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白純離開揚州後的葉府,一下子又冷清了許多,不過好在,還有葉家那兩個沒心沒肺的兄弟在,所以安寧也不過是半日的時間,而後又再次回複了往日裡的喧囂。
元日的腳步越來越近,揚州城內喜氣洋洋的氣氛也越發的炙熱,但不管是揚州還是臨安,或者說是天下任何地方、任何事情,在葉青看來,往往期盼一件喜慶祥和的事情即將到來的心情,總比這件大事兒到來後,來的讓人興奮。
如同一件心儀已久的物品,在沒有得到時的心情,跟即將要得到時的心情,都比真正的得到後要來的讓人激動跟興奮。
葉青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夠走到今日這般地步,陰差陽錯也好,水到渠成也罷,總之如今站在了這般高位的葉青,感受也沒有像憧憬一件沒有得到的結果時,來的讓人激動。
曾經在臨安自己三天渾渾噩噩、情緒低落的貓在家裡哪也不曾去,而今那股情緒隨著白純的離開,又一次的湧上了心頭。
看著揚州街道上的人來人往,顯然,他也不能向對曆史的準確預見一樣,對自己未來的人生充滿了把握。
就如同白純昨夜裡跟他說的那句話,她之所以願意如此幫助葉青,便是不希望有一天看到葉青在朝堂之上失敗,或者是因此而粉身碎骨,留下她們孤兒寡母黯然度日。
隨著北地四路的收複,以及如今在宋廷治下開始漸漸穩如磐石,不論是朝廷還是葉青自己,也都一直在避諱著一個話題,那就是那日跟慶王提及的遷都一事兒。
在臨安三天不曾出門的葉青,情緒低落的原因,也有因為此事兒的緣故。
人生的路可以有很多種,每個人的成功有人說是偶然,也有人說是必然,但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在最初的階段,有很多人的起始都是誤打誤撞。
如同上一世那一個姓馬的說過:我從來沒有想過把公司做到如此大的規模,也從來沒有想過公司會徹底改變他的生活,我明明隻是想要做點兒小生意而已。
此刻的葉青,已經能夠深深的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畢竟,就如同他一開始一樣,隻是想要做個護衛多賺一點兒餉銀,並沒有想過、更沒有立誌過要做多大的官,成為多麼有權勢的臣,但一切就都這麼在時間的腳步下,在事物的發展中,在各色人物的支持跟反對下,緩緩的把他推到了這個方向。
做的越大,人能夠選擇的路也就越來越少,如今的葉青,同樣是如此,隨著遷都這個話題被他在慶王跟前提及,如今也讓他未來的路,變的越來越沒有可選擇的餘地。
要麼聽命朝廷,維持如今的現狀,等待著曆史的車輪再次碾壓過來,而後整個華夏大地生靈塗炭,陷入很長時間的戰火中。
要麼便是繼續不聽從朝廷的旨意,繼續悶頭北上,繼續按照自己的計劃,遏製韃靼人、圖謀金人,占據整個中原。如此一來,一旦朝廷對他忌憚加深,那麼他必然是要背上沉重的罵名,也會成為全天下人攻訐的梟雄、佞臣,但好在能夠保住性命。
可若是聽從朝廷的旨意,不單是整個華夏大地會陷入戰亂之中,而自己怕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朝廷“莫須有”了,自己也就無法看到眼前這兩個小東西長大成人了。
帶著兩個小家夥閒逛著揚州城,腦子裡想著自己的心事兒,不知不覺的便再次走到了斜風細雨樓的門口,葉孤城、葉無缺瞬間眼前一亮,撒腿撇下葉青就往裡麵跑去。
顯然,兩個小家夥對於斜風細雨樓同樣是很熟悉,必然是沒少被人帶著過來蹭吃蹭喝。
隨著葉青步入二樓,便看到溫婉正蹲下身子,笑著跟兩兄弟在說話,看到葉青後,才起身,牽著嚷嚷著要吃好吃的兩兄弟走了過來。
不等溫婉說話,葉青便先開口道:“閒來無事兒,兩個小家夥吵著要開熱鬨,所以就帶他們出來隨便轉轉。”
溫婉雖然內心有些緊張,但表麵上還是大方的笑了笑,道:“大人既然帶他們看熱鬨,就該去二十四橋那邊才是,不論是雜耍還是其他,數不勝數,如今已經是快要元日,想必會更熱鬨一些。”
葉青笑著點點頭,被溫婉帶進雅間,打算先喂飽兩個嚷嚷著要吃好東西,還要給趙家兩姐妹帶食盒回去的兩兄弟。
看著兩個小家夥吃的滿嘴流油,溫婉時不時的在旁給擦著嘴邊的油,葉青隨和的笑著道:“坐下說話吧,不必一直站著。”
看著溫婉在兩個小家夥旁邊坐下,葉青這才問道:“楊白勞那邊如何了。慶王府對他們如何?”
溫婉幫著兩兄弟一邊夾菜,一邊說道:“手腳麻利、乾活利索,重要的是有眼力見、心思靈活,善察言觀色,前兩日還是在府裡做些下人活兒,如今據說很得華國夫人喜歡,都把一些宮女給比下去了,打算當體己人來用了。”
“體己人?”葉青有些皺眉頭的問道,餘光則是掃向那兩個吃相極為豪放的兄弟二人。
溫婉顯然比在湧金樓時要穩重了很多,笑了下後道:“是,如同貼身丫鬟,七分姿色三分氣質,再加上心思靈活,脫穎而出也不難。最主要的是……妾身以為,怕是華國夫人也因為是慶王親自帶回來的,所以才會多加留意、上了心思吧。要不然的話,在王公貴族之中,僅靠姿色可不是那麼容易進入她人法眼的。”
葉青了然的點點頭,而後歎口氣,示意溫婉備好兩兄弟要給他們未來媳婦兒帶回去的食盒,想了下道:“既然如此,那麼就不必過於嚴苛了,包括楊白勞,想必慶王府也不會虧待他的,若無緊要事情,能夠不麻煩便不麻煩。”
“是,妾身明白。”一邊回著葉青的話,一邊手腳麻利的在眨眼間就把葉家兩兄弟要的食盒給備好。
拒絕了溫婉派車相送,葉青便提著不大的食盒,在兩兄弟屁股上踢了一腳,便往斜風細雨樓外走去。
送葉青到斜風細雨樓的門口,溫婉還是忍不住提醒著葉青道:“劉德秀已經幾日不曾來過斜風細雨樓了,而且府裡頭也沒有什麼動靜,那幾個下人雖然被劉德秀重重的處罰過,但並未趕出府裡。”
“知道了。”葉青點點頭,淡淡的說道。
看著葉青帶著兩個小家夥消失在人潮中,溫婉靜靜地望了一會兒,直到三人的身影在人群之中很難分辨出來後,這才轉身走回了樓裡。
葉青回到揚州,就如同是一塊兒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麵中一般,在濺起巨大的水浪,使得整個湖麵都開始蕩漾著波紋,而後便漸漸的歸於平靜。
但即便是如此,表麵上的平靜,並不代表水麵下也是如此的平靜,沒有任何的暗流在湧動。
像是約定好了似的,除了一開始因為葉青回到揚州後的一些動靜漸漸平靜下來,整個淮南東路,特彆是揚州,便開始陷入到了對元日的翹首以待當中。
顯然,人們都想要過一個好年,過一個平和安詳的元日,甚至是上元節。
衙署裡大部分人都已經無所事事,即便是連修建城牆的工匠,也開始停了下來,開始回家團聚,準備著迎接下一個新年。
姍姍來遲的雪花,開始在揚州城上空飄舞,薄薄的雪花顯得那麼的精致、優雅,完全不像是北方那鵝毛大雪一般,帶著粗礦豪放、淩厲不羈。
兩兄弟提著食盒從自己後門進入崇國公府的時候,正是劉德秀從衙署內坐著馬車回府的時候,整個衙署因為元日將至的關係,已經變的空無一人,但唯獨劉德秀的手裡,還有著大量的葉青交代的差遣。
已經由最初葉青回揚州後,帶給他的不安,漸漸麻木到了平靜下來,不過劉德秀的心裡也很清楚,自己想要在元日前後逃回臨安的計劃,已經因為葉青交代給他的大量差遣而瓦解。
整個揚州官場上,在諸多官員的眼中,葉青給予他劉德秀如此大量的差遣,完全是因為信任跟看重他劉德秀。
所以葉青這樣的舉動,甚至讓一些人,都有些羨慕他劉德秀如今的差遣。
同樣,也因為葉青的這一舉動,自然而然的就擊碎了本來揚州官場上流傳的,葉青一直不待見他劉德秀、時時刻刻要打壓他的傳言。
但劉德秀此刻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對於即將到來的元日,劉德秀一點兒都不期待,甚至恨不得元日能夠再晚一些到來,最好是永遠不要到來。
外人眼裡葉青給他的差遣,看似出自信任跟看重,但實際上呢?葉青的用意則是用這些差遣來拖住劉德秀,讓他沒有辦法因為手頭的差遣,以各種理由離開揚州一步,如同腳鐐一般,把他緊緊的鎖在了揚州無法動彈。
若是抗命不尊,執意要離開揚州,那麼劉德秀必然是會落人口實,也會給葉青名正言順的攻訐他的機會,而且揚州其他官員,必然還會認為是他劉德秀不識抬舉,枉費辜負了安撫使大人對他的信任。
甚至,不等他走出揚州城,恐怕葉青就已經知道了他出城的消息,無論是陸路還是水路,劉德秀相信,恐怕都有葉青的人在處處監視、等候著自己。
諾大的揚州城,此刻讓劉德秀有種插翅難飛的感覺,不想坐以待斃,但又沒有其他辦法能夠救他一命,助他逃離這對於他來說,如同地獄一般的揚州城。
(ps:今天一更,狀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