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的三萬大軍如同無頭蒼蠅一樣,在濟州城附近晃來晃去,始終保持著與濟州相聚三四十裡的距離,而後最終才從南陽湖西邊的禿尾山,如同動物遷徙似的,以南陽湖為中心,緩緩向東,足足半個月的時間,才把三萬大軍的營地駐紮在了南陽湖東邊的桃花山一帶。
原本麵西東靠南陽湖,如今則是繞了一個大圈子後,變成了麵東西靠南陽湖,總之,半個月的時間裡,葉青的三萬大軍,始終不離開背後水源充足的南陽湖。
隻是如此一來,隨著他們的大軍東移之後,非但是一下子擺脫了有可能來自滕州守軍的偷襲後,也使得自己的大軍,距離那南北走向的運河更為接近。
背靠煙波浩渺、多小島的南陽湖、獨山湖,使得葉青的大軍絲毫不用擔心,金人能夠大規模的從背後的湖麵上來襲擊他們的大營。
而正麵則是一望無際的開闊地,如同一個漏鬥形狀一般,使得他們隻要站在高而平的桃花山頂,便能將四周的景物儘收眼底。
雖然還不曾得到金人主力大軍如今到底具體在哪裡的消息,但整個淮南東路大軍的營地內,除了葉青以外的所有人,如今都已經是進入了緊張的備戰狀態。
而李知孝、洪遵之所以此時也是甲胄在身,並不是為了防備神出鬼沒的金人突然而至,從而騎上戰馬去廝殺。
他們之所以穿上甲胄,營帳外備著戰馬,是時刻準備著,一旦葉青戰敗,他們好立刻逃命。
中軍帳紮在了桃花山的山腳下,因為桃花山、以及更往東一些的鳳凰山的阻擋,使得寒意滿滿的曠野之風,能夠稍微被阻隔一些。
半個月的時間裡,李知孝、洪遵嘴裡很快就會到達的糧草等物資,依然是毫無蹤影,原本就因為大營內充斥著的肅穆跟淩厲的氣氛,再加上如今兵士身上那單薄的衣衫與冰冷的盔甲,使得整個營地內的寒意仿佛又加深了幾分。
曆仲方氣喘籲籲的爬到山頂,冷冽的寒風使得剛剛因為爬山而暖和的身體,瞬間又變得冰涼無比。
葉青這幾日裡一直都會親自登上桃花山,而視線也總是東望著那不遠的鳳凰山,像是在尋找著什麼似的。
“大人,碰到金人的斥候了。”曆仲方抖了抖盔甲上冰冷的寒氣,站在背風的一塊兒大石後麵說道。
“可曾交手?”葉青披著一件已經穿了好多年的皮裘,視線從東麵的鳳凰山上移回問道。
“沒。斥候相等,看起來對方也比較忌憚我們的斥候,剛一碰麵就立刻掉頭回去了,而我們的斥候也並沒有緊追,隻是跟了十幾裡地,看到煙塵滾滾後,就撤回來了。”曆仲方隨著葉青開始下山。
“繼續探,探清他們每日的行軍距離,工事也繼續加固,讓大家這些時日再辛苦一些,隻要贏了這一戰,我們便立刻進攻濟南府。”葉青一邊往下走,一邊聲音低沉道。
“大人……。”曆仲方一愣,在他跟田琳看來,這一場跟金人的會戰若是能夠取勝,葉青應該會率兵直指黃河沿岸三大重城中居中的開封府才對,而不是攻取東麵的濟南府。
“開封府不再計劃當中。”半山腰處,葉青再次望向了東麵隱隱約約,青黃滿目鳳凰山一眼,深吸一口氣道:“開封府乃我大宋當年之都城東京,不管是在我大宋朝廷的眼中,還是在金人的眼中,其含義並非隻是一座城池的意義那麼簡單。這一場會戰金人若敗,必然認為我大軍會一雪當年靖康之恥,直取開封,而金人也必然會重兵守護,以逸待勞的等待我們攻城。其次……。”
葉青突然望了一眼身後的南方,歎口氣踢著腳下的小石子繼續道:“其次,眼看著寒冬臘月就將到來,即便是我們能夠攻下開封,可今年我們還有機會跟時間,繼續東進拿下濟南嗎?顯然是沒有時間了。而我們的糧草補給、過冬棉衣遲遲未到,若是繼續在寒冬之中作戰,我們相比於金人則是處於劣勢。更為重要的是,一旦我們拿下開封,從而固守在開封等待明年開春的話,朝廷會怎麼想?這可是我大宋之都城東京,加上如今李知孝、洪遵二人還在,一旦彈劾我們擁兵自立,有反叛、謀反之心,到時候我們的處境可就比現在缺衣少糧還要危險太多了。”
曆仲方一時之間聽的是目瞪口呆,但他不得不承認,葉青考慮的太為周全了,就連朝廷的感受都被考慮了進去,從而最大的範圍的,減輕整個淮南東路大軍將要麵對的壓力。
開封府的政治意義大過軍事意義,這是曆仲方一直以來都不曾考慮過的。
在他看來,隻要拿下開封府,就等同於收複了當年朝廷丟棄的半壁江山。
但他並沒有想過,寒冬將至,若是隻攻開封,而置濟南府不理的話,一旦金人再次派重兵進駐濟南,哪怕是不在寒冬與他們作戰,而是等到來年開春再戰。但到了那時候,淮南東路大軍,還能夠擁有伐金詔書所言的,朝廷給予的正義之師的身份嗎?淮南東路大軍,會不會因為占據開封府的原因,而被朝廷跟天下文人士子口誅筆伐?
如今葉青已經是手握兩道被朝廷召回的詔書,若是拿下開封,誰知道還會有幾道詔書會如同雪花似的,向葉青砸過來。
“大人,那我們……。”曆仲方喃喃說道。
“攻下濟南,即便是金人占據開封又如何,黃河冬季雖然會結冰,但隻要利用好了,北岸的金人想要偷襲,或者是聯合開封的守軍夾擊我們,並沒有那麼容易,彆忘了,我們攻沂州、徐州時,是什麼讓我們能夠花費最小的代價破城的。”葉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說道。
“西域炮?”曆仲方驚喜的說道。
腦海裡已經開始在想象著,一旦占據了濟南府,若是金人在黃河結冰之後想要過河攻城時,待他們的大軍從黃河冰麵上快要過來時,西域炮從空中呼嘯著砸向河麵,那麼……這將會是一副什麼樣子的,驚心動魄又讓他們淮南東路士氣大振、振臂高呼的場麵?
金人在河麵上人仰馬翻,隨著冰麵被西域炮擊碎,金人自然便會開始陷入冰冷刺骨的黃河水當中,那時候,恐怕不用他們動手,金人都會被寒冷刺骨的黃河水給凍死吧?
“彆美了,趕緊巡營去,看好李知孝跟洪遵,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放他們二人離開大營。”回到軍帳內的葉青,在案幾上找著茶葉,而後招呼來賈涉,讓他帶著親兵跟自己出去一趟。
“大人,您這是要去哪裡?”剛剛走進軍帳的田琳,看著一副要出門樣子的葉青,茫然問道。
“有事兒?”葉青不答反問道。
“稟大人,斥候截住了金人派往濟州的信使。”田琳神色一緊,急忙回答道。
“說什麼了?”葉青問道。
“完顏守道命令濟州守將張中彥到時候率兵出城,從側方牽製我們。”田琳把截獲的金人信件遞到葉青的跟前說道。
葉青無聲的笑了笑:“想要完全阻止他們之間通信是不可能的,不必再理會他們的信使了,隻要注意他們的動向即可。”
說完後,葉青便率先走出了軍帳,外麵的賈涉與兩百全副盔甲的親兵,已經是整裝待發。
接過賈涉遞過來的一匹高大的全黑色毛發的戰馬,輕鬆的躍上馬背後,對著仰頭的曆仲方跟田琳說道:“若是李知孝、洪遵找我,就說我親自查探敵情去了。”
“那您這是……。”曆仲方也想問,但終究葉青是禦前都統製,自己好像也沒有資格詢問。
“一直沒讓你們前往鳳凰山後山巡視,所以今日我要親自前往巡視一番,看看有沒有金人活動的跡象。”葉青嗬嗬笑著說道,雖然沒有說真正的目的,但還是把去向告訴了兩人。
隨著兩人共同的一句大人小心,葉青便開始率領著親軍,在星羅棋布的營地內策馬往大營外的方向奔馳而去。
若是站在那身後桃花山的山頂俯瞰,就會發現,整個宋軍駐紮的大營,就如同身後那美麗的南陽湖裡密密麻麻的小島一樣,星羅棋布的散落在整個天地之間。
白色的帳篷、微黃的小島,桃花山頂向下望去的美景,因為三萬宋軍大營的緣故,仿佛使得南陽湖,又被擴大了許多似的。
兩百多人的騎隊馳出大營後,便開始加速,身後留下一股股厚重飛揚的漫天塵土。
但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在接近宋軍構築的防禦偷襲的工事後,葉青還是把速度慢了下來,騎在馬背上看著那些還在繼續加固防禦工事的兵士,或者是時不時的停下來,跟跑過來的正將、部將打著招呼,詢問著進度。
葉青如今在軍中的威望,隨著機場勝仗也是水漲船高,但即便是如此,能夠真正見到過葉青真麵目的兵士也沒有很多。
今日能夠在構築工事的地方碰到他們淮南東路大軍的禦前都統製,自然而然的,對於構築防禦工事的宋軍來說,已經是一個巨大的驚喜了。