說道。
“此言當真?是否確鑿?”趙汝愚神情一喜,看著留正急急問道。
“千真萬確。”留正堅定的說道:“除了此事兒之外,便是劉德秀的三個兒子,都被吏部一紙文書,從辰州、荊湖南路、大理寺調往了淮南東路任差遣,這其中,右相難道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趙汝愚沉默了,慶王納妾若是千真萬確,那麼是否是說,慶王跟劉德秀起了衝突,所以才彈劾劉德秀貪腐?
但劉德秀的三個兒子,竟然被吏部一紙調令,就能夠輕而易舉的進入淮南東路官場?這……是不是有些太不可思議了?淮南東路官場這兩年來,吏部根本插不上手,所有的官員差遣,幾乎都是葉青一紙任命的,當年王淮就是因為跟史彌遠二人,無法插手淮南東路、特彆是被收複的北地四路官場任免一事兒,所以才跟葉青鬨的越發不愉快。
但如今,吏部竟然輕易的就把劉德秀……難道說這是劉德秀跟史彌遠早就……,想到這裡,趙汝愚瞬間就否決了這個想法兒,畢竟,劉德秀是韓誠的人,史彌遠不可能有機會策反的。
“是葉青默認了此事兒?”趙汝愚抬頭看著留正問道。
“依下官看,八九成是葉青默認,甚至是葉青主使的,所以此三人才能夠被吏部暢通無阻的調入淮南東路任差遣。”留正信誓旦旦的說道:“不然的話,吏部怎麼可能插手此事兒。右相彆忘了,史彌遠跟葉青在聖上登基之前,可是已經抱團於一起了,所以此時若是葉青有求於史彌遠,史彌遠斷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如此說來,揚州一事兒,完全是葉青跟慶王為我設的局了?這是要借我之手除掉劉德秀,而後還挑撥了我跟韓誠之間的信任,而我……偏偏還沒有察覺到,輕而易舉的就上了葉青跟慶王的當,還以為抓住了一次能夠打壓韓誠的大好機會?”說道最後,趙汝愚已經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葉青跟慶王生吞活剝了。
“下官懷疑,怕是慶王也被瞞在其中而不自知了,若不然的話……。”留正明亮的眼睛看著麵目表情怒火中燒、咬牙切齒的趙汝愚,低聲說道:“慶王若是構陷右相,那麼就不會大張旗鼓的納妾了,而是低調行事了。如此大張旗鼓,隻能說明,慶王還不自知,此事兒的利害關係,所以才會如此。”
“這麼說來,那這一切都是葉青安排的,他利用了慶王搭救了那被劉德秀下人當街調戲的女子,即借機除掉了劉德秀,又構陷了我,還挑撥了我跟韓誠之間的關係,一石三鳥啊這是,好陰狠的葉青……。”趙汝愚牙都快要咬碎了似的恨恨道。
而留正看著麵目越發顯憤怒猙獰的趙汝愚,則是依舊平靜的道:“右相想必沒有忘記,在臨安湧金樓,發生過的幾次跟葉青有關的事情吧?”
“你是指何事兒?”趙汝愚飛快的抬頭問道。
“趙師雄的女兒趙青,就是死在了湧金樓,那時候,葉青恰好就在湧金樓,是為了替父報仇刺殺葉青而來。當年湯思退之孫湯鶴溪在湧金樓跟葉青也曾結下過梁子,甚至是如今的工部尚書李立方,所有的這一切,都跟一個女子有關……。”留正的聲音漸漸也變的陰沉了下來。
“溫婉。”趙汝愚問道。
“不錯,斜風細雨樓在臨安消失不久,溫婉便跟著消失,而後就出現在了揚州的斜風細雨樓內。”留正冷冷的說道。
“溫婉不過一個風塵女子,即便是跟葉青有染,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更不能撼動葉青什麼,畢竟,葉青府裡的幾個娘子,俱非是小肚雞腸之人,想要借此來找葉青的弱點兒……。”趙汝愚搖著頭思索著說道。
“非也。”留正平靜的說道:“下官之意是……。”
“是什麼?”趙汝愚感覺自己像是漏了什麼,但一時心亂氣急之間又無法整理出個頭緒來。
“下官也隻是猜測,那慶王納的妾,會不會也是葉青刻意安排的?”留正眼神冰冷,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
“不可能!”趙汝愚斷然否認道:“這不可能,若是如此的話,葉青豈不是已經足以隻手遮天,難道連朝廷都……。”
“為什麼不可能?既然連吏部都不能安插官員於淮南東路、北地五路,那麼培養幾個家妓對於葉青來說又有何難?劉德秀在揚州多年,恐怕早已經是葉青的眼中釘肉中刺,隻是這幾年他一直沒有好的機會下手踢走劉德秀,如今一旦有機會,他豈會放過利用慶王這個初來乍到的宗室?”留正依舊平靜的說道。
趙汝愚卻是坐在馬車裡心亂如麻,留正所言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但他還是不太相信,葉青能夠縝密到如此地步,完全是算無遺策,把所有能夠利用的都被他利用上了,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都被他占了,都被他利用上了。
“此事兒我需要梳理一番,對了,揚州可還有……。”趙汝愚無聲歎口氣問道。
而不等他說完,留正就開始搖著頭,沉重的說道:“就隻有慶王納妾這一次機會,如今兵部的人想要接近揚州官場的人,太難了,特彆是隨著劉德秀一死後,淮南東路官場,更是如同鐵桶一般嚴密。就是這些消息,下官都是損失了近百十來人才弄到手的,而且……下官很擔心揚州已經察覺了。”
“通知慶王,告訴他被葉青利用了,如此從揚州內部讓他們先亂起來,何況如今葉青已經遠赴遼國,他豈能……。”趙汝愚皺眉說道。
留正還是搖頭,而後沉重的說道:“太難了,因為劉德秀的貪腐是真,所以慶王並沒有做錯什麼,更不會相信自己是被葉青利用了。而為信王平反書,慶王身為宗室,同樣也給聖上遞了奏章。”
留正的言下之意便是,慶王你趙汝愚就彆想著爭取了,更彆想著靠慶王來打壓葉青了,眼下唯一能夠做的,還是先想想如何平息信王平反這件事情吧,至於報複葉青……留正想都不敢想,因為他這一趟揚州行,雖然沒有見到葉青,但在揚州這一來一回的路上,包括在揚州的幾天時間裡,他已經深深的體會到,即便是葉青不在揚州,但滿揚州都是葉青的影子的可怕之處了。
多虧他警惕性高,跑得快,若不然的話,他這個兵部尚書,都很有可能從揚州回不到臨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