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璟答應了葉青的要求,這讓身在臨安的葉青,終於是可以因為黃河水情的事情,稍微的鬆一口氣了,最起碼不再像這幾日似的,時不時的還會做夢夢到黃河突然決堤十餘處,滔滔洪水肆虐著整個山東兩路、南京路,使得原本的黃土地,變成了黃色的汪洋大海,水麵上漂浮著密密麻麻、形形色色、年紀大小不一的屍體,炙熱的陽光照耀下,腐氣衝天,蚊蠅紮堆。
看著葉青自從前兩日夜不歸宿回來,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在今日終於變得開朗輕鬆了起來,白純也跟著感到高興,加上紅樓昨夜裡的事情,白純已經大方的懶得去追究,葉大官人夜不歸宿的那晚,到底去了哪裡。
當然,不用葉青說,她猜也猜得到,那日葉大官人到底去了哪裡。
“看來完顏璟還是頗為有情有義,竟然以德報怨……。”白純看著葉青看完完顏永濟的信後,輕鬆的說道。
“快拉倒吧,那小王八蛋能有好心才怪了。他如此做,是因為站在他的角度來看,此事兒也是有利可圖,所以才會答應的如此痛快。”葉青打斷白純的話語,看著終於有大姑娘變成小媳婦的紅樓,放下茶杯後又走了出去後道。
紅樓還有些害羞,特彆是當著白純的麵,所以這個時候,葉青也不理會那眉目傳情的看了自己一眼後,便匆匆離去的紅樓,而是繼續對著白純說道:“完顏璟心裡頭自然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奪回北地四路,所以他才會如此痛快、大方的借人給我。而且又不用他出銀子,不過是出兩個官員而已,這事兒換做誰都會這麼做的,畢竟,這在完顏璟看來,等同於是我大宋朝廷花著大把的銀子,幫他們金國修繕河堤,他怎麼可能會不願意!”
“就你把人想的那麼陰險。”白純心裡雖然明鏡似的,但嘴上依然是不服氣的說道。
拿過白純手裡的信,又看了一遍後,指了指上麵的兩個名字對白純道:“田櫟、王汝嘉,跟董晁知會一聲,看看這兩人到底是不是真的金國工部都水監的官員,是不是還有其他的身份背景,彆到時候整個引狼入室,那就真的是大笑話了。”
白純一邊點頭,一邊默默的記著那兩個名字,而後在旁點燃蠟燭,看著葉青把那完顏永濟的信燒為了灰燼。
畢竟,這是與金國衛紹王的來往信件,誰也不知道,若是被其他人知曉後,是不是又會在朝堂之上來攻訐、彈劾葉青。
紅樓再次出現在書房時,白純恰巧準備出去,匆匆瞥了一眼紅樓手裡的請柬,上麵雋秀的字跡,還是讓她瞬間起了好奇心。
“誰的請柬?”白純好奇停步問道。
“是一個叫唐婉的夫人,差遣人送給公子的。”紅樓微笑著把手裡的請柬,快速的遞給了白純。
即便是如今身份發生了改變,但麵對白純,紅樓的表現,依然是如此的乖巧跟謹慎,長年累月裡那丫鬟的痕跡依舊是很重。
拉著紅樓的手在旁坐下,不理會葉大官人嘴裡反對偷窺他人隱私的話語,紅樓陪著白純坐下後說道:“是新安郡王的郡王妃,多年前跟公子有過一麵之緣,而後陰差陽錯的竟讓公子成全了一段美好姻緣,所以這郡王妃是要感謝公子來的。”
“這麼蹊蹺?不選其他時候,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感謝你?”白純蹙眉,一雙目光帶著審訊的意味問道。
某人無奈的歎口氣,現在不管自己跟那個女子稍微有點兒關聯,白純便會以為,自己好像跟那女子就有著齷齪的關係似的。
“若是我所料不錯……此時新安郡王給我遞請柬,怕是跟前幾日剛剛改封的慶王任揚州牧、淮南軍節度使一事兒有關。傻子都能想明白,慶王回臨安不久,跟其他人並不是很熟,而他又是主動自薦前往淮南東路,所以不管怎麼樣兒,在這個微妙的時候,他都需要一個中間人,來引見我跟他真正的認識。”葉青雙腳抬起搭在書桌上,刻意加重了真正認識四個字。
白純本打算問問葉青打算怎麼辦,但看看葉青那吊兒郎當、雲淡風輕,跟這幾日愁眉不展形成鮮明對比的樣子,轉念又想著,這種事情自有鐘晴會幫著他分析,於是便不再說話,拍了拍紅樓的手,而後兩女攜手走出了書房內。
隨著兩女走出書房,葉青這才拿起那應該是出自唐婉親筆所書的請柬看了起來,明日晚間邀請自己前往新安郡王府邸一敘,以此來答謝他當初的牽線之恩,除此之外,便沒有提及其他。
一個人在家無所事事,招來了從史彌遠那畫舫上帶回來的丫鬟,一番問詢史彌遠如今在哪裡的問題,嚇得兩個丫鬟是花容失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看著兩個緊張兮兮的丫鬟,葉青笑了笑後便沒有再為難人家,帶著墨小寶便往禦街之上走去。
左雨、左腳的事情在自己第二日從杏園出來時,墨小寶便告訴了自己,而關於接下來侍衛司、殿前司的動作,葉青暫時並沒有打算染指,隻是讓墨小寶叮囑兩人,凡事要小心,最終當該還是以太子為重才是。
“這樣一來,左雨、左腳兩人最起碼在臨安,就跟您是平級了啊,皇城司統領……。”墨小寶並肩與葉青步行上街,如今這樣閒暇的時光,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不可多得。
“你要是覺得威風,可以跟他們換換,最好帶上鐘蠶,而後你們兩人任殿前司、侍衛司統領,讓他們二人率種花家軍如何?”葉青笑了笑說道。
墨小寶顯然是不會同意葉青的提議,種花家軍可謂是他跟鐘蠶一手給壯大起來的,看著如今那五千種花家軍,墨小寶覺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怎麼舍得跟左雨兩兄弟換。
“韓侂胄最近可有什麼動靜?”閒逛在街上的葉青,東張西望著繁華熱鬨的人流以及兩側的商鋪,問著旁邊的墨小寶。
手裡拿著一串糖葫蘆的墨小寶,一邊嚼著嘴裡的糖葫蘆一邊回道:“沒什麼動靜,夫人那邊許慶、鐘蠶這兩日,因為左雨兄弟在殿前、侍衛兩司任開始差遣的緣故,已經安插了不少人在宮裡,時時刻刻都會保護著夫人的。不過倒是……史彌遠背地裡一直在搞小動作。”
“他能乾什麼,說好的三日內給我王淮受賄的證據,到現在也沒有個影子,所以我們乾脆去他的府裡好了。”葉青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頂著頭頂炙熱烤人的太陽說道。
“他可能聯係了久不在臨安出現的朱熹,但還不知道他此舉想要乾什麼。”墨小寶點著頭,同意葉青前往史彌遠的府裡道:“朱熹一向跟您有怨,不管怎麼說,當初您還抓過他,而且海州知府趙秉文,就是被朱熹罵的不堪重負所以選擇了以死明誌,看樣子像是要對您不利。”
“文人烈骨,太過於迂腐了,風節看的那麼重要,那就最好不要為官,為官的話……這世道,沒有一個人能夠讓全天下的人滿意,哪有完美的人,如他朱熹,不也是頂著流言蜚語活著呢嗎?即便是他推崇的孔聖人,所謂的人死蓋棺定論,到現在不也沒有定論,到現在不也是討厭他的極為看不起他,尊崇他的,恨不得把他當自家祖宗一樣供起來?所以人無完人,官……更沒有好壞之分。趙秉文是想要的太多了,想要保住他的名節,又不想失去他辛辛苦苦得來的財富,所以最後,乾脆自縊,人死為大嘛,至於身後名,他也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一是眼不見為淨,二是以此來博同情,保全一些名聲罷了。”葉青漫步在小巷中,感歎著說道。
“這官……真的就沒有好壞之分嗎?但我看您就很好啊,為宋廷著想,也為北地四路的百姓著想……。”墨小寶眼神又開始帶著崇拜說道。
“那是你我立場相同,所以才會如此認為。不說其他的,若是你站在朝廷的角度看,我恐怕早該把宋廷的大牢坐穿了。”葉青笑著彈了下墨小寶的腦門兒。
雖然如今墨小寶也已經不再是當初那翩翩少年,但兩人之間的一些動作,依然還保持著這種親切感。
習以為常的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墨小寶嘿嘿道:“經您這麼一說還真是啊,雖然您所做的事兒、包括出發點都是好的,但放在朝廷眼裡,這些都是大逆不道、違背法理、臣子之道,要殺頭的事情。”
“所以啊,你說我是好官,甚至北地百姓也說我是好官,但臨安百姓呢?自然是會罵我葉青吃裡扒外、胳膊肘往外拐,大宋朝的佞臣叛賊等等了。不過呢……終究都會過去的,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站在跟你一樣的高度看問題,井底之蛙、無知當有趣者多如牛毛,你不能讓每個人都理解你的。所以既然你決定這麼做了,那麼就堅持下去,對跟錯,讓時間去檢驗吧,留給後人評說好了。”葉青望著史彌遠府邸那氣勢恢宏的朱紅色大門,國公府三個字熠熠生輝,就連門房看起來都高人一等。
國公府門口羅列著的馬車、轎子,進進出出的官員,一個個要麼是心思重重,低頭匆匆趕路,要麼就是三兩結伴,小聲的議論著什麼,或者是對著同伴做埋怨、做解釋狀。看樣子就知道,恐怕這一趟史府行,他們並沒有在史彌遠這裡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所以才會還未完全走出府邸,就開始商議著下一步的對策了。
在國公府的門口站了一會兒,葉青很難看到一個眉開眼笑的從史家出來的官員,雖然他並不認識這些人,但不代表著以他葉青的目光,看不出來這些人都是大宋朝廷的官吏。
門房看著不遠處兩個人,神色輕鬆、麵帶笑意對著他們國公府時不時指指點點的樣子,瞬間心頭升起一股不悅之情,這是什麼地方?豈容的他們在此指手畫腳,竊竊私語、非議國公府!
邁著威嚴的四方步,緩緩踱步到葉青跟墨小寶跟前,神態倨傲的上下打量著葉青跟墨小寶,而後傲慢道:“若是來拜訪史公子,就先上名帖,若是閒雜人等,就速速離開此地,看清楚了,這裡是國公府,非是你們可以隨意逗留的地方。”
葉青看著那神態倨傲,一臉不屑的門房,無聲的笑了笑,而後旁邊的墨小寶便行禮道:“我家大人乃是淮南東路……。”
“去去去,一邊去。”墨小寶剛剛說出淮南東路四字,門房就像是被碰了開關一樣,開始不耐煩的趕人了:“對不住了兩位大人,史公子交代了,哪一路的人都可以拜見他,但唯獨淮南東路的你們,史公子是連見都不會見的,所以請回吧。”
說完後,門房便開始把葉青跟墨小寶往一邊推,免得兩人礙了他人的馬車、轎子。
“我姓葉,叫葉青,萬一你家大人有興趣呢?你去通稟一聲就足夠,他一定會……。”葉青連忙拽著要跟門房力爭的墨小寶往後退,嘴裡笑著對門房說道。
“不管你姓什麼,叫什麼,我家公子都不會接見你的,趕緊速速離去,若是冒犯了我家公子,後果你擔待的起嗎?”門房倨傲的伸手指著葉青跟墨小寶訓斥道。
墨小寶還想要上前理論,但依然是被脾氣好的葉青給拉住,而就在此時,一輛轎子緩緩在史彌遠的府邸門口停下,門房看了一眼已經被他趕到旁邊,不再擋在門口的兩人,再次訓斥了幾句後,便向那頂轎子走了過去。
“大人,他是不是太過於趾高氣揚了,難道不應該教訓教訓他嗎?”墨小寶有些氣不過,看著那依然邁著四方步,神態威嚴、不近人情的攔住那下轎之人說道。
“豪門勳貴莫不如此,又不是門房的錯,他放進去一個史彌遠不願意搭理的人,到時候吃罪的是他。而且身為史彌遠府裡的門房,這一天下來,迎來送往不成千人,恐怕也有上百人,而像你我這樣想要蒙混過關的也是經常有之,他自然是不會和顏悅色的勸說了。因為他勸不過來,日積月累的經驗下,使得他也知道和顏悅色的拒絕,隻會讓他人蹬鼻子上臉,以為自己好說話,反而會更加的糾纏不休、在門口賴著不走。所以這是門房職責所在,應該相互理解,我們又何必跟他過意不去?若是真想出氣,那就拿史彌遠撒氣就好了,畢竟規矩是他定的,門房是無辜的不是?”葉青大度的笑著說道。
就如同後世的一些人,去了消費場所之後,立刻就覺得自己成了被服務對象後,那麼一切都該是理所應當,一下子就變得趾高氣揚,稍有不順心、不滿意,便會對服務行業的人員破口大罵,甚至是拳腳相加。
其實有時候很想說一句,這麼有能耐,彆衝著服務人員,衝著服務人員的老板去使你的能耐,千萬彆慫,就是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