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晴看著參知政事錢端禮的馬車,從太子府門口緩緩離開後,才示意陶潛把馬車趕到了太子府的門口。
左雨、左腳如今對於鐘晴自然是不再陌生,看到鐘晴走下馬車的那一刻,兄弟兩中的其中一人,立刻小跑著前往府裡通報。
陶潛是個老油子,加上當初鐘晴在揚州時,就已經跟著鐘晴,給人家做了三年的門房,所以此時那身為太監的眼力見兒,讓他一眼就能猜出,鐘晴皺眉的緣故來。
“參知政事出現在太子府,無非就是因為錢象祖的事情,當初葉青離開臨安後,臨安知府蕭振便向太子府推舉了錢象祖,而此人如今也是深得太子府器重與信任,所以,這參知政事錢端禮出現在此,自然是為了太子登基後,一些官員的任免差遣而來。”陶潛跟在鐘晴身後低頭說道。
“太子繼位在即,人心思動,怕是這些時日,這太子府的門檻還不得被人踩斷了。”鐘晴低頭笑了一聲說道。
也難怪自從葉青回到臨安後,竟然沒有跟太子妃見過麵,恐怕是這些時日兩人都很忙,從而也使得他們想要見一麵都難吧,鐘晴一邊往前走,一邊在腦海裡思索著。
身後的陶潛跟著笑了下,而後道:“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有資格來太子府的,相比起太子府裡,你可以去看看那些臨安一些手掌實權的官員府門口,那才是叫一個絡繹不絕、人滿為患,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快要因此而擠破頭了。”
“如此嚴重?”鐘晴嚇了一跳,問道。
“那是自然,你能夠看到的,無非是太子府、皇宮,最低也是葉青這樣的位高權重的朝廷官員,門口自然是沒有多少人。畢竟,能夠高攀上這等手握實權,在朝廷有影響力的官員的裙帶,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但六部三省的侍郎、主簿等等官員門前,那才是真正的……日進鬥金啊。”陶潛繼續跟著一邊走一邊低聲說道。
“這倒也是,也難怪昨日到今晨,門前冷清,唯獨隻有史彌遠給葉青遞了請柬。”鐘晴若有所思的說道。
“如今終究是要舊貌換新顏,朝堂之上要改天換地,所以人心浮動,多少官吏都想著借此機會,能夠趁機為自己謀得一個理想的差遣,不單是臨安官吏,就是各路的官員如今都是如同蝗蟲一般,暗地裡湧進臨安城的可不在少數。”看來陶潛這幾日也沒有白在臨安城晃悠,包打聽的名號顯然並非是空穴來風,跟當初的老劉頭比起來,可謂是不相上下。
“他們如此一頭紮進來,就不怕站錯了隊?就不怕到時候……。”鐘晴望向不遠處的李鳳娘,還是忍不住最終回頭向陶潛問道。
“比起仕途升遷來,他們自然是不會像葉青等這般臣子一樣小心謹慎,在朝堂之上如履薄冰。何況,他們也沒有那樣長遠的目光格局,畢竟品級跟葉青等人相差太多,在他們的心裡,如今隻有趁此機會賭一把,能夠抱上一個要員的大腿,比什麼都強,至於是否抱錯了腿,怕是他們早就在心裡衡量、判斷過了,是贏是輸,那就隻有天知道了。”陶潛笑嗬嗬的說完後,而後跟著鐘晴快走兩步向李鳳娘行禮。
臨安城如今確實是如同陶潛所言那般,大街小巷內充斥著各個品級、尋找門路的官吏。
關係、手段窄的,隻能是硬使銀子跟臨安官員的門房套著關係,希望以此混個臉熟,能夠得到門房的在官員麵前的一句提醒。
關係、手段稍微寬一些的,則是抓住了跟人家官員的親屬、小妾等等親近之人,攀著關係,使著銀子,希望能夠借此機會,接觸到能夠給他們仕途升遷起到作用的官員。
當然,還有一部分各路上品級的官吏,平日裡早就與臨安的官員搞好了關係,如今來到臨安後,自然而然的,就首先成了臨安城官員的座上賓。
總之,隨著太子繼位、聖上禪位的日程越來越近,長安城裡的酒樓客棧、青樓賭場內,總是能夠見到一些外地的官吏,陪同著臨安的官員出現在各個場所內,大肆的揮霍享樂、用銀子增進著彼此之間的“感情”。
相比較於那些中低級彆的官員門口的絡繹不絕來,像史彌遠、韓誠,趙汝愚、葉青等人的府邸門口,如今用冷清來形容卻是絲毫不為過。
但沒有一個人在望著那讓人心生畏懼的冷清大門時,會認為這是家道中落、日漸式微的跡象,反而在他們的心裡,這些冷清的大門口,是他們連踏上台階資格都沒有的權勢大門,讓他們在心頭充滿了各種憧憬,真希望突然之間祖墳冒青煙,這些緊閉的威嚴大門,突然之間為他而開個小門,哪怕是後門都行。
李立方在葉青的家門口徘徊了好久,好幾次伸手想要拍下那門環,但最終又因為內心的猶豫不決,不得不緩緩的收回了手臂,看著大門歎息一聲,而後繼續在門口來回溜達、糾結著要不要進去。
早已經從馬車上下來的葉青,站在不遠處,看著李立方在自己家門口溜達來溜達去,好幾次伸手拍向門環,但又收手的舉動,便一直默不作聲的站在不遠處的牆角,看著在那來回轉悠著如同拉磨的驢的李立方。
直到李立方扭頭突然抬頭,看向了夕陽照耀在牆角的葉青時,臉上神情愣神之餘,終於是苦笑一聲,快步流星的走向了葉青:“你可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可就真要自己進去了。”
“我家有老虎啊,讓你這麼害怕,竟然都不敢進去?”葉青看著李立方問道。
李立方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歎口氣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李立方還沒忘了當年的事情,所以……長記性了,怕你了,行了吧。”
葉青一愣,這才想起當年李立方跟湯鶴溪當年醉酒之後,硬闖他家,而後打了白純的事情,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想不到這家夥竟然如今依然還記得。
“怎麼,如今眼看著太子要繼位了,這是有了更硬的靠山了,所以打算找我問罪、報複來了?”葉青揶揄著李立方,而後一同往家裡走去。
白純的出現讓李立方變得更加有些局促,不過看著白純仿佛已經忘了當年事情似的,若無其事的向他行禮後,李立方在葉青拍著肩膀安慰的同時,也算是真正放鬆了下來。
“我才沒有想過要報複你呢,報複你?我可還沒有活夠呢!對了,我聽太子妃說,前兩年信王死的那夜,實則是太上皇要對你……。”放鬆下來後的李立方,立刻口無遮攔的打聽著陳年秘事。
“關你屁事兒!你這怎麼突然想起找我來了?”葉青看著白純親自放下茶水,走出書房後,才對李立方問道。
“有件事兒,想找你幫個忙,但這事兒本應該找趙汝愚更合適,但……總覺得還是找你妥當一些,雖然如今趙汝愚也深受太子府器重,但我還是覺得你更受太子府器重一些,所以就來找你了。”李立方說了半天,依然是沒把他的目的說出來。
“放著太子妃你不去找,你來找我?腦子壞了吧你?”葉青愣了愣,李鳳娘有多麼的護犢子他又不是不清楚,他不相信,李鳳娘會拒絕自己親弟弟的請求。
“正是因為太子妃不答應,所以我才來找你啊,太子妃在大事兒上,一向對你是言聽計從……。”李立方雙手一攤,極為坦誠的說道。
但他的這番話,卻是聽的葉青是冷汗直流,莫名有種小舅子找姐夫平事的感覺。
“不不不,你等會兒,先彆說其他,你能不能先說清楚一些,太子妃……那個你姐姐,到底拒絕了你的什麼要求?”葉青下意識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問道。
“哦……我想在太子繼位後,撈個刑部尚書乾乾,但太子妃不答應啊,所以我這不就來找你,讓你幫我想想辦法。”李立方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後,才意識到自己還沒說正事兒,光扯太子妃聽不聽葉青意見的事情了。
刑部尚書是梁克家,而且是因為王淮的關係,在任多年,如今李立方上來就想要弄個刑部尚書乾乾,他是怎麼就確定……刑部尚書必然要易主的呢?
葉青不說話的看著李立方,李立方敢直接要刑部尚書的位置,這就足以說明,他必然是知道,隨著太子繼位後,王淮跟梁克家必然是要勢落的,可如今……這種跡象難道已經如此明顯,明顯到了連李立方都能看出來了嗎?
“為什麼是刑部尚書一職?”葉青不動聲色的問道。
“威風啊。”李立方瞪著眼睛說道:“誰不知道梁克家在刑部尚書一職上已經多年,如今太子一旦繼位,舊貌換新顏,改天換地之餘,他這個刑部尚書必然是要易主,是會被其他人惦記上的,遠的不說,就是如今那叫什麼……錢象祖,可就是太子看好的人選,所以我比其他來,應該更有資格吧?”
“錢象祖?”葉青喃喃念著這個名字,不由的想起參知政事錢端禮來,那麼看來,一向在朝堂之上態度曖昧的錢端禮,如今已經是打算好直接站隊於太子了。
畢竟,跟趙宋皇室有著極為親密關係的錢家,顯然不可能是靠向哪個臣子,若是他們選擇,必然是遵從祖訓,一直支持著趙宋皇室了。
“那如此說來,太子妃顯然是之前已經為你謀了其他差遣,隻是你想要更為威風的刑部尚書一職差?”葉青思索了下後問道。
不過腦海裡,依然還在想著,是不是李鳳娘這貨有些太過於著急了,已經把王淮的勢落,看成了是萬無一失的事情了!
“接替我父,成為工部尚書,如今我父早已經賦閒在家,我一直是將作監兼工部侍郎,如今,太子妃就是想要趁此機會,順理成章的讓我直接任工部尚書一職,但我總覺得工部尚書不如刑部尚書威風,你想想,若是我任了刑部尚書,這以後在臨安城內,誰還敢惹我,是不是?”李立方勸說著葉青道。
“現在也沒人敢惹你不是?”葉青翻眼看了一眼李立方,而後道:“一旦太子繼位,太子妃便是我大宋朝母儀天下的皇後,你身為皇後的親弟弟,這滿天下誰還敢惹你,見你不都得禮讓三分?”
“身為皇後,終究是要一直悶在宮裡,這外麵的事情,她又豈能全都知道?何況,那樣終究是要靠太子妃幫我說話,總是不如自己手掌大權來的舒服、坦然不是?”李立方皺眉,本以為葉青必然會第一時間答應幫他,但看來,好像葉青並不是很願意幫忙啊。
於是想了下後,繼續說道:“你可以想想,一旦我任了刑部尚書,而你在臨安……你想想,不管做什麼事情,還用害怕什麼嗎?即便是有人報官說你葉青以權謀私、還是欺壓百姓也好,我到時候通通不受,全部以查無此事……。”
“我用不著你幫忙。”葉青急忙擺手,而後歎了一口氣,兩手一攤道:“愛莫能助,此事兒我葉青幫不了你,而且你也知道,我葉青如今不過隻是一個皇城司統領……。”
“正是因為你是皇城司統領我才來找你,因為你知道的秘密事情一定很多,所以我姐……太子妃才會器重你,才會把你的話當回事兒,而且隻要你一句話……。”李立方聽到葉青拒絕後,直接站起來,也不理會被他衣袖帶翻的茶杯,走到葉青跟前連忙比劃著說道。
“其實工部尚書也不錯不是?你可以徐徐圖之,並不需要急於一時。畢竟,朝廷終究是有朝廷的法度,而且,新帝繼位後,並非是所有事情立刻都能夠完美的銜接,並不是每一個官員,都能夠得到新帝的信賴與重用,你完全可以先就任工部尚書一職,而後在新帝的朝堂穩定後,再想辦法圖謀,如此一來,豈不是更為穩妥一些?”葉青替李立方分析著說道。
李立方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點頭,雖然葉青的辦法慢了一些,不能讓他在新帝繼位後立刻就把威風抖起來,但如今在自己被太子妃拒絕後,葉青的辦法,也不失為一個折中的好辦法。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李立方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問道:“而且若是錢象祖在刑部尚書一職上做的很好,深得新帝賞識的話,那我又該怎麼辦?豈不是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如此的話,那還不如不給他這個機會不是?”
“非也。”葉青平靜的說道:“若是錢象祖在刑部尚書一職上做的很好,那麼你就推舉他更上一層樓不就行了?你要的是刑部尚書一職,非是讓錢象祖被罷免不是?隻要他不再擋你任刑部尚書,那麼就舉薦他接替其父錢端禮,任參知政事又何妨?”
“……還是你陰險!”李立方衝著葉青豎起個大拇指,由衷佩服的說道:“我怎麼就想不到這麼好的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